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受暴 口述实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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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半夜里离开家,我就没有再回去过。问:你走的时候,你的孩子们是个什么情况?
肖:大妹子那时13岁,二的10岁,三的是儿子,才3岁,儿子是1985年生的。我好牵挂他们啊,晚上睡不着觉,挂念他们,怕他们受欺侮,想起来他们心好疼!
问:生下儿子的时候你丈夫高兴吗?肖:高兴是高兴,还是不做事,一样的,到外面赌博,家里的事一样不干。儿子他还是蛮喜欢的。
问:你走了之后,你的孩子谁照料呢,你有婆婆吗?
肖:我没有婆婆。我丈夫17岁的时候他妈妈就去世了,他只有父亲,从小娇惯坏了,他和我闹脾气时,我就想他从小没妈,就不和他计较。他和他父亲关系也不好,20岁上就和他父亲打打闹闹,也是扯皮吵架,不听他爸爸的话,他爸爸叫他他都不去。我走了之后,村上给孩子们吃了幼保,随他们爷爷过。他们爷爷1994年死的,我丈夫的妹妹就嫁在本村,孩子就到她屋里住。我娘家远,我的父亲是继父,虽然继父好,但我不想丢负担给他们。问:你进来之后,你的孩子是不是常来看你?
肖:1994年时看到过一次,二妹子来的;1997年的时候大妹子来了;前年3月,三姐弟都来了,就看见过这么3次。
问:他们见到你的时候叫你妈妈了吗?肖:没有,不叫。我都不认识他们了,离开时儿子3岁,再见时他15岁了,长好高的个子。连二妹子都不认识了,他们也不认识我,认都认不得,不会叫我妈妈的。我也不怪他们,难受是难受,可我没有抚养他们,怪不得他们。我出事之后,大妹子就没再上学,二妹子当时读三年级,只上了一年学就不上了。儿子好可惜,成绩好,一直读到初中都是班里第一二名。初中以后抚养不起了,就不上了。这是他爷爷写信来说的。
问:孩子的爷爷怪你杀了他儿子吗?
肖:没有,他不怪我。我在湘乡看守所的时候,他去了一次。1988年12月24日那天晚上我报了案,第二天就把我送到湘乡看守所。一审给我定了故意杀人罪,判的是死刑。看守所的干部晓得我的案子,他们让我上诉、写材料。我说不晓得写(不会写的意思)。他们说,就把你结婚之后的经过写一写,首长挺好的,你写了让首长看一看。我就写了,交给了看守,他们给了首长。后来他爷爷来看我时,说我的案子有改变,不会判死刑了,二审改成了死缓,判完我就到这里来了。问:你在这里13年了,这13年是怎么过来的?
肖:政府关心犯人,三餐饭有吃的,我娘家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几年来一次,叫我好好改造,早点儿回去。我在这里面平时不给人多讲话,妇女们在一起总是说些家常话,别人问起来你家里怎么样,我说起来心里不好受,提起来伤心,我就不和她们说蛮多话。
问:为什么伤心,是把他杀了伤心吗?
问:13年中你都不多讲话?
肖:这里的人出出进进的,各有各的事,不讲话她们也不注意你。
问:你的刑期还有多长?肖:到2006年。想到这里也伤心,我不晓得回去该怎么办,我不想再回到那块土地上了,没得意思。哎!不敢面对那些人了,孩子们倒没有怪我,女儿原来写信说不怪我,但究竟还是我的过错,是我造成的,还是我的过错!
女儿对我也不是蛮亲,去年我娘家大妹妹来,说大女儿在闹离婚,我听了心里好难受啊,想写信去叫她们来一趟,又不晓得她们的地址。
问:等你出狱的时候快到老年了,你准备怎么生活呢?肖:我没有家了,没有地方住。我的房子是泥房子,十几年没人住,早就不行了,儿子现在在外面流浪,不晓得在哪里。爷爷的房子也是泥房子,也不行了,他没学上之后就四处流浪。我老了不会靠他,我没有抚养他。想到这些,我经常睡不着觉。
问:那你靠谁呢?
肖:我不知道。如果从这里出去,我都不知道往哪里走,我这样的情况(杀了丈夫),是没有法子再回去了……(肖平的眼睛盲无目标地投向外面,眼光茫然、无奈、迟钝,又夹杂着疼痛已久后的木然,好像是看到了她飘零无所依的晚年。一缕白发滑落下来,斜在她眼前。)
问: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
肖:谢谢你们,还关心我。点评:
一个被发现的事实
宋美娅肖平的案子,使我想起台湾一本著名的中篇小说,小说的名字叫《杀夫》。
《杀夫》讲述了一个奇特的故事:40多岁的杀猪屠夫陈江水,娶了20多岁的女子陈林市为妻。新婚之夜,陈江水就开始了对林市残酷的凌虐,从此,陈江水随时随地都会把林市摁倒,施行性虐待,日日不放过。林市尝试过反抗,但只会招来陈江水更极力、更持久的折磨。有一日,林市买了10只小鸭子养,她想用鸭蛋去换米,以免去饥饿的恐惧,陈江水把这些小鸭子碎尸在鸭笼。不久,陈江水果真不再给她带任何食物回来了,不给她饭吃。为了有饭吃,林市到处找活儿做,但人人都怕陈江水,不敢用她。陈江水强行把她带到了杀猪灶,说那里有活儿做。林市怕杀生,直挺挺昏倒在猪灶。在一个月光明朗的夜晚,陈江水又一次对林市施暴,并说要杀死她。林市用她在猪灶上看到的杀猪的方法,杀死了陈江水。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但它描写出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给读者一种特别的印象。
这篇小说1983年发表在台湾《联合早报》上,当时引起了正反两方面的极度争议。这篇小说获得了1983年《联合早报》中篇小说金奖,女作家李昂由此成为当时台湾最受瞩目的小说家。当时争议的内容今天已不知晓,推想大概是围绕着对妇人杀夫事件的不同评价。实际上,针对妇女的暴力久已有之,而且还非常严重。李昂在《杀夫》的前言中说,小说的素材来源,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妇人杀夫的新闻。但是,人们对丈夫打老婆的事视为自然,因为在我们的文化中,对妇女施暴是被允许的。有关打老婆的民谚各地都有流传,“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等等,广为人知。所以,尽管家庭暴力就发生在人们的身边,但人们已经习焉不察。小说通篇没有暴力的字眼,包括后来的评论,如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先生评价:“《杀夫》非常复杂,写人性的不可捉摸。”可见家庭暴力的概念当时还不被人们所熟悉。
肖平的事件正是发生在这段时间,我们从文中看到,有一位妇女死于丈夫的毒打,虽然男的自杀了,但改变不了他对妻子施暴的事实,但没有人制止他,也没有人为此报警。肖平在恐惧的心理中对丈夫挥刀,一定程度上受到这个事件的影响。在当时,丈夫杀死妻子,并不被人们认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肖平的丈夫口口声声要杀死她,肖平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站在国际背景中来看反对家庭暴力的历程,其他国家也经历了对家庭暴力从不认识到认识的过程。比如在瑞典,有人称家庭暴力是一个“被发现的事实”,它本来就在那里存在着,但需要我们发现,而发现需要新的视角和新的评价。
20世纪70年代末,国际社会逐步掀起反对针对妇女的家庭暴力的浪潮,对妇女的暴力问题,成为国际人权领域后来居上的关注事项。’95世妇会,把反对针对妇女的暴力列入到12个关切领域之中,此后,反对针对妇女的家庭暴力日益受到中国政府各级组织的关注,并引起妇女学界、法学界以及其他各界人士的逐步重视。现在,涉及家庭暴力的国际公约有:
1979年《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
1989年《儿童权利公约》1991年《消除对妇女暴力宣言》
1995年《北京宣言》和《行动纲领》
叙述人刘惠兰
访谈人张捷明
访谈时间2002年3月8日访谈地点湖南省女子监狱
录音整理张捷明
文稿编辑王涛刘惠兰,28岁,农民,小学文化程度。婚后1年多的时间,被丈夫残暴地殴打5次。两次怀孕都被丈夫用皮鞋踢流产。绝望中,用菜刀等凶器将丈夫砍伤。被当地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
我生在农村。16岁时,初中只读了一个学期,就出去打工了。那时我在广东打工。厂子效益不好,不太理想,我就跳槽,去了几个地方。我们那里一般都是招工去的,一招工,就是几十个姐妹一起去。21岁的时候,自己谈了恋爱。父母也没反对,后来还是因感情不太和分开了。分开后,我的感情还是受到一点儿挫折,有三四年再没有接触情感的事。我是家里最小的,哥哥姐姐都成家了。妈妈那时到处为我找婆家。一直到24岁那年,我妈妈经媒人介绍帮我找了一个婆家,让我回来看一下。这个男的高高瘦瘦的。我妈妈说:“你身体比较单薄,农村重活比较多,找一个高大一点儿的比较好。”我说:“妈妈你看着同意了,我也就同意了。”我只是初次见面看了这个人,对他的秉性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又回到厂里去做工,以后我们就通信。
媒人介绍的时候讲,他十四五岁时父母就双亡了,没有什么更好的家教,人还是聪明。我妈妈讲:“在农村,暂时困难一点儿不要紧,只要人聪明,能赚到钱就要得了。”我从小到大就听我爸爸妈妈的,好乖的,是一个乖女儿。我说:“妈妈,你和姐姐帮看的,如意了,我也就那个了(指同意)。你们是过来的(人),有眼光,我相信你们。”后来他和媒人(都)只是讲,在1990年的时候,他与人打群架在看守所呆了两个月。那时我就想:那是已经过去的事了,他在里面也受到了教育。我不在乎他以前,以后能好好做人,就要得了,不要像以前到处流浪啊。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骗了我。他并不是打群架的事,他是抢劫。后来结了婚才知道,他被判了7年。1990年坐牢,坐满7年,27岁回来的。我领了结婚证回去时,听他二嫂讲,才知道他坐过牢。因为那时我很少去他家里,邻居也不会对我讲这样的事。我妈妈也不知道。媒人跟我姐姐很熟,就相信媒人说的话了。我那时25岁,他28岁。后来我就(从广东)回来了。我们恋爱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恋爱期间,他表现得很好。比如:我帮我妈妈做事,他就抢着做,让我休息。没有感觉他有什么恶习。他打牌赢了钱就买点儿东西,就是这样的。我妈妈心急,说:“你们都到了已婚年龄了,不拿了结婚证,到时候怀了孕,还要去流产。”我妈妈心疼我,怕我痛苦。
那个媒人跟我妈妈讲:他爸爸妈妈以前也是吃国家粮(指城镇户口),有工资的,他们去世的时候留了六七千块钱给他安家。那时我就想,两个人也没有好大的负担。我打工时我妈妈又没有用过我一分钱。我从16岁就出去打工,虽然厂子有时效益好,有时效益不好,但是我也存了三四万元钱。这在农村比不得上,比下还是说得过去了。当时我就对他说:“不要按一般农村订婚、结婚前那些手续,反正你也没父母了。”媒人也讲:“你们两个人只要同意了,就不要讲那些场面了。以后有钱也是你们两个人的,没钱还账也是你们两个的事。”我也是这样想的,就简简单单的。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一分钱也没有。而且他在外面还欠钱。媒人跟我讲他有一栋房子,后来(知道)还是跟他哥哥分的。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