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引风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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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笛声起伏,先是潇洒放荡,而后却又满腹忧绪。
石泫纭瞪大眼眸看着忘我的她,霎时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一直傻促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灵活的葱白纤指在血笛上游走,谱出教人难以忘怀的乐音,仿若天籁般。
他以手轻托着线条刚毅的下巴,全身弥漫着难以解释的惊栗和赞叹。
她将这首乐府表现得可谓淋漓尽致,他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如她这般吹出醉人的诗篇;只可惜手中握的是玉瓷杯,口中呷的是温润的茶水,不然就更能应和这乐曲的情景了。
一曲渐歇,纤白的玉指在血红色的笛身上游移,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赶紧敛下魅眸,掩去自个儿的失态;甫一抬眼,却见着窗棂边有几抹阴影,登时发觉窗边居然排满了鸟儿和蝶儿,而自那些模糊背光的影子身后,竟然浮现晚霞所绽放的绚烂浮云,自浅蓝的天边投射土橘黄色的光芒,令他震愕不已。
这是怎么着?
难不成她吹奏出的乐章竟可以吸引万物共鸣?
倘若不是,又要如何解释这一切?
石泫纭瞪视窗外诡异的景致,突地想起大哥曾经同他说过,八王爷府的驭祥公主出生时,锦霞密布、万物共呜,遂皇上才会赐爵为驭祥。难道她是八王爷府的驭祥公主!?
听说她其貌不扬,倘若真是如传言那般,那她脸上的面具定是用来遮丑的,而她手中拥有血笛一事,便一点都不奇怪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离开王爷府?
八王爷性喜开宴,不管是春夏秋冬,日日皆有名堂摆筵,他也拜访过王爷府数次,然在记忆中,他未曾见过驭祥公主,因为八王爷总推说公主爱好古物,性子羞赧、不喜喧嚷,遂总是关在闺房中。然而,这是真的吗?
倘若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她为何会在午夜时分出现在河岸边,脚上为何会有脚镣,又为何待在无忧阁里不回府?
这其中有着不难猜测的联想,不过都得经过证实才知道真相。
对她,他开始有点兴趣了。
以往他只对上等容貌的女人有兴趣,但现下不同,他想知道她到底有多丑,丑到非得戴上南蛮特制的铁面具不可。
然,最吸引他的,是她的笛技。
“公子?”
一曲终了,发觉石泫纭瞪着窗外出神,李祯不禁有点受挫。
她不敢自夸自己的笛技堪称一绝,但只要她一吹笛,府里的人对她再如何冷漠,也总会在那一刻露出一抹神往的笑脸,甚至连爹也不例外;但为何他竟是盯着窗外出神,连一曲终了都不知道?
难道要她吹奏一曲,纯粹只是他对自己的同情?
“你吹得真好。”这是出自他最真心的赞美,现下,他打算再了解她一点。
“不过,今天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再待下来陪你了,实是有点对不住,还请你别在意。”
语毕,他随即起身;而他一起身,才发觉窗外凑热闹的蝶儿和鸟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飞走了,甚至满天霞彩的异景也已恢复成原本澄朗的天空。
“你要去八王爷府吗?”李祯急匆匆地问,没想到他才坐一会儿便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
石泫纭淡淡地勾笑,魅眸也盈着连他自己都不自觉的笑意,浓浓地凝在他的眸底,狠狠地攫住她的心魂。
“不,我……”发觉自己答得太快,李祯不禁又道:“我只是听你说起风镜,我……曾经听人说起风镜在王爷府里,而你方才也提起王爷府……”
要说吗?他会起疑吗?
她真是太笨了,太久没同人说话,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定会让他看出端倪;倘若他真识破她的身分,那要如何是好?
他会愿意让她再待在这里吗?
“哦?你听过风镜吗?”石泫纭勾起浅笑,饶富兴味地睇着她。
他心里已有了底,但在尚未获得证明之前,只能算是揣测罢了。
他没有探人隐私的嗜好,如同他藏在心底的事,不允许任何人窥探一般;她不说,他也不问,但现下的他想逗她、套她话,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些证实他揣测无误的铁证。
“呃,我曾经听人说过,那面古镜是盘古开天所造的祥物;但我认为那面古镜并非祥物,而是一种煞器,一面可怕得会教人迷失神智的妖镜。”李祯敛下水眸,掩去藏在眸底的酸涩。
或许她说的不是真的,或许她是在毁坏古镜的存在价值,但她真是如此由衷的希望。
“哦?可我所听到的似乎和你的见解有点出入。”看来鱼儿是上钩了。“听说风镜是一面可以观今纵古的宝物,只要得到它,哪怕妄想得到天下,也不过是探囊取物般简单。”这是国公的说辞。至少李诵是这么告诉他的,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不过最起码他不会傻得相信这些荒唐的传说。
“我……”李祯粉色的唇瓣微颤着。
为何每一个人说的都一样呢?
倘若真如他们所说,难道自己真的是妖孽吗?
她永远记得十年前,风镜上头浮现的血红字样,写着妖孽两个大字;三娘便因此而病倒了,腹中的孩子亦失去。从那一刻起,王爷府像是走进永远跳脱不开的恶梦里。
王爷府只有她一个子嗣,下人们开始在她身旁窃窃私语,只有一些较不信邪、同她较亲近的下人才敢接近她;然而风镜总会不预期地显现文字,世事便会依着风镜上头的预言进行……
在她十岁那一年,爹不再来看她了,将她囚在府中最北隅的小厢房中,不准她再踏进厢房半步,甚至为她戴上铁面具、铐上脚镣。
没有人敢接近她,即使是送膳食的下人,也是在放下膳食的瞬间落荒而逃。她仿佛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妖孽,连她也开始相信自己是妖孽;否则要怎么解释风镜上的预言?
再也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再也没有人会摸她的头、对她笑,甚至是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她被彻底隔离了。
终于到了那一天,她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于是带着爹赠给她的血笛和风镜一起离开王府。
多可笑!她原以为外头会戒备森严!孰知根本没有人看守她;他们连接近她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守在她房外?
说不准,假使自个儿死了,他们还会觉得轻松一点,再也不用面对一个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鬼怪了。
然而抱着万念俱灰的念头投河时,没想到却被他救起……
“怎么了?”
感觉到李祯的异状,石泫纭不禁走到她身旁,想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头,却又突地觉得这个动作并不适宜,随即又缩手。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愿意让我待在这里?”李祯不解地问。
她不过是个再陌生不过的人罢了,为伺他愿意救她?而且还一连救了两次。
“你又为什么愿意待在这里?”石泫纭反问。
尽管隔着碍眼的铁面具,他仍看得见她清澄的眸底蕴藏着太多悲伤、太多他无法理解却很想了解的哀恻。
在她身上,他看见自己的影子。
即使是现下,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已经脱离了那个梦魇,而她瘦弱的模样只会更加激起他的不舍和怜惜。
“因为你愿意让我待在这里。”李祯抬眼与他对视。
是啊!因为他的一句承诺才卸下她的心防,让她在无忧阁里日夜盼望着他的到来,只为了再见他一面。
“你……”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反倒让石泫纭怔愣住。
倘若她是一般被推入火坑的姑娘家,他可以一笑置之;倘若她是一个寂寞的女人,他可以给她一个拥抱;倘若她是一个找不到倚靠的失意人,或许他可以为她编造一个美梦,但是……
她不一样。
她眸底有太多苦涩,该是清澄见底的眸底却带着一抹晦暗。
仿佛是雏鸟见到第一眼看见的人,便已暗许终生的期盼。她是他所见过的女人当中最惹他怜爱的,只因她是与他最相似的人,他几乎无法置之度外。
可眼前的情势理智地告知他,倘若他再不走,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迷障了,然而他却有点荒唐地甘愿被束缚……
八王爷府
经下人引入八王爷府正厅,石泫纭有点意外地见到常常宾客满门的百花院居然不见人声鼎沸的宴会。
这是怎么着?此时正是莲花盛开之季,依八王爷的性子,硬是会邀地方名绅和朝内官宦共赏花宴,为何……
难道是因为八王爷在寻找驭祥公主的下落?
这念头一起,猛地震得他又想起那一日……
那天,他几乎可以说是用逃的离开无忧阁后院,只因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抗拒不了她。遂他像个鼠辈般逃了,倘若能让她更厌恶自己一点也无妨。
真是闷透了,只要一闭上眼,便会瞧见她那双希冀的眸,是多么热切地渴望自己留下,然而看透了她,他更是要逃。
她的眸子太多变,仿佛处处在防备他人,仿佛在注意着他人的目光;贵为八王爷的公主,她居然放下皇族的身段,如此地仰承曲意,仿佛十分惧怕着在他人的眼中找到惊惧或是厌恶的目光。
以往的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何会把她变成这个样子?
好歹她也是个公主,尽管其貌不扬,也不至于会遭到不好的对待,所以这其中绝对有隐情,而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答案,于是便来到八王爷府。
其实也是为了李诵托付调查风镜之事,亦是为了大哥石泱漭和李宸之间的事,然而最主要的却是为了祯儿。
他想证实她的身分,想知道她的过去。
倘若他知道驭祥公主的名讳便犯不着这么麻烦了,不过知道名字又如何?他亦无法得知她究竟是失足落河,还是蓄意投河。
无论如何,他要知道王爷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依他所知,八王爷的性子绝无可能囚禁自己唯一的女儿,他既会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探一探他的口风,应是可以略知一、二。
“石公子这边请。”
石泫纭突地放眼,下意识地勾起淡淡的笑敷衍围绕在他身旁的婢女们。
他几乎要忘了她们的存在,倘若她们不出声唤他的话,说不准他会径自走入王爷府的大厅。
“王爷今儿个怎会没有举办宴会?”石泫纭不着痕迹地问。
何苦要自个儿想破脑袋?直接问这群婢女岂不是简单多了?他相信她们会很乐意告诉他。
“王爷烦都烦死了,怎么有办宴会的兴致?”
让他叫不出名字的婢女轻回道,身子不断地往他身上靠来。
“怎么说?”近来朝政并无大事,尽管有,亦与八王爷无关,有什么事值得他烦的?
“因为……”
“你走开,让我同石公子说。”
站在另一头的婢女哪里容得了她再多嘴、讨石泫纭欢心,一把将她推到一旁去,随即占领了她原本的位置。
“你才走开,石公子是同我问的。”可被推开的婢女哪里容得了自己占到的好位置被霸占?
虽说石公子并无官职在身,但他气度不凡、俊美如神祗,而且对待每个下人都是一样温柔;这份温柔,更是轻易地掳获了王爷府里的婢女们的心。
况且,石公子鲜少到王爷府,倘若错失这一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再见他一面。
因为如此,只要石泫纭一踏进八王爷府,府里的婢女便把他当成沾了蜜的花朵,直往他身上飞扑,甚至不惜演出全武行,只为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哪怕只是他随意的一瞥。
“住口!这个王爷府还轮不到你们开口,给我闪到一旁去!”另外一个婢女见状,随即乘机靠到石泫纭身边来。
“太可恶了,公主的事是我第一个得知的,你们怎么可以跟我抢功劳?”被狼狈推开的婢女忍不住吼着,压根儿忘了昔日的姐妹情谊,在见到石泫纭后,已成为互不相让的仇敌。
“你说那是什么浑话,我认识公主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哩!”
婢女们一句杀过来,一句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