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名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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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脸色看过?
「你说这话很奇怪,我又不是吃软饭的,何必讨你欢喜?」姚小星挑了挑眉,一语两讽。既消遣范荷花的无理,又讽刺季中书的孬种。
「你敢不放手?姚布庄舍得不做荷花山庄的生意?」范荷花小人地道。
不是她自傲,就她家里的那些姊妹,还有宫里那些做娘娘的姑姑们,范府绝对是姚布庄的最大主客。
「你真懂得挑衅男人!我原先多少是有些忌惮的,但被你这么一激,好吧,就这么决定,天下第一布从此不做范家的生意。」
「那么你到底是不放手了?」
「不放!」
「呃……荷妹,我看你别和他争了,我不要寄名符了。」季中书一脸汗、喘嘘嘘地来到范荷花身边。听见两人的对话,再看他们小孩似的对峙,他真觉得不必要。
说真的,他根本没想要寄名符,一切都是范荷花兴起。
不管他喜不喜欢,范荷花就喜欢这样主导著他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比如这回他会到京城来,也是她和他爹娘商量好,事後告知他一声,他便得打包好和她上路。
「是啊,姚公子,我没有寄名符没关系的。」金玉顺也赶过来,她和季中书一样,都不希望事情闹僵。
「我绝对不放。」范荷花赌气地道,小嘴噘著,她一定要争到赢!
「我也不会放手。」姚小星倒笑了,神采飞扬地。「反正有京城第一户的千金小姐陪我晒太阳流汗,是我得了便宜!」
「表哥!」范荷花突喊道。
「什么事?」季中书赶紧道,用袖口挥了挥额上的汗。
「去跟寺方借把剪刀来,把寄名符剪了!」范荷花沉声说道。
一旁的季中书和金玉顺都大大倒抽了一口气,不禁被范荷花那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给吓住。
「你……」姚小星没想到这女人性子这么烈,得不到寄名符,毁了它也不要紧。
她一定以为她这么说他就会退缩,真是被宠到无法无天去了,他倒要看看她挫败的表情!
於是,他傲然屹立在范荷花面前,说道:「好,就剪了它,一人一半,公平!」
第三章
宅西一大池塘,种满了荷花。
琉瓦的天外,响屦的廊子,花季在传说中碎嚼了满苑。
沾金玉顺之光到荷花山庄一游的姚小星,不想在大厅和木讷的季中书大眼瞪小眼,索性留下金玉顺与主人相见欢,藉解手之名漫步至後苑,想一睹充满神秘色彩的荷花山庄。
京城盛传,要赏夏荷非荷花山庄莫属;可惜的是,它从不对外开收,长年谢绝访客。
逛了大半个九曲回廊,姚小星仍未见这迷宫似的锦园出现仆人,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习气,静悄悄地与世隔绝,不似人为植养、七彩灿烂的花儿天然地开在庄内各处。
来到一座桥处,姚小星走上。
桥下湖面如织紧锦,一片倒映的云从此飘飘滑逝,千紫百红的荡漾。
这么一座犹如仙境的荷花山庄,难怪范老爷要保护著不教俗人给染指。姚小星打算一回去就教人画出这荷花山庄,然後再仿著它盖一座,这被第一阵东风说破的绝美荷花……
来到浓荫深处,姚小星在一颗大白石边盘膝坐了下来。
他前一天工作到极晚,想先作歇息再继续探园,却渐渐陷入梦乡。一觉醒来,已是满天的星光。
「居然睡著了!」姚小星先是笑一笑,再望一眼周遭,了解自己身所在地,暗叫了声糟,金玉顺肯定很著急他,但他又舍不得眼前这般美景,终究还是慢慢起身,循原先来的路走回去。
才从大石这边转出,就看见有位姑娘坐在桥的扶栏上,螓首低垂,把月光投射的碧湖当作铜镜,芙袖垂露两截冻玉凝脂般的皓腕,将髻儿丝丝地拆落。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幂垂。」姚小星听见她嘴里泫然地轻轻哼著一首小曲。
瀑般的乌丝遮了她半张脸,但随著她顺发的动作,这位玄衣女郎丰姿高洁,如瑶林琼树,袅娜风流,无一瞬不似一幅绝妙的仕女图画。
歌声像一片又一片的云推过的心,他为那其中的柔情打动。
意识到有人,玄衣女郎缓缓抬起头,往这边凝来。不施脂粉、清新脱俗的颊边,正巧滑落一粒晶莹剔透的泪珠。
天下有这般绝色女子?姚小星惊艳且惊讶地怔住。
「范荷花,你怎么会在这边?」姚小星心旌摇曳,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勉强轻轻地开口,免得惊跑艳绝尘寰的她。
话才脱口而出,姚小星便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范荷花不在荷花山庄在哪里?只是他不解,这么晚了,她怎会穿著单薄的衣衫、垂著长发,像一抹美丽的孤魂?
「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你是哪一个?」她下了桥往他走来。
「啊!你就是她?!」这句特殊的问话,令姚小星想起三年前的北城河。
她变得更美、更清窈,但清纯之中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难怪他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来。
奇怪的是,她开头的第一句怎么都没变?姚小星英眉堆砌。「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找他们?」
范荷花认真地低下头思考,不一会儿又抬起迷蒙的杏目,「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你是谁?我是谁?」
姚小星道:「你是范……等一下,你该不会是在玩我吧?三年前在北城河的情形和现在一模一样!」
「北城河在哪儿?这里是哪里?」范荷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抛出令人傻眼的问句。
「这里是荷花山庄。至於北城河,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他们都在那里,你想不想去?我能带你去。」姚小星很快地定下心,她是真傻或是假傻,经过他的测试就能知道。
范荷花像一个天真的小孩,犹豫著是否该相信一个大人的话那般地望著姚小星。
她望了很久,望得说谎的姚小星脸都快红了,接著,她的答案出乎他的预料。
「我去。」
※ ※ ※ ※ ※ ※
城北
风呼呼的吹。
原本站在小舟上的两个人儿,已然躺著相拥。
「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到北城河?」枕在姚小星胸前的范荷花尽管看起来很累,却没合上眼。
「我也不知道。」姚小星则努力睁著疲惫的眼皮,看著天上的月亮。
他们会躺下是因为他划得累了,不想再划。而她,则像一块橡皮糖,黏在他的身上。
他躺,她也跟著躺下;一张小脸儿埋进他颈间,依偎著他,理所当然地没有一丝羞涩。
姚小星能肯定,范荷花绝不是在装傻佯笨!
呛辣的她,绝不可能有那耐性,和一个自己讨厌的男人耗了这么长的时间。
既然如此,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范荷花不是在装疯卖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会完全不认得他,又不晓得自己的姓名?
这一连串谜题,恐怕是京城最大的秘密!他得撑著不能比范荷花更早睡著,才有可能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很困了。」范荷花道。
「我也是。」姚小星道。
「我们有没有可能找到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范荷花问。
「我不知道!他们是人吗?搞不好是鬼!」姚小星开著无聊的玩笑。
「你怎么会不知道?」范荷花侧著身子讶疑地撑起手肘,是他说要带她来找他们的!
她定定地凝著他,长发落君前,快哭出来似地问:「为什么要说他们是鬼?」
「荷花,」姚小星不知不觉这么亲密地唤著她,手掌情不自禁地抚上那白雪般的娇容。她神智不清的状况,比他想像的更严重。「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这四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是……」范荷花感受著他温柔的抚触,以及掌心里传来的热度,美丽的杏眸依然一片茫然,嗫嚅地重新开口:「他们是……」
「想不起来?」姚小星轻轻地问,语气不带责备,就怕吓著她。
范荷花点头,非常用力地想著,却又摇摇头。
「没关系,我也常会忘事情,忘得比你更厉害。」这当然是假的,他的记性好到旁人巴不得他得了失忆症。
范荷花这样算是失忆吗?到了夜晚就会不记得白天的人事物,乎时又都好好的,这应该不算失忆吧?
姚小星安慰的话收到效果,范荷花一笑,整个人都甜开了,接著说出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你告诉我他们是谁?」
「他们……大概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姚小星推测地道。
「我的朋友不是你吗?」她天真地反问。
「你还有其他的朋友,你再用力想一想,也许就会想起来。」
呵!被她归类为朋友,他的心情莫名地快乐著。基於朋友的道义,他一定用力地帮她寻找解困之道;但他却不希望这时候她想起季中书!
范荷花用力想著,眉头愈拧愈紧,咬著唇的她最後不得不放弃。「头……会痛!」
「算了,欲问往事知多少,先问问春花秋月何时了。搞不好他们是什么大恶人,所以你才会这么排斥想起他们。」
「他们不是大恶人。」范荷花颤了颤,怯怯又有些生气地愣瞪。
她慢慢站起,控诉地望著姚小星,「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不是大恶人!」她抱著头,又放下手,指著他,「你……对了,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才是大恶人!」
接著,姚小星又闻到三年前那股清新的香味。
他想要捂鼻已来不及,他感到头晕,眼前悲愤的范荷花脸蛋愈来愈模糊,终究化为一片虚一片暗。
※ ※ ※ ※ ※ ※
次日清早,天气清朗,太阳刚刚露脸,柔和的光辉透射过云纸窗楼,床上的人儿悠悠转醒。
「小翠……」
「小姐,小翠在这儿。」小翠打起湘帘。她时间拿捏得极准,才进来没多久,就听见范荷花的声音。她走近床沿,扶范荷花坐起,再将桌上热著的一碗盖茶端来。
「我有没有又夜游了?」范荷花接过,低首慢慢喝著,慢慢问道。
她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养气茶,范夫人忧她气虚体弱,听说宫里的贵妃娘娘们都喝著,便使人弄来一些。
「没有。小姐睡得很沉!我还跟夫人说,小姐睡得像小猪似的,明儿个叫不醒可怎么办?」小翠笑道。
「拿我寻开心!镇日陪我这个药罐子,你也够闷了。」范荷花的嘴角也绽开笑,把杯子交给小翠,见到桌上放著一匹银红蝉翼纱,眉一拎,问道:「谁送来的?」
「是二小姐。」小翠噘著嘴。范老爷有七个女儿,就二姑娘最坏心眼了。
这颜色鲜、纱轻软的纱绸谁不爱了?但她明知七姑娘不喜红色,这不存心要气人?她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满七姑娘抢了白东虎少爷的心,才这么做。
但白少爷已经死好几年了……
当初嘴巴说著此生非他不嫁、最爱白少爷的二姑娘,还不是嫁了人?
倒是默默欣赏著白少爷的七姑娘从此犯了心病,每到夜里都会出去夜游,一回来又会继续睡著,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觉醒来,也不记得昨晚去过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七姑娘的亲娘,为此伤透脑筋,哭湿好几条帕泡。
「照顾小姐才不闷!这里是荷花山庄里面最最教人舒眼喜爱的一个地方!」小翠夸张地道。
「怎么说?」范荷花问。
「这里静。荷花山庄其他地方都『太热闹』了。」小翠回道。
「贫嘴!你把那块料子收下去,给你们几个丫鬟做衣裳。」范荷花笑了笑,晓得小翠嘴里其实是在讽刺大娘、二娘和其他姑娘那边的吵吵闹闹。
「小姐不爱红色,我们也不穿呢!」小翠撇了撇嘴。
范荷花被小翠那极不屑的神情逗笑了,「太平日子过惯了,学会暴殄天物?」
「不是这样的!小姐可别枉了我们一片心意,是二姑娘的料子太高贵了,我们穿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