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翻天-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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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梦袍,也从不知道他已经成家,但在红云面前马丽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第一眼看见红云,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周正、温婉的女子。红云和她又有着相同的教育背景,彼此容易声气相通,和红云待在一起她觉得舒服,妥帖。
红云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在马丽面前她毫无顾忌地说话,把方梦袍抓走后的郁闷和盘托出,马丽静静地听着,眼神中渐渐有了几丝迷惘。
“嫂子,红军也会冤枉人?”
红云愣了愣,惊讶地看着马丽,似乎被自己刚刚说的话吓坏了,良久才嗫嚅道:“马丽,你不要误会,我们的党长着火眼金睛,一般不会冤枉人。至于错误,只要是人就会犯,红军也吃五谷杂粮,哪能像神仙呢?你不要多虑,也许我言过其实了。”
红云反复给她解释,生怕她心里对共产党,对红军产生阴影。马丽释然了,点着头把查理伯伯的那封信交给了红云。里面除了信外还有一张翻印的照片,那是马丽、陈查理和方梦袍仅有的一张合影。红云取出那张照片,久久看着,想见方梦袍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红翻天 第十章(3)
“嫂子,我能去看马龙哥哥吗?”
马丽提到方梦袍的小名,红云的脸倏地暗了:
“这个恐怕不行,我现在也不晓得他在哪里。哎,马丽,你说,你说说看,他会做那种事吗?”
“不可能!马龙哥哥心地那么善良,为人那么厚道,怎么可能做那种没良心的事呢?”
马丽接着讲了件小时候的事给红云听。那时陈查理经常出诊,一去好几天,协助他管理福音堂的传教士陈怀德,严厉、凶狠,趁机克扣孩子们的口粮。有一次,几个孤儿饿得实在难受,便偷了教堂厨房里的面包,事后被陈怀德发现,他大发雷霆,把孩子们赶进雨里接受惩罚。那是12月底,天气非常冷,雨丝中夹着雪粒,陈怀德命令孩子们剥去衣衫,裸身跪在泥地里,甩着鞭子猛抽一顿,有两个孩子当场昏倒了,被人用畚箕挑进屋里,从此后不见影踪。
眼看大家都活不成了,马龙忽然勇敢地站起来,承认是他偷吃了面包。陈怀德把他吊起来打,又让他跪碎石,然后把奄奄一息的他丢进教堂后面的那间小黑屋。好在陈查理及时回来了,否则马龙早没命了。这件事发生后,陈查理下决心整肃孤儿院,从此让马丽和马龙这群孩子过上相对安静的日子。陈查理非常偏爱马丽和马龙,他认为马龙是个勇敢有正义感的孩子,至于马丽,他则视如己出,在方方面面呵护她,否则她怎么会有今天?
“马龙哥哥那时就这么勇敢,现在他决不可能当叛徒!”
马丽说得斩钉截铁,红云悬着的心悄悄有了着落。这时忽听得有人在走廊上大喊:
“方院长呢?这时候他怎么不在这里?谁做手术啊?快来人哪,伤员的血快流干了!……”
红云和马丽冲向走廊,只见一个从前线刚送来的伤员躺在担架上,右腿炸得只剩几寸,污浊的绷带被奔涌的血浸透,一个护士双手捂着他的伤口,眼中露出惊惧之色。血还在继续流,是大股大股地流,担架旁很快积了一摊,红云和马丽也立即加入抢救中,可惜回天无力,伤员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马丽伸着两只沾满鲜血的手,呆呆地望着伤员年轻的面容,心里一阵剧痛。操场边的残肢断臂从记忆中猛地蹦起来,缓缓飘浮在空中,仿佛梦幻。她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被红云用一只肩膀顶住了。
“马丽,那边有口井,你自己去打桶水洗洗。”
说着红云沉痛地合上了那个伤员的眼睑,让人把尸体抬走。有人提起木桶冲去地上的血迹。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马丽蹲在井栏边,好不容易打起一桶水,她将手浸在温热的水中,眼泪倏地淌满了脸。
说真的,她现在非常想念查理伯伯,希望能和他说会儿话,让他来抚平自己目前这种哀伤而混乱的心情,坚定自己的革命信心。还有,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希望见到当年的同伴马龙,现在的红军医院院长方梦袍。对这个久未见面的少年好友,她始终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她相信不管多少年不见,不管彼此长成什么样子,也不管境遇有了多大改变,她和他之间仍会保留纯真的友谊,也许这友谊中多少带有几丝淡淡的男女之间的关爱。她决定通过队长江采萍找人帮忙,无论如何要见方梦袍一面。突击队目前工作繁重,而且多少有些危险,万一自己还没见到他就光荣了,那不是天大的遗憾吗?
马丽掬起一捧井水洗了把脸,那抹盘踞心头的哀伤暂时随水流去。她定了定神,打算去找红云告别,不意却被一个气喘吁吁跑来的大嫂叫住了:
“你是马丽吧?我们护士长请你帮忙抢救伤员。”
大嫂短衣短发,腰间扎根皮带,语言动作都很迅捷,她拽起马丽一阵风跑到了手术室。
手术室简陋异常,一张木板手术台、几个大小不等的木盆,木托盘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器械。这里闻不到消毒水的气味,只飘散着炉火的炭香,墙角的铁锅里正在蒸着那些需要消毒的器械,几缕蒸汽飘散在空中。
红翻天 第十章(4)
又一个伤员躺在手术台上,持续的高烧使他奇瘦的脸颊显示出一种病态的红晕,嘴里时不时嘀咕几句谵语。红云仔细检查了他腹部的伤口,有些绝望地对那个来叫马丽的大嫂说:
“小赖,你带着我们联合写的那份报告去趟保卫局,请他们赶快放梦袍回来,这几天从前线送回的伤员很多,从这里再转到总医院要耽搁时间,搞不好会断送伤员的性命。”
小赖消失在门外,红云边给伤员清创伤边无奈地叹道:
“马丽,你都不会相信,苏区缺医少药,300个伤病员才有一个医生。这些年红军卫生学校虽然培训了几批学员,可都分配到各军团的连队去了,卫生员减员也厉害,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我看你干脆到医院来吧,你动作比我还要快,都顶半个医生了。”
红云做事时马丽给她打下手,动作准确、迅速,和红云配合非常默契。红云高兴地看着马丽,希望她能答应自己。马丽还没表态,躺在担架上的伤员忽然从床上跳下,边跑边大喊“冲啊——!”一路做着激烈的刺杀动作。大家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拖回手术台。这时伤员倒是安静了,可他腹部的伤口却崩裂了,鲜血喷涌而出。
红云和马丽慌忙为伤员止血,可伤口太深,从前线运回的途中已并发感染,没有止痛药,止血钳在伤口里搅动时,失去理智但痛觉敏感的伤员拼命挣扎。红云用绳子将他绑在手术台上,可血还是继续涌。有个机灵的护士跑到隔壁去请那位新来的陈医官,但陈医官正在抢救一个重伤员,脱不开身,伤员因为失血再度陷入了昏迷,红云毅然伸出胳膊让马丽抽血:
“马丽,请动作快一点。”
马丽看见红云纤细的胳膊上布满了针眼,知道她经常献血。她正想说点什么,在一旁忙碌的一个妹子抢着把胳膊伸到马丽面前:
“护士长前天昨天都给别人输了血,再输就要变人干了。她倒下这些伤员怎么办?抽我的吧。”
妹子伸出的胳膊,同样布满针眼。红云把她轻轻推开:“妹子,你是B型血,只有B型血的人才能接受,这个伤员是什么血型还不晓得,只能抽我的,我是O型,你知道吗?”
马丽谁也没有理,伸手习惯性地去取药棉和酒精,红云苦笑着从锅里取出一块煮过的布片:“用这个消毒。”
针头即将刺进血管的那一霎,红云闭上了眼睛。说来好笑,从医好几个年头了,她却怎么也克服不了晕针的毛病。可等了好一阵,针却没有扎在自己手上,她睁眼一看,只见马丽坐在伤员旁边,汩汩的鲜血正流到伤员的血管中。原来马丽抽了自己的血。
伤员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但鲜血转瞬又从伤口突突地往外冒。情急之下,红云从灶膛里铲了两铲热乎乎的灰,压在伤口上。
马丽惊叫起来:“红云姐,你这是干什么?这么脏!”
红云紧张地盯着那堆灰,好一阵才答非所问道:“止血啊。”说着,她扒拉了一下那堆灰,发现血没有渗上来,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马丽输了200CC血,伤员的状态趋于安稳。红云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马丽,马丽一口气灌下,头好像没那么晕了。
“谢谢你,马丽。他叫赖志安,19岁,是安远天灯下人。等他醒转后我会告诉他,是你救了他。”
红云摸摸伤员的额角,感觉烧退了一些,这才想到该把马丽送走了。尽管从小在陈查理身边长大,在赣州福音医院也见习了一年多,但马丽还是头一次献血,回程时她感到脚步发飘,心里却异常踏实。赖志安的脸一再从眼前闪过,她似乎看见他伤愈后整装待发的样子,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油然升起。
马丽回到突击队时已是夜晚,她将此行的情况向江采萍作了汇报。说到红云希望她去医院工作,江采萍怔了怔:
“你行吗,马丽?你眼睛不好,万一出岔怎么办?”
话音才落,江采萍笑了起来,边笑边拍打自己的嘴:
红翻天 第十章(5)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舍得你走,但如果你自己坚持要走,视力又不成问题,我倒同意你去。因为我们的医疗太落后了,很需要你和春霞这样的熟手。”
江采萍说话时,周春霞刚从灶下洗脚进屋,她听到了最末一句,以为在表扬自己,立刻凑了过来:“对,我和马丽是熟手,要我们去哪里啊?”
灯光下,周春霞看上去瘦了些许,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愈加迷人了,扑闪扑闪的如星星闪烁。江采萍怜爱地看了她一眼,正式道:
“让你和马丽去医院工作,怎么样?”
“不,我不去!我不是学医的,我在福音医院帮人打针时针头断在肉里,我晕血晕针晕伤口,要去马丽去!我就留在突击队,哪儿也不去!”
周春霞像遇见了打劫的,边说边抱着木盆往后退,把站在身后的刘观音撞得跌坐在床上。
“春霞你搞什么鬼哟?哎呀,好困,今天不和你计较了。”
刘观音是有名的瞌睡虫,走路也能睡着。这会儿她困得厉害,眼皮磨石般往下压,周春霞的话她明明听见了,可落在耳朵里却风似的跑了。她打了几个大哈欠,地动山摇地往床上一倒,不多久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把一旁的青秧逗得直笑。
青秧从席子下抽了把草茎去挠刘观音的脚板,刘观音踢了踢脚,转身吧嗒吧嗒嘴,又睡着了。
刘观音旁边睡的是招弟。这几日,招弟的婆婆生病让她回去照顾,婆婆看不惯她的短头发和腰间的皮带,对她恶言相向,搞得她心情很不愉快,平日里她和青秧玩得蛮好,这会儿却有些烦她。加上刘观音的动作幅度很大,睡着了也不忘踢腿伸胳膊,打得床板嗒嗒响,弄得她更加心烦意乱。一腔无名火正愁无处发泄,听江队长说让春霞和马丽去医院,不由喜上眉梢:
“队长,我上回听说医院人手不够,把阉猪佬、阉鸡佬都找去帮忙哩。马丽和春霞放在我们咯哩可惜了嘛!”
江采萍一听,口气立刻严肃起来:“是啊,医院人手确实很紧,我看春霞和马丽还是一块过去吧,我们突击队还可以再招人的。”
周春霞钻进了被窝,冲着马丽说:“马丽,这是你惹的事,我不去!”又对江采萍说:“队长,我这人有个怪毛病,我不热爱的工作做不好。你硬让我去医院,我会把药拿错的,到时好人也变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