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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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人丁面上突然窘迫起来,将腰弯得更低,支吾地说:“贵女……贵女乃河伯送来之人,小人岂敢居功。”
一只手臂伸过来将我拉起,姬舆看着面前几人,说:“时辰不早,尔等速去速归。”
舟人丁和几名从人应诺,纷纷转身登上大舟。
我见状讶然,问姬舆:“他们要往何处?”
姬舆看看我,说:“彀父等人还在四处寻你,当告知一声。”
我的心中一喜,忙问他:“我兄长在何处?”
姬舆抬手,轻轻地拾起我鬓边几丝乱发,绕到耳后,说:“你落水后,彀父一直从虢国一带往下游搜寻。”
是这样,我缓缓地点点头。觪估计得不错,当时若非舟人丁将我救起,我怕也是要被河水带往下游的。
我望向大舟,或许觪来了,白叟那边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心中不由地一片光明。我想了想,又问:“‘彀父等人’?舆,除了我兄长,还有谁?”
发上的手动作顿了顿,姬舆面色无波地转头,望向正准备启程的大舟。
“晋侯。”好一会,只听他淡淡地说。
我怔住。
姬舆没再说什么,牵起我的手向丹和辰走去。
“吾子这边来。”丹满面春风,转身引路。辰面无表情地看她,又瞟了姬舆一眼,不吭声地也往回走。
姬舆仍拉着我,跟在他们后面。身后传来小童们的欢叫,我望去,只见大舟慢慢地离开了岸边。
心里仍在想着他刚才的话。姬舆说出燮的那刻,我的心一突,不是不震动的。燮对我而言,至今意义非比寻常,我仍会时常地想起他和我们之间的事,只是,我已经不像过去那些样只觉得伤感和沧桑。或许是因为在滨邑送别时那番开诚布公的谈话,我们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的谅解,如今再听到燮,听到他为我做的事,心中虽然还会有些淡淡的伤感和纠结,更多的却是感激……
旁边的乡人相继地散去,不少女子频频地回眸,目光闪闪。
我看向姬舆,他正望着前方,近午的日光下,侧脸的轮廓深刻而俊美。手上,他稳稳地握着,指间带着些许粗糙,却温暖依旧。
似乎觉察到了我的视线,姬舆转过头来。
我微微地笑了笑,问他:“舆怎知我在伏里?”
姬舆看看我,没有说话,却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竟是落水后丢失的玉韘!
“我在成周听闻你落水之时,已过了一日,得信后当即赶往河边。”姬舆开口道:“与众人沿河寻找,从虢国一直搜到了庸,却许久未果。正着急,身边侍从同我说,他在市中见到有人兜售玉韘,与我自幼所佩那件极其相似。我随他去看,果然是此物,追问打探之下,终是寻到了舟人丁。”
我了然。虽然知道找到这里相当不容易,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番机缘和曲折。
这时,姬舆停下了脚步。他从我手中拿过玉韘,打开上面的绦绳,看向我,将它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低头看着垂在胸前的玉韘,它圆润如故,在灼灼的太阳下,散发着青碧的光泽。
“姮,”姬舆的双手留在我的肩上,停顿片刻,说:“此次戴上,日后便不再取下了可好?”
太阳越发大了,晒得我不敢抬眼看。
我点点头:“好,不会再取下了。”
姬舆没有动,额上,他的呼吸很近,只觉热热的,分不清是阳光还是他的气息。
“姮!”丹和辰已经走了老远,她正朝我们招手。
姬舆将手放下,牵着我,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到了辰的家,辰的母亲见到姬舆,愣了愣。听丹说姬舆是客人,想吃点东西,辰的母亲似乎很高兴,立刻到灶室端出粥食,盛给姬舆。
树荫下,姬舆一个人吃着,对面坐着我,还有丹和辰的母亲坐在两旁边看。
辰仍旧一言不发,瞅了众人一会,自顾地去垛旁劈柴。石斧斫着木柴,舂在大石上,闷闷地响。
半罐菜粥很快被姬舆吃光了。丹热情地问他要不要喝水,又和辰的母亲嘀咕了一会,辰的母亲进到屋里,没多久,拿了半盂的黍米出来淘。
姬舆起身,跟丹说他吃饱了,两人这才作罢。
我看姬舆一脸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脏了,想想,再有船来时,定是三四天以后的事,便问他:“舆,可要洗浴?”
姬舆点头:“好。”
我笑笑。
思索一下,虽时值夏日,姬舆却奔波劳碌了许久,还是洗温妥当。
打定主意,我走进灶室里,却发现烧水的是一个大陶瓮,要从井边担水来。望望外面的两个男子,姬舆累了许多天,体力有限,似乎辰来做比较好。
柴垛旁,丹在跟辰说着话,似乎很兴奋。辰却爱理不理的样子,不停地劈柴,看到我来,更是脸一拉,埋头干活。
我微讶,却还是走上前去,和气地对他说:“辰,替我担水到翁里可好?”
辰头也不抬:“我要斫柴。”
我微笑:“不耽误你,半瓮即可。”
辰仍旧头也不抬:“我要斫柴。”
我愣住。这人是怎么了?
丹在一旁皱眉看他:“帮帮又能如何?”
辰抬眼,朝她冷笑一声:“不能如何,我只会斫柴。”
“姮,”姬舆走过来,看看辰,对我说:“担水小事,不必劳烦他人。”
我颔首,疑惑地瞅了瞅辰,随他走向井边。
自己似乎真的想多了,只见姬舆打水提水,一会的功夫,大瓮就满了。辰的母亲帮着烧火,烈焰熊熊,水慢慢地热了起来。
烧好了水,新的问题又来了,我问姬舆有没有带衣服,他说没有。
这件事比较严重,还穿着脏衣服怎么行?
我硬着头皮,再度走向辰。
“辰,”我的语气比上次好了一倍不止:“借我衣衫可好?”
辰睨我一眼,擦了把汗:“无。”又继续劈柴。
“不须多好,”我说:“短褐与袴即可。”
“无。”辰说。
我看着他,深深地一了口气。转头,我对丹嫣然一笑:“丹,我有事同你说。”
丹一讶:“何事?”
我说:“今晨天未明之时……”
话才开始说,身边“呼”地一声风响,辰已经不见。稍顷,他手里拿着两件衣服从房里出来,满面通红地把衣服丢给我,恼道:“拿去拿去!”
我接过,笑着说:“多谢辰。”
丹仍问我:“你说今晨天未明之时,如何了?”
辰的脸上极不自然,威胁地瞪了我一眼,大声地对丹说:“还有什么?她做梦罢了,你听来做甚?!”
丹看向我。
我微笑:“是做梦,只是有趣得紧。”
丹这才疑惑地点头。
我转身离去,身后又传来丹质问的声音;“她做的什么梦?为何你知道?我为何不知?你就是什么不同我说……”
姬舆看看手中的粗葛衣物,又看看眼前用木板搭起的澡房。
我抿抿嘴唇,说:“舆,此处虽简陋,却收拾得极整洁,你万事将就。”
姬舆笑笑:“比这更简陋的我也用过。只是,”他看着我:“你与他们一样,也在此洗浴?”
我点头:“然。”
姬舆又看看不远处的茅屋,似乎迟疑了一下,又问:“你与那男子也共居一屋?”
我说:“然。”停了会,补充道:“舆,辰是好人,我等分室而居,他从无逾礼之举。”
姬舆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提起木桶进入澡房中,掩上柴扉。
待他洗完后出来,我看着他的样子,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
辰的身量跟姬舆比起来,似乎差了一号。短褐穿在姬舆身上,贴贴的;袴也短了些,高出了踝上。
丹看到姬舆,却一下红了脸,看着他目不转睛,小声地对我叹道:“你夫婿真美男子也。”
我微讶,再看向姬舆。
仔细审视之下,那些衣物虽小了些,却不能说不合身,将他颀长结实的身形展露无遗。他的脸上也修整了一番,胡茬不见了,头发也重新束了一遍,看上去神采焕发。
姬舆发现了我在看,望了过来。
我笑了笑,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却听屋前的小路上传来一阵人声。
望去,只见几人正朝我们走来,其中一个身形短小的中年人,身着冠服,行至跟前,向姬舆一揖:“小臣里宰,恭迎虎臣。”
夏蝉
姬舆面上微微浮起一丝讶色,片刻,敛容还礼道:“里宰。”
我在一旁看着。这里宰我见过,常在里中各处巡视,辰和丹都曾将他指给我看,不过距离很远,只有个大概的印象。
里宰恭声道:“小臣见识浅鄙,若非有乡人曾见过虎臣,小臣险些失礼。”
姬舆道:“里宰过矣。舆寻吾妇而来,未曾告知,失礼在舆。”
两人客套了一番,里宰看看天,问:“不知虎臣今日有意留宿否?”
姬舆颔首:“须留宿几日。”
里宰又问:“不知可定下了住处?”
姬舆看看我,答道:“未曾定下。”
里宰道:“小臣舍中有一空室,为贱息所住。如今贱息外出未归,虎臣若不弃,可留宿。”
姬舆想了想,说:“多谢里宰好意,只是吾妇未有去处,未可定下。”
“姮可继续宿在我家。”这时,只见辰走了过来。他瞥瞥姬舆,说:“姮在此住了许久,无须更改。”
姬舆看着他,面色平静无波:“正是住了许久,吾妇多有打扰,再占室而居,实为不妥。”
“哦?”辰却勾起嘴角,看我一眼,不慌不忙地说:“君此言甚是,然,里中各家,唯里宰与我可腾出空室,不知君意欲如何?”
姬舆眉间微凝,正待开口,我旁边却响起一个声音:“姮可住我家。”
辰和姬舆皆是一愣。
丹看看他们,又看看我,似乎很高兴:“我那睡铺甚大,卧上两人还绰绰有余,姮与我一处好了。”
姬舆听了,神色缓下。
辰却瞪她:“你不是向来不爱与人共铺?”
丹不以为然,说:“我欢喜姮。”又瞅向辰,眨眨眼:“辰不是曾说灶室又脏又窄,你甚不喜?”
辰没了话,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他看着她,冷冷地说:“随你。”表情僵硬地转身走了。
丹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怔怔的。
“多谢吾子。”姬舆走过来,向丹谢道。
丹看向他,脸红了起来,小声说:“虎、虎臣不必客气。”
事情定了下来,丹当下就带我去她的家。
我没有东西,要带走的衣服是丹的,姬舆帮我拿着。
辰的母亲知道了我是姬舆的未婚之妇,面上很失望,拉着我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话,语气满是惋惜。辰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跟他道别,他“嗯”了一声,也不理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姮……”路上,丹犹疑地问我:“你说,辰可是怒了?”
“怒?”我问:“怒什么?”
丹撇撇嘴角:“我也不知,可他那神色,像是气我。”
我转头向辰的家望了一眼,思索片刻,笑了笑:“丹,无事,你只须还像过去那般时刻缠着他便可,缠得越紧他好得越快。”
丹愣住:“当真?”
我肯定地说:“当真。”
丹将信将疑,缓缓地点头。
丹的家比辰的要大一些,有两间茅屋。较大的一间有两室,住着丹和她的父母,另一间较小的住着她的哥嫂。见到丹领着邑宰和陌生人,她的父母很是惊讶。丹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他们没有反对,笑容满面地让丹带我进屋。
进到丹的室中,只见里面光线不大好,一张草铺的床占去了大部分空间,剩下的地方放着衣箱和草席。
“我自幼与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