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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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地滞留多一刻,怀葑的危险也就加剧一分,他心急如焚,却因不熟悉地势而不得不静观其变。悉梭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他连忙隐没在一旁的树丛中。
“小侯爷也真是的,三更半夜和那个什么方士赏月喝酒,害我们不得休息,这么晚还得接班随侍。”
“你不知道么,那方士看见那女孩后说的话。”
“你是说今日被带回的谢家女儿么?容色平平的那个?” 藏在树丛中的重鸾闻言一窒,屏息倾听。
“是啊,我是见过小谢先生的,出身、容貌、才智、修养、学识、样样上佳,清源镇那么多姑娘倾心爱慕,却不知他有个如此平庸的妹妹。”重鸾手一紧,脸色有些不霁。他的怀葑世上难得,也只有庸俗之辈不识这般遗珠之光。
“非也,谢墨之女岂乃凡品,早就被玄教左护法娶过门了,这个不明来历的是后来认的,没人知道她的身世背景,只说小谢先生把她藏得颇好,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过。且听闻她身怀异症,每月发病,小谢先生可是为了她费尽心思呢。”说话的侍女撇撇嘴,打着灯笼继续慢悠悠地走着,“侯爷方才去探望,可真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大怒了一场,估摸着是对她的容貌大失所望罢,当初定是眼花了。却不明白那姓吴的方士为何如此看重她,不仅力保那丫头,还说有办法让侯爷满意呢。如今锁在景云阁里,那地方阴气森森,都不知道她怎样了……谁在那里!”
侍女猛地回头,却只见竹林摇曳,影子跟着夜风微微摆动。“怕是野猫罢。”两女不再迟疑,快步向前走去。
腊月的气温在晚间骤降,重鸾站在黑暗中深吸一口气,胸腔中顿时充满一股凉意,他的头脑也刹那间清醒起来。听说景云阁坐落于侯府最西边的别苑中,地处偏僻,阴气极重。怀葑此时身体还未恢复,最吃不消这种环境,且阴冷之气趋于极端,稍不留神便可能勾起她体内原本就不甚平衡的灵力。他抬头看了看天,冰轮悬挂,星翰无垠,明日便是月圆哪,若她支撑不了再次病发……他不敢再想,沉了眉目,足下一点,提气向景云阁踏去。
别苑中一片静悄悄,四周连人影都没有。重鸾疑心顿起,脚下越发小心,直到行至一小片梅花林前。只见风露清绵,花开恣盛,馥郁芬芳,透过繁密的枝杈景云殿伸手可及,可那林中唯一的小路像是被雾气覆盖了般时有时无。
该是那方士布下的阵罢。他跃上枝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阵型,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定睛细看时才瞧见阵中躺着两个人,从衣着来看,应是侯府守卫,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阵的一角早已被破,只是用移补法造成九宫阵完好的假象,她是逃脱了么?他心里一惊,竟不记得怀葑何时学会了如此高深的阵法。
景云阁四周挂着灯笼,放眼所及处并没有其他人。重鸾眯起了眼,总算知道哪里不太对劲了。
从他第一次在溪边遇到怀葑起,两人之间的羁绊便已注定。不是说先知若无法参透一个人的过去未来,有种可能是他们的命运之线已然纠结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彼此。先知既然算不出自己的运,便也连带着算不出对方的命。所以他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感应,而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竟然感觉不到怀葑的存在。
她竟然挣脱束缚,悄悄地逃走了么?还是……
他有些胆战心惊,只愿她平安离开,没有被方士设计,没有提前病发,没有解开封印,没有惹起小侯爷的色心,没有被糟蹋……
如果……如果要做最坏的打算,只要没有提前觉醒,其他的便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他就能一点点把她的过去补全,未来铺平。
——所以,怀葑,你千万不能出事。
额上渗出细密的薄汗,他的心越发焦躁,不知不觉折断了手边的梅花树枝,发出轻微的“喀啦”声。远处的树丛中传来细微响动,只一下又恢复了寂静,重鸾差点以为是幻听,却不愿放弃这最后的一丝希望,跃下梅树,无声无息地走入梅林之中。
那阵响动,如同受了过度惊吓的小兽慌忙掩藏自己的行迹,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云中村春猎那一日,她奔跑着撞入自己的怀中,那般惊弓之鸟的惧怕面容。心被猛地揪紧,他再也顾不了那许多,轻轻唤出:“怀葑,是你么?”
良久没有动静,他屏息着,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生怕错过任何细节。他强压下心中忐忑,柔声再唤,却依然没有反应。就当他要放弃的时候,右边的树丛中传出了一阵细微响动,他蓦地转身,放缓了脚步朝那声音来源寻去。
一棵极为茂密的梅树下露出一截衣袍,他认出是怀葑就寝时所穿的中衣下摆。“是大哥么?”声音微弱至极,他却觉得美妙地胜过天籁,大大地吸了口气,忽略这种让他差点虚脱的失而复得的激动。'网罗电子书:。WRbook。'
轻风掠过,疏影摇曳,那抹白色若隐若现。“大哥身上有好闻的龙涎香,你为何没有?”他闻言一怔,望着树丛后面触手可碰的影子,伸出去想要拉开枝叶的手顿在空中。地上那截中衣下摆缓缓地缩回了树丛,他看得眼睛发酸,心中却早已明了,柔声回道:“怀葑,大哥身上从来只有草药的味道,哪里来的龙涎香味?你不是说最喜欢茯苓的甘苦,大哥还常常为你带回自己做的茯苓香囊呢。”
树丛里一阵沉默,重鸾虽然心急如焚,却依旧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怀葑,竟然破阵而出,又知晓孤身一人绝难逃身,遂藏匿在此处等待他的救援;而她竟然还知道以这种方法来再三确认他的身份,今晚的怀葑,哪里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傻里傻气憨憨厚厚的小女孩了。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脑中霎时的空白,多少年的沉稳冷静在今晚付之一炬……他暗暗调整了一下气息,神志这才渐渐清明。
重鸾在树丛前蹲了下来,轻缓而又坚定地朝着里头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道:“大哥有个非常善良的义妹,与她同吃同住,同乐同悲,再也找不到如此融洽的感情了。在世人眼里她生性鲁顿痴愚,对她有诸多误会侮辱,但我却知道她是一颗蒙尘的明珠,等待着有一天有个人能发掘她的潜质,使她散发夺目的光辉。大哥和她相约每一年的除夕,这是我俩的约定,以后年年如此,大哥要让她赖一辈子,一起过每个除夕,一起看花灯,逛大街,放鞭炮,守岁……”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绿檀木簪子,指腹缓缓抚过中间那道若有似无的裂痕,继续道:“她说过不要别的发簪,只喜欢在及笄的时候大哥为她挽发所用的这根。那日病发时发簪挣断,落在集市中。大哥今日归家路上把它寻回来了,又小心把它接上,不细细端详是很难发现那道痕迹的。怀葑,出来吧,让大哥为你重新挽发,好不好?”
他沉默下来,静静凝视着树丛后的她,良久,树影攒动,一个披着及腰长发的身影踉跄走了出来,一头撞进了重鸾的怀中。重鸾抱着她,双手有些微抖,原来他竟激动在乎到这个地步了。
她浑身湿漉漉的,白色的中衣都粘在了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身体的线条。他不经意地一瞥,眼睛却定在一处,脸色陡然变成苍白。好看的剑眉蹙成了结,他用颤抖的双手托起了怀葑的脸,乌黑如缎的长发分开,在月色下露出一张不再陌生的绝色容颜。重鸾脸色铁青,不发一语地脱下外衣为她披上、拉好、系上带子,直到她冰凉凉的手握上了他的。
“大哥,我看得好模糊,你在生气么?”她身体一软,斜斜靠在他的肩上,声音有些变调。怪不得她感觉与平日不一样了,如今容貌、身体、乃至心智都已恢复到了十七岁的样子,加上目力已减退到如此地步,若体内的力量再得以解放,天眼即开,恐怕有十个谢重鸾在这里也不够了。
心头泛起一片怜惜,重鸾抚过她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大哥是不忍。”他说过的,外人莫敢欺她,侮她,伤她,杀她,无理而为必惩之!
闻言怀葑轻轻笑了起来,咯咯地格外好听。“他们喂我吃药,那间屋子冷得难受,怀葑好害怕,只觉得意志越发薄弱,好像快死时魂魄离体了一样。怀葑无法,只得以冷水淋身来保持清醒,控制自己不睡着……”重鸾听得怒意陡生,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怀葑疑惑,抬起头来看着他,原本清澈无瑕的眼神有些迷离,在雪白的月华下幽幽地透着一股媚色。重鸾皱眉,这才发现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唇色鲜红欲滴,双颊晕红,似乎有些……
他强忍住询问的冲动,一把抱起她,足尖一点跃上了梅花林,一刻也不敢耽搁地飞身出了侯府。
第十章 交颈
重鸾带着怀葑到达环渠谷的时候已将近卯时,阿全早已按着吩咐将所交待下的物品细软带了过来,做了一番整理。记忆中的怀葑是那样幼弱地不起眼,所以当他见到重鸾怀中的女子时,竟是吃惊地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全,麻烦你跟我烧些热水,把隔壁房间的浴桶装满。”重鸾把怀葑扶坐在软榻上,拿出一条厚重的毯子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他蹲下身体平视着那双有些迷蒙的眼睛,伸出手捋过她额前的碎发,轻轻道:“怀葑,还记得么,这里是我们平常炼药的环渠谷,这里很安全,就我们三个人,不会再有旁人。告诉大哥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药?等你沐浴完毕大哥就为你清毒,可好?”
怀葑眯了眯眼,把头偏向一边却不说话。重鸾无法,只得安慰地揉了揉她的长发,起身准备和阿全去厨房烧水。谁知袖口一紧,他低头瞧去,却是被怀葑紧紧捏着,而她正仰着头依依地看他,显得那么无助可怜。
重鸾心中一动,面上的神情都柔软了下来。不管他的怀葑变成什么模样,她总还是他的怀葑,心中永远不变的那个对他傻笑、毫无心机的小姑娘。初时他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有些彷徨,甚至不知所措,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怀葑却毫无疑问地感受到了。其实她还是她,一直都没有变,只要没有觉醒……
“大哥,陪在怀葑身边罢,哪儿都不要去。”她涩涩地说着,又低下头去。
重鸾转头,房中哪里还有阿全的影子,料想是早已识趣地走开了。他撩袍坐下,让怀葑靠着他的肩膀,两人静静在一处,听着更漏中的滴答声。
“大哥,那个侯爷周身一股邪气,我都不敢看他,只要他一近身我就全身发痛,恶心的想要呕吐。”怀葑缓缓开口,重鸾一震,用自己的手裹住她的柔荑,以自己的温暖让她安心。“他看了我一眼就立即大发雷霆,说定是那日眼花未看清楚,竟抢了一个这般平庸的女子。我心中高兴,若他能如此放过我,将我扔出侯府便是最好。可他身边有个方士,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没来由地熟悉……他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对侯爷说,我不是一般人,身体里有被封印的灵力,一旦解开,有毁天灭地之能……
侯爷不信,说我这类被称为有异能的人比比皆是,而唯一让他有兴趣的是十几年前盛传的先知,据说此等先知百年一出,皆从曲氏一族产生,还说她们会在发育之后天眼顿开,性情大变,却能知前后百年之事。此番天赋异禀绝无仅有,遂他们的身份都被每朝的皇族隐藏,直到十几年前,曲家秘密泄露,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