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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蓝月酒馆情歌 作者:卫小游-第9部分

小说: 蓝月酒馆情歌 作者:卫小游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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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灰发警察直视我。「韩杰生昨天晚上被一群身份不明的酒客群殴,脑部受创,情况很不乐观,我们需要你到医院确认他的身份。」

一切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一样。握在手里的杯子突然间滑落,锵地一声摔破在地上,黄澄澄的哈维撞墙泼了出来,而我的视线没离开过警察一眼。

「在哪一家医院?」

灰发警察说:「我们送你过去,同时也要请你帮忙过滤一下可能的凶嫌名单,殴打他的那群人现在还没落网。」

我不知道我怎么有办法保持镇定。「我知道了,我跟你们去。」

匆匆地,我绕过吧台。

穆特兰捉住我的手,我回过头,看见他眼神里的忧虑。

「我陪你去。」

我摇摇头,挣开。「我自己去。」

我茫然地跟着警察离开蓝月,无暇去感觉身后众人关切的目光。

啊!我想尖叫。

***

许多年以后,我仍然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梦魇。

杰生全身是伤的躺在白色病床上,正如当时我无助地被送进急诊室的情况一样。差别只在于,他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脑部严重受创,医生宣布他成了植物人,苏醒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该是这样的。

我早已经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可是不该连我们各自的未来都被剥夺呀。

杰生,杰生……过去我们有那么多梦想……是你说你要成为一个成功画家的呀,多少年来我的梦想寄托在你的梦想上。

我紧握住他的手。「求求你,醒过来……」

白色病房里,回应我的只有氧气帮补的声音,第6章

6 千万记得

接下来连续好几天,我都待在医院里,只有很累很累的时候才回到家,摊下来便睡。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睡着过,只时时刻刻感到深深的绝望。像杰生还留在画室里那幅悚怖的画。

我没回朵夏那边,窝在以前的家,睡在乱七八糟的画室里,一种空洞感觉在四周盘桓不去。

我觉得我像是一具倒在暗巷里的尸体,等着发臭,等着腐朽,且没有被发现的希望。在不见光的世界里,只有过去的回忆不断地在侵蚀着残存的意识。

直到我想到,我需要钱。

杰生庞大的医药费……

我从泥泞里爬了起来,想着钱。

我找到几支笔,想到只要我还能画……

啊,是的,我必须要画。

我调着颜料,在画凳上坐下来。一股力量支撑着我,让我一笔一笔地在画布上留下痕迹。

我连续画了一天一夜,直到再也撑不下去,凳子翻倒,我倒了下去,手中的血红颜料泼开来,沾满我一身。

***

「苏西,你站得起来吗?」

我仰躺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俯在我上方的脸。

他叫我站起来。但是我做不到。

一再站起来又一再被打倒,令我既挫折又沮丧,我好累。

我不想再站起来。

穆特兰试着把我从脏污的地板上搀扶起来,但他一碰到我,我就开始无法控制地歇斯底里的尖叫,用残存的力气挣扎着,甩开他。

他谨慎地缩回手。「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

「不要管我……」我眼睛干涩地说。

「苏西——」

「我说,不要管我!」我别开脸去,只恨没办法塞起耳朵。

于是他沉默了,我不确定过了多久,才又听见他一句话:「你并不是这个世上最绝望的人,快点站起来,把睑洗一洗,你这几天不见踪影,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你担心吗?」

「我……我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

「为什么要这么傻?」他的话像他的影子笼罩在我头睑上。「自己一个人也要想办法好好活着呀。更何况你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起码现在我就在你身边,你要当作没看见是不是?」

「我……」

「朵夏关心你。」

「……」

「杰克关心你。」

「……」

「一民、维、小季也同样关心你。而他们之所以关心,是因为他们喜欢你,把你当朋友。」

「我……我不想要同情……」

「目前,我只看到一个自艾自怜的你,没看见有谁同情谁。」

「你同情我。」

「不。」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向只同情那些想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的人,但是你双腿健全,你可以站得起来的,不是吗?」

我心力俱疲地大吼一声:「不!」

他在逼我。逼我面对等在前方的那么多的磨难。

我不是教徒,不是殉难的朝圣者,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啊。

我有我的极限,我有我的脆弱,我跌倒会痛,会想哭,遇见克服不了的困难会感到绝望。

深深切切的绝望。

不要叫我站起来,不要逼我,不要这么残忍。

「唉……」他长叹一声,庞大的身躯在我身边矮坐下来。

「我好累……」

他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覆住我双眼。

我低声哭泣起来,热烫烫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涌出。而情绪益发失控,低泣转成嚎啕。

哭过以俊,我知道自己应该要站起来,但是我还不够坚强,我站不稳脚步。

我等着穆特兰终于对我厌烦、离开我,但是他只是无言地把我背在背上,像是决意要承担的重负。

他不肯丢开我。

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挣扎,只好由他摆布。

我哭过的嗓子变得沙哑。「你不必这么做。」

「我是不必。」夜色里,他背着我走在马路上,气息略为粗重,看来我并不是一个那么轻松就能够被承担起来的责任。「如果你要拒绝我的协助,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自己站起来走。你说我多事也好,固执也好,我会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他突然停下脚步,仰起头从四十五度仰角看着天空。「看不见猎户星座。」

「呃?」我跟着抬起脸在黑暗的天空中盲目地寻找。

「不是时间不对,就是环境不对。」他没有回过头来。「你有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像是经过天文橱窗,看到一款很想要的望远镜,但是身上没有钱,等你好不容易存到足够的数目,兴匆匆带着存钱筒到那家店时,结果想要的那款望远镜已经在五分钟前被别人买走了。」

我看着他的发旋,觉得自己被卷入一个谜的漩涡。

有那么一瞬问,我暂时脱离自怨自艾的情绪,被转吸进他的思绪里、不由自主体会他的感觉和情绪。

「穆特兰,你……是不是常常失去心爱的东西?」

我感觉到他的肩膀僵了僵。我说对了。

「没有。」他说:「我没有常常失去,通常我只是得不到……」

人?事?物?

他没说。但我总算对他多了几分认识。

这个男人在追寻着填补生命空隙的满足感,同时却也在失去。

在得不到的情况下失去,令他拥有的比一般人还要少上一倍,所以他的眼神总是揉和着盼望与等待失望,只因为失望已是期望过后的必然。

我从未见过如此忧伤的眼睛。

相较之下……我简直像是被刀割出一道小伤口的人在向一个断手断腿的伤患喊痛。怎么办呢,哭是不哭?

「放我下来,我应该可以自己走。」我在他耳边说。

他顿住脚步。「你确定?」

「我应该可以。」

于是他缓缓松开我,我沿着他强壮的背脊滑到地上,双脚碰着地。

应该是可以站得住的。但我脚一沾地,他一放开,我便软倒在地上。

他随及蹲跪在我身边。「怎么样?」

「不是心理因素。」我虚弱一笑。「我忘记我有几餐没吃饭了……」

他露出一笑。伸出手将我背回他背上。

将睑埋在他背上时,我忍不住闷笑一声:「很驴,这世界。」

「向来是如此的。」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地说。

但是我却要到今月今日、此时此刻才发现,太多时候,生命里存在着人无法控制的因素。

比如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事。

真正天时、地利、人和都走到正确位置上的,大概跟哈雷彗星一样,七十六年才出现一回,短命点的人可能一生都碰不到一次。

「怎么办呢?」难道就此放纵一切,堕落下去?

他轻声说:「不怎么办,接受生命里的不美好,等待明天来临。」

我笑着笑着,伏在他肩上,一边笑一边淌出了泪。

***

现实是如此的。

人还活着,日子就得想办法过下去。

我回到酒馆,正式在蓝色月亮工作。大多时间我跟在杰克身边见习,很忙的时候也帮忙其他人。

我的遭遇,没有人多问一句会触动我伤口的话。

见到我回来的那一日,大伙只说:「你回来啦,没事就好。」像是问候多年不见的老友,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我十分感激。

在这里待久了,我才明白,这里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

每个人都有故事,或许正因为如此,人们互相安慰,每一个关切的眼神所透露的都是心照不宣的温柔。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人会逼迫;但是如果你需要有人倾听,那么蓝色月亮里的人就是最佳听众。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原来有一个避难所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伤心时可以在这里舔舐伤口,等找回力量后重新再出发。

当我剪去及肩长发,换了个俐落方便的发型时,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接着便了解地对我点点头。

每个人都在以为没有别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轻拍我的肩,对我说:「加油!」

苏西,加油。

我感动得想哭,只好拼命忍住。

是的,我要加油。

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也负我该负的责任。

我是杰生唯一的家人,我要照顾他,期望他有一天能醒过来。

***

一段日子以后,某天,朵夏问我:「苏西,你本来已经打算离婚了是吧?」她说她看见了我那张空白的离婚协议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丈夫没变成植物人,你会不会离婚?」

那日我从户政事务所拿回离婚协议书之时,确实已经考虑清楚。

是,我本来是打算要离婚的。

杰生太伤我的心。

然而此刻回想起来,那些风暴般的日子却仿佛已经离我好远好远了。

现在我晚上工作,白天则常往医院跑,除了跟杰生说话、唤他醒来外,也经常替他翻身、按摩肌肉。

陷入沉睡的他看起来无辜又无助,我知道我不可能丢下他。只要他一日不醒来,我的生命便将永远与他缚在一起。

我等于失去自由,但我却无法恨他或怨怼。

决定要离婚的那时候,我仍迟迟没有行动,那是因为——

「我仍记得过去的那些美好。」我告诉朵夏。「我们曾经相爱过。」

「即使他对你暴力相向?」她似乎特别关心我的婚姻状态。

有一度,我以为我无法和别人谈论我婚姻中的暴力所带来的阴影,因为当我自己都无法面对这件事时,我又如何能够跟另一个人谈?

然而当朵夏问我时,我才讶然惊觉,我已经不再那么介意这件事。甚至我可以跟她谈一谈。

如果我能够和别人谈论这件事,那么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在往后的日子中将阴影除去呢?就像我一刀剪去我的发时那样的痛快?

「是的,即使在他殴打我,甚至害我流产,我十分怕他的时候,我的内心有一部份仍然记忆着过去的美好。」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抹灭的,属于我的记忆。

耸耸肩,我试着咧了个笑。「或许那正是我没有离开他的原因。」

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无法离开,而现在则更是不能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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