别了讲坛-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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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申老师,我们的关系还没调动呢,您用得着,我的工作您操心着呢。”吴雁南摆着手,开始往院门口退了。
“不,吴雁南,你听我说,我哪里用得着你送这个?不过我在教育局给你花了一千元,人家答应说你的工作没事,这剩下的一千元,你一定得拿回去。”
“我——”吴雁南还是没有伸手来接。
“拿回去吧,上了两年教院,哪里还有钱,这我都知道呢。”申建文开始下命令了。
“好吧,我拿着,”吴雁南只好接了信封,又说,“申老师,需要我花钱的时候您跟我说一声。”
“好的好的。”
“谢谢您!”这一句谢谢是吴雁南发自肺腑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送出的钱,还会有一半物归原主,要知道,两千年,这一千元钱可是相当于他在石河中学近两个月的工资啊。
吴雁南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向校门口走去。
“哎,哎!”有人连着叫了两声。
吴雁南循声扭头一看,一个鼻子很大的胖胖的家伙正朝他走来,看那人的视线,分明是在叫他。
“我认识你。”大鼻子说。
“认识我?”吴雁南很有些荣幸的感觉,人们竟都认识他,刚才是瘦瘦的江远明,现在是胖胖的大鼻子。
“你是中文系的,爱带女孩子的那个,你叫吴雁南,是申校长的得意弟子。”大鼻子竟然说着吴雁南的那点儿老底如数家珍。
“你怎么知道的?”吴雁南没好气的说,他觉得这个人和江远明一样,不,比江远明还要冒失。
“天机不可泄露。”大鼻子却不屑一顾,把别人的隐私纯粹当了笑料。
“你是哪路神仙,报上名来!”吴雁南觉得对这号人物也用不着客气了。
“冯长伟,冯大仙,教院计算机专业的,两千年毕业,二十九岁,大龄未婚男青年,专想搞女人,近期特想进城关。”
吴雁南笑了,这个冯长伟把别人的隐私当笑料,拿自己也全不当作一回事,真是坦率得可以,吴雁南觉得自己都有点喜欢他了。
“学计算机的,那你怎么不去一中啊?”
“进不去啊,本来想进二中,但李科长不知受了谁的委托,非建议我进西湖中学不可,说是关系嘛我大可放心。”
“这么说,你等于是上级安排过来的了。”
“可以这么说吧。”
“现在玩电脑的人就是牛B得多,你到西湖中学来,绝对是国宝级的人物。”
“彼此彼此啊,你有老师当校长,腰杆子比我们硬呢,现官不如现管嘛。”
“唉,谁知道。”
“哎,你要不要什么时候一块去拜访一下申校长?”
“我——”
“哦,我个傻B,你肯定早去了,我准备晚上去一趟,到哪个庙得烧哪柱香啊。”
“好了,我不和你乱扯了,我得走了,”吴雁南看了看传呼机,已经十一点半了,他想起了王子俊,他那儿有一间安静的小屋啊。
“哎,你住哪儿呀?”冯长伟问。
“王子俊家。”
“王子俊?教语文的吧?你们同学?”
“是。”
“现在是城关人了,再住人家家里是不是不方便了呀,一个大男人?”
“哦。”
吴雁南本想说,我正打算租间房呢,只是一堂课还没上呀,也太现世了吧?但又一想租房子也是早晚的事,最好能在学校附近,找个单间就好了,房租不能超过六十元。这是所有杀进城来的教师必须的打算,二十八岁也好,二十九岁也好,都逃避不了这安营扎寨的第一步。
五
课本和教参是刚刚课改的新用书,封面上都写着两个大大的 “语文”,16K的书页,宛如加厚的《十月》或《啄木鸟》,吴雁南的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轻轻地久久地抚摸着它们,如同母亲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孩子。来之不易啊,在这个贫瘠的农业王国里,能进县城教书,昨天还是一种奢望,今天却成了现实,这课本和教参便是明证。他把封面轻轻打开又合上,再打开,再合上。此时的他,如同一个饥饿的孩子,渴望饱餐的时候,突然坐在了年夜饭桌上,面对着满目佳肴,想狼吞虎咽,却又块块舍不得下箸。何况,从今天起,他将由一个教初中的变成了高中语文教师,这是种什么概念?他的心情,怎一个“激动”形容?
掀开第一课,是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朱先生是吴雁南最为喜爱的作家之一。想起来,他和朱先生也算是很有缘分吧,初中教学生读过《春》、《背影》,上教院的时候,因为《匆匆》的朗诵获得校园朗诵大赛第三名,普通话测试时,五十篇朗读文章他随手一抽就是《匆匆》,于是他的普通话测试水平达到了一级乙等,有人说吴雁南你可以去应聘播音员了,但他知道自己的一级乙等多少有点投机取巧的意思,黑黑的脸膛又给不了自己信心,算了,俺就是当老师的料!
现在,他在将要踏上高中语文讲坛的时候,要教的第一课竟又是朱先生的精品!他拿出申校长给他的那个精致的笔记本,在第一页第一行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四个让人亢奋的字:荷塘月色。
他要备课了……
星期一早晨,天高云淡,风朗气清。吴雁南不到六点就来到了校园,先按申建文的吩咐,去教导处领课程表。高主任姓高名正其,五十多岁,大大的脸膛上长着一双特不协调的三角小眼。他先说了一句“欢迎吴教授”,便把课程表翻出来递给吴雁南,吴雁南双手接了。
上午有一、二、四节共三堂课,先后是一(3)、一(4)、一(6)班的。正要向高大主任咨询教室的位置,门外闯进来一个矮矮壮壮的青年人,风风火火的,口里还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大声地嚷:“我们班新来的语文老师呢,高主任?”
“嗬,南方人都是急性子,”高正其笑着回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就是吴教授,”又对吴雁南说,“这位是韩小满,一(3)班班主任。”
“你好,韩老师。”吴雁南伸出手去。
他已经听说了,这韩小满和一(4)班班主任魏天寒都是今年刚来的老师,本省南方人。他们老家经济发达,教育也进步,师资力量很雄厚,一般本科毕业生回去也只能进一般完中,所以就响应叶县的召唤,加入了叶县城关教育大业之中。这几年每年都有几十人像韩小满这样的“外地佬”进驻“沙家浜”,今年也一样,光西湖中学就有十来个。
“你好,吴老师,”韩小满握住吴雁南的手说,“今天是我们班开天辟地第一堂课,你这头一炮可要打响啊。”
“我尽力。”吴雁南说,其实他有信心,因为他已为这堂课准备了一个周末。
终于等到上课铃响了,终于走进教室了,终于站上讲台了,吴雁南的心一直在抖抖地跳着,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人生角色将要完成新的转换!台下八十双眼睛一齐向他射出了光芒,又一次望见久违了两年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学生的脸庞,他觉得亲切又有些忐忑,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捏起一支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吴雁南。
“雁南飞——”有学生在议论了。
“对,”吴雁南终于开口了,“就是大雁南飞,大雁又叫鸿鹄,希望大家都有鸿鹄之志!”
大家都笑了,吴雁南在这轻松一些的氛围里调整好状态,静静地扫视了一圈教室,确信目光没有遗漏任何一张脸。
大家觉得这位新老师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了,都张嘴瞪眼专注地望着他,却听见老师轻轻缓缓地吟诵道:“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轻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
《匆匆》是朱自清先生对生命和时光的意义的审视,吴雁南相信自己略有些颤抖的音调正增添了散文诗的感染力,因为,很快的,大家就跟着他一齐朗诵了起来。
然后,他说到了朱自清,说到了先生的品质与为人,说到了先生的作品,引出了《荷塘月色》,用他惯于朗诵的音调朗读着,等同学们都从沉浸其中的状态中走出来,他便让大家自己试着朗读。他说,散文的学习重在朗读,只有朗读,那景那境那情,才能看得明白,悟得深刻,感受得彻底。
这就是他的第一堂课,简单,却整个身心都和大家一起陶醉在散文那美丽而充满神韵的幻化世界里,陶醉在高中教学带给自己的新奇的眩晕里。
第二节第四节在一(4)和一(6)班的课堂上,他的声调臻于从容,他的朗诵臻于完美。他觉得自己很成功,他相信自己在学生心中的印象会因为这第一次临阵而深刻,他相信自己今后的从教生涯会一路坦途。
对,只有不愿做的,没有做不好的!对,只要我肯,我想我能!
六
余下的时间里,吴雁南结识了魏天寒和许美红,并且得知,如果没有大的变动,学校一般间周一次例会和教研组活动,时间是周一下午第三节上课以后,今天下午是新学期第一次教职工大会。
吴雁南是个守时的人,下午第三节课的铃声一响,他便跟在三三两两的老师后面走进了会议室。虽然已经知道西湖中学的教职工有近二百人,但看见偌大的会场坐了黑压压一大片,还是感到了一些惊讶。
主席台上坐着五个人,由左到右依次是申、郑、韦、范四个校长和主持会议的校办室文道德主任。
稍后,文道德把话筒拉到了嘴边,噗噗了两声,说话了:“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今天例会是这样安排的,先请范校长说说入学报道的情况,再由郑校长谈谈开学之初如何抓思想教育工作的问题,然后由申校长对今年的教学和师资情况作一下介绍,最后韦校长谈今年工作的展望和总体安排。”
范淑芳接过文道德递来的话筒,在面前放好,用手拍了拍,等扩音器里传出咚咚的声音之后,开口说道:“大家好,我向大家汇报一下这学期新生入学情况,截至目前,共有1082名新生报道,加上高二高三年级,全校总共报名人数是3224人,这里不算复习生和插班生。总共是36个教学班,由于新教学楼没有投入使用,师资又有限,所以每个班级的人数基本上都在80人以上,高三有些班级甚至突破了100人,这就要求我们各位班主任在管理上多花工夫多费点心思。我们的学费,高一年级1100元,高二1000元,高三1050元,与各兄弟学校相比偏低。寝室安排上,我们学校的条件大家都是知道的,和以前一样,女生住校内宿舍楼,高二高三男生不提供寝室,但考虑高一男生刚来,为了便于管理,统一安排在租用的老西湖宾馆,具体事情还要和班主任具体商量。关于新来教师的待遇,在关系解决好以前,每位老师可以从学校凭借条每月借领四百元生活费,关系解决以后再从每月工资中扣还给学校,课时津贴和其他老师一样,一节课五块钱。”
等范淑芳的讲话完了,台下响起了一些掌声。
郑直开始发言了:“刚才范校长把班级和寝室情况通报得很仔细了,会议结束后请班主任留下来。我在这里特别要叮嘱大家一句话:开学之初,最要注意的是对高一新生的思想教育,这是一项无形而又长期的教育,任何一个人都是独臂难支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希望我们全体教师在教育教学工作中都能注意这一点。”
大家觉得,郑校长分管政治工作,总在会上说一些内容空洞的话,就耐心地等他又说了一会,给了他一些掌声。
临到申建文讲话了,他戴上了黑边的老花眼镜,翻开笔记本,也拍了拍话筒,听到扩音器“咚咚”地响了之后,说:“新学期开始了,大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