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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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光不耐烦了,说:“行了吧,回来再收拾也不迟。快去吧,我找你一整天。学校找不到,你家锁着门。我这是第三趟,像我这样的朋友上哪儿去找。是不是卓其老师?
卓其说:“不是为朋友,而是为樊一行弟弟的公司多去光顾你酒店吧?”
“哪里哪里,我首先是为林老师,其次是为老樊,再其次才为你说的。”
三个人笑起来。
卓其对她说:“那就赶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樊田夫早派人在楼下迎接她。她第二次走进樊田夫那铺有猩红色地毯经理室时,樊田夫倒背双手,微缩眉头,正在里面来回走动。见到林夕梦,他露出笑容,得体地把她让到那圈椅上。还没等她喘息过来,他简短地说:“我希望您来我这里上班。”
林夕梦愣了。
她弄不明白樊田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明天就要去姗姗时装公司,这在梧桐几乎无人不知,他樊田夫也不可能不知,他这不是明明拦路抢劫吗?她显出很为难的神情说,她会使他很失望。她为经济效益,要一年当数年用,不可能固定在一个地方上班,不仅要采访,写稿,如果有单位聘她做事,只要时间短,赚钱多,她也是要做的。再说,她被学校约束这么些年,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来后也不能坐班。还有,她这个人天生既不会管人,也不愿被人管,如果来了,除他这个经理外,她不可能听公司任何其他人调遣,也不可能去调遣其他任何人。
樊田夫望着她,笑眯眯地问:“还有吗?”
《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八(2)
“就这些也够了!再有还不把你气死?”她想。
她微笑着,既不说没有也不说有。
“只要您能来就行!”樊田夫说。
林夕梦愕然了。她实在弄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求见她刻不容缓,见面以后杳无音信;数月过去,他竟然又突然杀将出来,将她去姗姗时装公司路上拦截下来,并且无条件地要她来他这里上班,当他说“我希望您来我这里上班”时,口气几近命令,而“只要您能来就行”这句话,分明是在说:“我不管你什么条件,但你必须来!”这连给她思索余地都不留一点儿……
就在林夕梦困惑地思索这到底怎么回事时候,樊田夫进来了。他坐到她对面,默默地望着她。
林夕梦颇犹豫一番,说:“我想我是沉不住气了。”
樊田夫狡诘地一笑,问:“怎么啦?”
“我想知道,你让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必须沉得住气 。”
“我来这里已经五天,可是……”
“我知道,”他打断她,“你即便坐在这里,对我来说,也是……”
“不要说了!”她迅速截住他要往下说的话,心脏狂乱地跳起来。
樊田夫不再放声。
她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她伸手拿起话筒,听一会儿,对着话筒说:“正好樊经理也在。”她放下电话,樊田夫问:“谁?”“陈暑秋。他一会儿就过来。”樊田夫若有所思,缓缓地点头。
陈暑秋这个名字,在梧桐谁个不知,哪家不晓,一个地地道道建筑界的巨头。樊田夫回梧桐安营扎寨之初,就虔诚地去登门拜访过,但从未奢望过他来红星做客。万没想到,林夕梦刚来公司才几天,陈暑秋就要来看望她。其实,林夕梦在来红星之前,已经去征求过陈暑秋的意见。那天一清早,她开门见山地问:“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呢?”陈暑秋沉思良久,说:“行。去吧。”她就是等这句话才去征求意见的,立即说:“这可是你让我去的,看到我快淹死就赶快扔救生圈。”陈暑秋笑了,说:“放心吧,淹不死。”也就在那时,她才知道樊田夫这个名字。
听到楼道有脚步声,知道陈暑秋来了,林夕梦站起来,迎出去。陈暑秋西装革履,穿戴一丝不苟,看到她,露出温厚的笑容,说:“怎么样?”林夕梦说:“还没有感觉呢。”樊田夫迎出来,跟陈暑秋亲切握手。回到办公室,寒暄过后,陈暑秋便问:“田夫,你的画现在画得怎么样?”樊田夫笑了笑,看一眼林夕梦,说:“有您这样的长辈关注着我,我哪里还敢懈怠。上次画展后,又画了些,您愿意看的话──”樊田夫没有说下去,他是在征询陈暑秋的意思。不等陈暑秋说话,林夕梦说:“看吧,看吧,我也看看。”
林夕梦终生的一件憾事,是她没有走上绘画的道路。导致这一遗憾的,是卜田伟。那时,她刚考进梧桐师范不久,美术课上,考试试卷发下来,林夕梦就给击晕了。辛媛那张虽然经过林夕梦修改,但仍很低劣的人物头像得九十分;而林夕梦这张已经被全班同学传着欣赏,并被断言夺冠的人物头像,竟得七十五分。林夕梦自尊心受到空前伤害。这是她十七年中第一次受到的最残忍最不公平的待遇。当着辛媛的面,她愤怒地把那张用鲜红笔画着七十五分的试卷,咬牙切齿地撕了个粉碎。这是她第一次撕考卷。一边撕,一边在心里咒骂讲台上那位眼睛只盯在漂亮女学生脸上的美术教师卜田伟。她的泪水汹涌地流,幼稚的心想通过第一次考试取得好成绩而去引起美术老师注意的愿望已经彻底破碎了,那个藏在内心深处想当画家的秘密梦想也彻底破灭了。本来,她觉得世界上一切都是美好的,然而,眨眼之间,美好的世界在她眼前开始扭曲,开始变形。她恨恨地咒骂:“卜田伟!我恨你!我诅咒你!我永远也不能饶恕你!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林夕梦咒骂着,浑身无力。她终于病倒了。 卓其来宿舍看她, 由杨君曼陪着。杨君曼对卓其说:“卜老师也太那个了。林夕梦的美术水平在班里谁不知道?她画的就是好嘛。连我的作业每次都是她帮忙修改,把个人物几笔就画像了。而别人比她差远了,却得高分,就是不公平!谁能受得了?如果是我的话,早拿卷子去找卜老师了。林夕梦太软弱,只知道哭,连饭也不吃,就这样病了。我真没有办法,只好把您叫来看看。”卓其也没有办法。他铁着脸,问吃什么药,林夕梦说没有病。他不再问,坐一会儿,嘱她好好休息,就走了。接下来几天,卓其天天来看她,来后也并不说什么,只是坐一会儿,然后就走了。后来有一天,卓其说:“你还这样年轻,不要认定自己将来非干什么不行。两年很快就过去了,应该好好珍惜,多学点文学方面的东西吧。”林夕梦听着,抬起头,感激地望着卓其。
《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八(3)
林夕梦无法否认,当年他之所以对卓其产生好感,是卓其在她品尝人生第一次痛苦的时候,给了她安慰;并且,在她人生第一个理想破灭的时候,给了她第二个理想,让她学文学。这是她永远感激不尽的。
在樊田夫画室里,林夕梦看到了樊田夫近几年的作品。
这是她有生以来看到最多、最丰富、最令她难以忘怀的画家作品。画幅大小不一,画面内容各异。林夕梦看痴了,看醉了,怀疑地问:“这都是你画的?” 樊田夫含笑不语。陈暑秋看林夕梦一眼,打趣道:“难道是你画的?看把你能的!”
看完画,他们回到办公室,樊田夫已吩咐人把酒菜弄来,三个人在办公室里喝起酒来。
《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九(1)
樊田夫并不食言,给了林夕梦最大自由。林夕梦来红星上班不到半个月,就允许她为另一家公司去北京谈判一个项目。回来后,樊田夫为她设宴接风洗尘,公司主要人员都出席。席间,樊田夫向她介绍一位新来成员。
“这位姓汤名圆宝,是我的画友,今年四十五岁,家住农村,上有八旬父母,下有两个念书孩子。他本人在一家国营企业当工会主席,业余时间全部精力用来绘画,庄稼地里一切农活全推给家属,也就是我那位大嫂。他听说我从部队回来了,便一封信接一封信地与我取得联系,打算与我结伴去闯深圳。深圳那里他一位至交朋友,一直希望他去。当他知道我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时,毫不犹豫地打消去深圳的念头,来到我们这里,担任工程部主任,发誓挽起衣袖同我们一起大干一场。”
林夕梦被这种真挚友情感动着,不由得向汤圆宝投去敬佩的目光。汤圆宝在那里不住地朝她点头。樊田夫说道:“别小看我这位老兄长得憨,肚子里一窝小猴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蹦出一个来,您可得小心点儿。”
汤圆宝立刻涨红原本就暗紫的脸,责怪道:“您是哪壶不开提那壶!林老师,您可千万别见笑。我们两个打趣习惯了,以后还请您多加指教。”
“汤主任,您太客气,是我要请您多加指教呢。”
“哪里哪里,林老师,千万不要客气 。我听过樊经理介绍您的情况。一见您, 果然风采不凡。从今以后,我汤圆宝就是您的学生……”汤圆宝一边说,一边从席间站起来,朝林夕梦深深鞠躬。林夕梦慌忙站起来说:“您千万不要这样。我刚下海,我才是学生呢。”“哪里,您是老师,我是学生。”汤圆宝还在那里虔诚地点头哈腰,要林夕梦收他为学生。这弄得林夕梦哭笑不得,站在那里只剩下不停还礼的份儿。
樊田夫坐在那里,那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客气还礼不止,扬了扬手,说:
“行了,圆宝你把那些小猴子收起来吧。”
汤圆宝这才停止了礼节,坐下去,笑道:
“林老师,您是不是听说我要来就去出差?是不是不欢迎我这个乡下土巴子?”
“哪能呢,我走前就知道您要来,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您为什么出去十多天,连个电话也不向回打?害得有人整天像没了魂似的!”
大家一下子笑了起来。
林夕梦有了醉意,脸上泛着红潮,装作不知,说:“整天在外面跑,没有时间打电话。再说,反正很快就回来了。”樊田夫有点坐不住了,推说喝醉了,要先离席。汤圆宝笑着阻止。范工说:“汤主任,我提个建议。樊经理昨晚绘图到深夜两点,还是让樊经理先上楼休息吧。”其他人表示同意范工建议。汤圆宝见林夕梦没表态,就问她:“林老师,您说呢?”
其实,林夕梦在北京与樊田夫通过电话。那天晚上,卓其去魏珂家里喝完酒路过红星,到红星给在北京的林夕梦打电话,卓其讲完以后请樊田夫讲,樊田夫接过话筒,简单说了几句,无非“请林老师注意休息”“您不要过度劳累”之类客套话,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林夕梦床头电话又响了,那时已是深夜,她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喂──”
一声低低的熟悉的声音。
“哦,知道了。”她轻轻地回答。
“睡了吗?”
“没……没有。谁在那里?”
“没有人。他……走了。刚走。”
“哦。”
“你……怎么样?”
“还好,只是……只是……田夫!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我也是。”一声叹息的声音。
……
“早点儿回来。”又是低低的声音。
“嗯。”
这是他们第一次通电话,说的话也就这么几十个字,却用了半个钟点时间。
她沉浸在那份温馨的回忆里,没有回答汤圆宝。直到汤圆宝站起来,弯下腰给她深深鞠躬时,她才惊醒过来:“您……您……”
《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九(2)
汤圆宝道:“我在问您呢,林老师。”
“我……我没有意见。”
“怎么才算没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