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真非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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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笑令俊美的脸孔如白玉生辉,感染了围观者,令他们亦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一时间满街都是嘲弄的笑声。
笑声亦引来更加多人的注目,在附近的商店,酒楼的客人亦纷纷探出头张望。
就在白兰芳站的地方左侧一家酒楼两楼,一名正在用早点的棕发男子亦探出头,指着白兰芳修长的身影说。「少爷,你看!那不是昨天的与我们争吵的人吗?」
「那病鬼在哪里?」依然穿着一身艳丽彩衣的少女连忙放下手上的包子,探头张望。
坐在他们对面的司徒信陵,将强健的手臂支在酒楼的栏栅上,托着头品茗,但笑不语。
早在白兰芳拿着玉壶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阳光透过白玉照在乌丝雪肌的身影上,剔透美丽的光辉着实令他着迷了好一会儿,再见其义愤填膺地拦在小偷前,扬眉转眸地为难那小偷的刁钻模样,又觉份外有趣。
深蓝的眸子倒映在清茶的淡色之中。昨天,听人叫他做兰公子,司徒信陵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名字亦含有一个兰字的小人儿,不过,他的「兰」是在高堂之上,承爱护养的含苞娇兰,而下面的那人,却令人想起在峭壁之端,山根碧蕊,绿叶如箭的野外幽兰。
把玩着小巧的青瓷茶杯沉默不语,他的表妹已不高兴地努着唇重新坐下来,口中喃喃地说。「啍!死病夫!装什幺威风!」
棕发的仆人见她神情不悦,指一指下面。「表小姐,别不高兴,妳看!他要惹祸了!」
路上的热闹已经完结,白兰芳教训了小偷后就守诺地将他放走,与铁明再次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走动,却不知道身后悄悄地跟了几名獐头鼠目的汉子。
少女看了立即眉开眼笑,原来城镇中的小偷地痞多是联群结党地一起行动,白兰芳当众强出头,自然被其它人盯梢,一到暗处,怕就有一场好打了!
司徒信陵的蓝眼亦落在下方,看着那些人跟在白兰芳身后渐渐消失的身影,沉吟半晌,站起身,一手撑着栏栅轻轻着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
※ ※ ※
白兰芳与铁明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到了冷清的街角尽头,他早上没有吃早膳就出门,刚才满街的摊贩看得他眼花撩乱而没有察觉到饥饿,这时顿了下来,登觉肚子饿得发慌。
看着比自己年少很多的大男孩,白兰芳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铁明,我有点饿。」
白兰芳一提起,铁明亦觉肚子空荡荡饿得发响,依稀想起刚才经过的地方有几档卖包点的小贩。
「兰公子,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买馒头。」说罢便一缕烟地跑了开去。
白兰芳无所事事地来回踱步,垂首细数地上的碎石。「一,二,三,四,五……」
本来宜然自得,突然一条健臂从后伸出,箍着他的脖颈,白兰芳来不及呼叫,就被强行拖入冷巷。
「啊……放开……放……」慌乱地挣扎,不停踢动手脚,终于采开了用力得差点叫他窒息的手臂。
「咳咳……」右手按在疼痛的脖子前,气息不顺地咳过不停,白兰芳不知就里地看着眼前几名形貌狰狞的汉子。
「你们想干什幺?」气息顺畅后,在他乌亮的杏眼内泛起了警戒,摸着墙壁一步步地退后。
「想干什幺?」四名汉子相视而笑,笑容卑琐。「想教训你!」
一人抢前两步,猛地扯着他的衣襟,一拳朝他的肚子打过去,口中骂道。「看你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如猛兽的力量将白兰芳修长瘦削的身体冲撞在地上,他痛得哀叫起来,意欲挣扎起身,却被另一具冲前的身躯紧紧压住。
其它人亦一拥而上,拳脚交加。刚才被他迫着向妇人道歉的小偷打得最是凶狠,揪着那头如瀑乌丝,狠狠地朝他的脸上掴两个耳光,打得如雪的右颊登时肿了起来。
久病体虚的白兰芳,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在几名大汉手下成了待宰的羔羊,在扭打之中,衣襟被撕扯开露出如玉洁净的肌肤,几人看了咽着口水,手不自禁卑琐地上下摸索。
狠狠地张唇噬咬在他脸上摸索的脏手,却换来一阵更重的痛打,感到粗糙的手掌为柔软的肌肤带来刺痛,白兰芳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甘示弱,唇瓣却忍不住颤颤抖抖。
「不要……不……」就在他终于发出哀叫的时候,一把沉着稳健的嗓音突然平空响起。
「住手!」不急不缓的声音却带着号令众生的威严,在白兰芳身上施暴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回过头去。
在声音响起的首刻,白兰芳已知道来者是谁,抬头看去,果见衫玉萧,浓眉深目,一身儒雅偏又渊岳峙的司徒信陵卓然而立。
咬紧唇瓣,白兰芳努力地压住心中涌现的狂喜,可惜心头根本不受控制,跳跃不定。
几名汉子一呆后,回过神来,见他不过孤身一人,立时胆壮起来,高声喝道。「别多管闲事,识时务的就快滚!」
蓝眼凝着在不远处的狼狈身影,司徒信陵旁若无人地迈开脚步。「你没有事吧?」
「混帐!」被忽视的几名汉子,倏然怒不可遏,当先一人信手抄起地上的竹竿朝司徒信陵打去。
却见司徒信陵唇角一勾,现出冷冷笑意,双手负于身后而肩膀一沉,打在他身上的竹竿沉声一响,一断为二,在尘土翻飞之间,司徒信陵的右手倏然探出,反手握着断竹,斜指前方。
他的眼帘扬起,双目深寒如冰,竟尔散发出刺骨杀气,竹尖微颤,衣袂翻飞,白光青影飞掠间,鲜血在空中洒开。
在惨叫声中,如泼墨的色彩,挥洒在身前咫尺地上,白兰芳跪坐地上,呆看血色横飞,黑得有如着漆的瞳孔紧紧收缩。
这是多幺相像的情形?十五年前,那一个夜晚,血肉飞溅,惨叫哀号……
不一时,几名汉子不支倒地,司徒信陵手执已成鲜红的竹竿浅浅淡笑,彷若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掖起缘青的衣,跨过地上脏乱,信步前行,弯下腰,以柔和的声音向呆若木鸡的白兰芳说。
「没有吓着你吧?」看着关怀地朝他缓缓伸出的宽厚大手,白兰芳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上。
那一夜,他就是这样,拿着剑缓缓地走到他的身前,温柔地笑着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然后……狠狠地刺穿他的身体!
从那双蓝得近黑的眼睛中,看到血花溅开,白兰芳修长的十指不自觉地紧紧地抓着衣,倏忽厉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
一切一切,这幺近又那幺远,白兰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三章
司徒信陵怎样也想不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戏码,到了他手上,竟然会将眼前人吓得脸色发白,放声尖叫,司徒信陵轻轻地拧起浓眉,只觉刺耳欲聋,登时顿下步履。
「你……」未及疑问,又见他双眼发白,修长的身影突然力气尽失地向后倒去。
来不及细想,健臂已疾地探出,将昏厥无力的身躯搂入怀中,垂首看去,只见除了被打肿了的右颊外,他的脸上经已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兰公子!」白兰芳的尖叫亦将正在四处找寻他的铁明引了过来,他跑入冷巷之中,只见一片狼藉,白兰芳昏迷不醒地倒在昨天见过的那名男子怀中,时神色紧张,瞪着司徒信陵说。「你对他做了什幺?」
司徒信陵没有回答,看着怀中的人,亦在暗暗沉吟这个问题,锐利的眼线成一条幼线,迸出细思的暗光,司徒信陵将另一手探入怀中人的腿弯处,轻轻着力,将他打横抱起,对铁明说。
「先送他回客栈去吧!其它事我再慢慢说清楚。」
言罢,即举重若轻地抱着白兰芳向大街走去,铁明微微一怔,慌忙追了过去。
走了好一段路,才将白兰芳抱回客栈,放在床上,他却依然昏昏沉沉,司徒信陵为他把脉,只觉脉息平稳,看来的确只是一时心神受惊,应该没有大碍。
「司徒大少爷,我去叫店小二送暖水进来。」在一路上,铁明已知道司徒信陵仗义执言的英勇行径,青涩的脸上写满崇拜,连态度亦份外恭敬起来。
司徒信陵只是点点头,用掌心熨平刚才奔走时留在衣服上的绉纹,并未将眼角转移到这个小伙子身上,铁明明显有点儿失落,垂着肩膀,走了出去。
整理好衣物后,司徒信陵坐在床边的圈椅上,等了半晌,床上的人依然未曾清醒,他的形貌狼狈,左颊红肿,眼帘紧紧闭着,眉心皱起,脸色唇色苍白发青,哪还有半分昨天令他在瞬间感到惊艳的娇嗔倔强?
即使在昏睡之中,他的神情依然不安,螓首在枕上左右摇晃,司徒信陵垂首见他的指尖不知何时竟抓上他的衣袖上。
指甲缝间犹带着挣扎时留下来的尘沙,司徒信陵看了,浓眉不可觉地压下深刻的眼线,将手缩后,却被拉得更紧,俊脸上倏地闪过一丝不耐烦,正要将他的指头一一板开,却听细细碎碎的嗓音叫道。
「大哥……大哥……」
司徒信陵霎时浑身剧震,怔忡半晌后,才知道是白兰芳在梦中呓语。
他……也有大哥吗?司徒信陵敛下眼帘,眼神再次柔和下来。伸出指尖在白兰芳柔软的唇瓣上轻轻抚弄,突然发觉他憔悴得如此惹人怜爱。
当铁明再次推门进入房间时,看到的就只是司徒信陵坐在床边,伸出宽阔的大手小心地覆着白兰芳冰冷如玉的手,五官深刻的脸上泛着温柔关怀。
铁明拿起方巾,为白兰芳抹拭干净,又用浸泡冷水的棉花敷在他红肿的颊上消肿,过程中白兰芳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只是不安地晃动螓首,喃喃地唤着。「大哥,大哥……」
铁明听了不免奇怪,白兰芳住在龙鹏堡多时,只听闻他与堡主的情人白翩然是自幼一同在戏班唱戏的师兄弟,通常戏班的伶人都是被父母所卖,或是身世凄凉,无亲无故,想不到白兰芳还有一个大哥。
更奇怪的是白兰芳每唤一声「大哥」,坐在旁边的司徒信陵的眼神就柔和一分,最后更接过他手上的方巾,亲手为白兰芳印汗。
由此至终,白兰芳皎如弯月的眉头都不安地紧紧拧起,在昏沉的梦魇中,一切都又高又大,四周都是白色,白得如雪,……
※ ※ ※
那是一个阔大的厅堂,两旁安着的十多张圈椅,正面的紫檀木案,甚至梁上大匾都覆着雪白的布匹。在大厅两旁跪着几排丫环和家丁,个个忧伤满脸,屏气敛声。
垂挂着白布灯笼的厅门外,亦有一名妇人带着孩子和一名丫环跪在门坎后,一身素衣,头戴白花,清丽的脸上哀伤难掩。
跪在她身旁的孩子亦穿着素衣,光洁的额上缠上白布带,对周遭的悲伤气氛,小小年纪尚未明白发生什幺事的孩子明显地感到不安,镶在粉嫩脸蛋上的一双乌亮亮的眼睛正悄悄地左顾右盼。
「小少爷,别乱动。」跪在他身后的麻子脸丫环留意到他的举动,连忙压着声音阻止。
「但是……小翠姨,我的小腿好痛……」
「乖,忍一下。」
孩子委屈地扁着嘴巴,还想再说话,却在眼角看到从内厅走出来的美艳妇人后,噤若寒蝉。
妇人的眸色极淡,肌色如蜜,一看就知道非汉族女子,虽然年近四十,脸上仍然没有多少皱纹,身披白衣麻布依然贵气迫人,她在一众丫环的簇拥下走出厅堂后,当着中央的棺木跪拜。
「大夫人。」跪在厅门外的清丽妇人,一见她出现就拉着孩子匍伏而行,进了厅堂之内,哭得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