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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歇马山庄-第17部分

小说: 歇马山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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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是她往哪去?母亲轮着养活她往哪里去?月月走出校长室时身子有很重的倾斜感,操场在她眼里左右摇摆,她需一手把着墙壁才不致使自己趔趄倒下。摸到自己办公室她坐下来,胳膊肘拄着桌子极力平息自己。她稳坐着,眼睛对着窗外的远方,因为只有目冲远方才可避开学生作业和备课本,才可避开心如刀绞。教书不是她的理想,可在山庄以外的什么地方为家乡做事,却是她读书时一直的盼望,她终于自己打了自己饭碗自己的盼望,终于……月月凄楚地笑了一下,那笑好像不是终于打了饭碗,而是打了一个绊脚石,月月的笑就像自己推翻了绊脚石。月月站起来,打开抽屉,拣着属于自己的钢笔、手油……是什么东西这般有力地成全了她,这般有力地破坏了她,这样地摧枯拉朽,把自己墙角?是什么东西这般神奇地折磨着、捉弄着她,这样的不动声色、不留余地……月月推车从学校操场往外走时,轻淡地,也依然是凄楚地笑了一下,她不用抓住任何须芽一把就能缕到根部—;—;爱情。
可是爱情是什么?她又在什么地方?月月一路缓慢地蹬着车子,任小镇一程一程远离自己,任远处山野一程一程亲近自己,她知道此次的远离与亲近将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她的生活将永无白昼和夜晚的切割,她的白昼和夜晚将永远属于歇马山庄。
只剩一辆自行车一包衣物两只包裹的月月,在蹬上歇马山之后停了下来,她在下河口岔道迟疑了一会儿,拿定主意,而后越过岔道朝上河口方向走去。月月推车走下水库边的山道,来到上河口屯街街头,就在这时,她看见屯里人正拿着板凳稀稀拉拉往外走。她第一个撞见的是小学教师于敏,于敏看见月月大吃一惊,说翁老师回来啦?月月说回来……呵不……于敏说快上学校看电影,程买子和林小青结婚请电影。月月心倏地一紧。她看到了买子和小青,月月再次经历了肝胆欲裂的疼痛。她本可以不来的,可是她来了,她好像专门为这肝胆欲裂的疼痛而来的,她的不可救药的肝胆呵。月月跟着买子和小青,脚步轻轻,生怕他们听见,然而月月没有跟他们多远,她在后川和上河口分野的地方拐了下来,她奔后川而去,不时地停停听听对面道上的声音。月月走得很慢,月月在缓慢的步行中,艳羡地注目着后川的灯光,那灯光里有一双光彩夺目的大红喜字,红的纱幔遮着一双粉红的嘴唇,皎洁的胴体……他们为了故意向月月显摆,纱幔时而撩起时而放下,他们亲吻着、搂抱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买子,月月对着灯光看着,不由自主喊出声来,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夜空恍如一只草虫的鸣叫,月月哭了,她啜泣着,十分伤心的啜泣,她看到心被一些枝叶茂盛的藤蔓纠缠着,勒得紧紧的,又一甩甩在一簇荆棘上,一只脚在上边使劲揉,揉出生拉拉的疼,血淋淋的疼。她恨不能扔下车上所有东西,冲到那个孤立着的草房院去,揭开屋门大喊买子我爱你—;—;月月觉得那个曾经有过的疯狂,曾经让她一念之下跑到草房院后来被婆母发现的疯狂的冲动,又回到了她的体内,这疯狂的冲动自那天离开草房院,被遭遇的现实击毁冲垮,被辱骂羞辱冲毁冲垮,再没有来过,眼下它猝不及防地澎澎湃湃地来了。月月一手扶着车子,一手托着脑袋趴在车后的包裹上,企图用棉软的抵挡抑住冲动。好久,好像有一个世纪,她平息下来,但这绝不是回到现实的平息,就像飞机平稳地在空中飞翔,让你没有感觉。她推动车子,缓缓的坡度使她脚步变快,她来到了后川街上,因为常来后川给张小敏补课,即使夜里,她也能清晰地记着她家的院门。
小敏的母亲姜珍珍患肺气肿已经三年多了,肿胖胖的脸像裱了黄裱纸,她起身向炕里偎着冲月月干笑,那种隐在皮肤深层的浮肿使她笑出来很难,她说翁老师可好啦你对俺真好。月月站在炕边,往炕上放着包裹,月月说大姐我来陪你住,我现在无家可归。
月月没有吃饭,她调过头来躺下,小敏拿来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月月躺下之后,就一枝一节讲起自己的遭遇。是为了向姜珍珍说明目前处境,也是为了排遣胸口的郁闷,她觉得胸腔深沉的像压了重物。月月讲一段深深地吁口气,停顿一会儿,再接着往下讲,姜珍珍一直没有反应,像听一个天外来客讲述外星的故事。等月月讲完,姜珍珍发话,她说,有个好体格,就不知道怎么折腾好,你要是像我有病,就会知道安安稳稳过日子多难得……
姜珍珍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丝毫没有因为对月月的不能理喻而影响对她的感情,她说在我这儿要住多久都行,你姐夫回来也不打紧,酉屋也是闲着,你和小敏到西屋住。第二天早上,月月在天刚蒙蒙亮时起床帮小敏做饭,像在婆家一样,米菜油盐由小敏拿来,她只忙在灶上。早饭做好,她走出院子来到古本来家,古本来此时早去了果院弄地,女人热情地要领月月下地。月月说大婶不用,我自己去,就朝那块曾在山庄产生很大影响的第一块承包地走去。古本来在铺满了叶子的苹果树下见到月月愣了一下,说哦,翁老师。月月说本来叔,我,……我被学校辞了,我想上你这打工,不知你用不用?
古本来没有表现惊讶,似乎被辞掉工作和苹果树被剪枝是一样的事情。他不问为什么,却一字一板地说,你的事我都知道……来吧,帮我挖苹果盘。
买子和小青
    买子在快到家的路上,满脑都是小青赤条条在金水身下的场面,这场面叫买子对金水有种刻骨铭心几近疯狂的仇恨。然而,当买子走上东崖口,望见院里晃动的小青的身影,一腔仇恨立时便化作一股汹涌的欲望,这欲望滋蔓了对小青的暴虐。买子进院小青正在井台洗衣服,铜盆里漫起的肥皂泡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色,买子一把就把小青从肥皂织就的光色中提起走回家中。
小青其实早就看到买子从崖口走下院来,故意不抬头,故意以冷淡呼唤买子的赤热。小青窃喜心中的算盘得逞,狡黠的目光煽起肥皂泡似的扑朔迷离。买子被汹涌的欲念推动着,顾不得玩味过程中的情调,他擒小鸟一样擒住小青朝西屋走去,动作异常粗鲁、急切。买子推上屋门,三下五除二脱光小青的衣服,而后解下裤带沉沉地压上去。压上之后却久久也不动弹,好像他进家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奔着压上去这个目的,而这个目的并没给他带来多少刺激。那汹涌的欲念,在这个目的达到后像走错门的狗似的悻悻溜了出去。买子翻下身,看着小青洁白的、滚圆的身体,脸上渐渐有了表情,他张一下嘴巴,好像想讲什么,好像那话对他对小青都很重要,因为他的表情是深沉的,思索着的那种深沉。小青等待着,小青婚后越来越喜欢形式。可是蓦地,溜出家门的狗又溜了回来,买子手捏住小青两胯,将她翻过来又翻过去,而后下颏在小青乳上狂乱地蹭磨,脚在小青腿上狂乱地踢蹬,嘴里不住地喊道,程买子x你,是程买子x你呵小青。短胡茬在乳部嫩肉上的蹭磨使小青感到钻心的疼痛,小青尖叫着,你醉了程买子你醉了。买子蹭着、磨着,脚不再动弹,这时,他进入了小青,他缓慢地进入了小青,好像山雨咆哮的间歇,又像山而欲来之前的沉闷,他的动作异常缓慢、迟疑。小青由奇痛感到奇痒,小青闭着眼睛,嘴却没有闭上,一声接一声地说你喝醉了,你在哪喝醉了?这时,山雨再一次来到,倾盆大雨轰然地抖动地面,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迷雾,弥蒙了两张面孔,使他们对面不识。买子仿佛被洪水冲下来的泥沙似的滚落到炕上。许久,小青坐起来,陌生人似的看着买子,嘴巴上下翕动了一下,好像想讲什么,好像那话对她对他都很重要,因为她的表情是深沉的,思索着的那种深沉,买子等待着,他希望小青对他有所认识,可是小青却说了一句让他感到十分意外的话:农民。
因为有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虐,小青在堂屋里做饭吃饭都不说话。结婚之后,买子回家从不让屋子清冷,小青不会做饭,他就和她一同灶上忙着,引着小青说一些俏皮话让母亲高兴,这种新添的家庭欢快气氛使买子觉得终于做了一个孝顺儿子。小青不说话,买子有些慌乱也有些后悔,买子里出外进故意把歌哼得跑调让小青笑,小青不笑,就自己大笑。当把饭桌拿到炕上,买子在堂屋里对着小青耳朵说,请你大笑。小青还是不笑。沉闷的气氛就一直延伸到饭后。
与睡觉相关的节目提前上演,留给一对新婚夫妇的夜晚就变得索然无味,令买子和小青在一阵拾掇锅碗打扫庭院的忙乱之后闷闷地。
然而买子一直没有上床,他扫完院子在母亲屋里看了一会儿电视,见母亲睡去,他跳上炕把窗帘遮严后回到西屋。买子在西屋高低柜抽屉里摸了盒火柴,对小青说把窗帘遮严。小青看看买子,以为他想抽烟,没有吱声也没有动弹。买子自己跳上炕去把窗帘遮严,严肃地说,快睡。
买子逍遥地走到门外,一面看着天上闪亮的星星,一边划着一根火柴扔到草垛头的散草上。买子烧自家草垛的念头诞生得非常简单,那一瞬只想有什么办法能使小青热烙烙钻进自己怀抱,然而这个想法一旦生成,一系列充足的、在此之前从未想过的理由便堂而皇之涌进他的脑际:林治帮因草垛失火提出退职之后,镇上就有了新的规定,凡村级干部家遭黑眼风的一律补助;一个人如果老顺,就会有人琢磨你,自己给自己造一个障碍,可免除意外的麻烦;当然最重要的是,小青会忘掉饭前一切不快,娇嗔地偎依在他的怀中。
一切正如买子所料,大火烧红半边天光时,小青惊慌地钻进买子怀里。然而,当买子搂住小青凑近小青耳朵边说别怕,火烧财旺,并把前边两个充足的理由说与小青,小青再次说了一句让买子感到意外的话:真是什么丈人什么女婿。不过这次小青说完,两手蛇似的缠住买子脖子,不再怄气。
月月
    从曾经属于自己的家园里退出,从曾经属于自己的校园里退出,月月在一块阔大的苹果山坡体验了从未体验过的天地的寂然无声,时光的漫长无边,身体的疲惫不堪。应该承认,多年来,月月没有断过与土地农活的亲近。因为三哥懒惰,农忙季节下班回家,她泥里水里从不惜力。然而,那时的活路再累时间再长,也不过三五小时三天五天,相对许多个站在课堂讲课和坐在办公室备课的时光,不过是蜻蜒点水,是一次声带的休息,思维的间歇。而眼下日出连着日落,时间从未有过的混沌一体绵长无边,仿佛在深海里行舟,海天一色没有变化。月月一铣一铣拖着果盘,一脚踩下,黄土便仿佛喷射的水花似的,呈一个扇形的升飞与降落。为了保持园内的宁静,月月当古本来包下四十棵果树的所有果盘。
如果不是怀孕,她不一定非得回到歇马山庄,她可以到外边去当保姆去打工,可是她怀孕了,这对她很重要。肚里的孩子不允许她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当然,她应该打掉孩子,在歇马山庄,不会有哪一个独身女子跟人有了孩子还要保留下来,她却要做在山庄人眼里大逆不道的选择。最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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