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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心之全蚀-第4部分

小说: 心之全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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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上去,“结果你找到了。”

定华讶异地说:“不,我没有找到。”

“怎么没有,”我提醒她,“那个人是你自己。经过多年的努力,你终于符合你自己的标准。”

定华非常震惊,站住不动。

我说:“你回去仔细想想,别太仓促做出任何决定。”

定华有无限苦处说不出口,也对牢海景发呆。

我身边有两个木美人。

过一会儿定华说:“所有的事,我会自己考虑定当,像以往一样。”

她转头走开。

作为自幼相知的朋友,我并不能帮她什么。

我同言声说:“你看做人多寂寞,天长地久,一个人所有的不外是他自己。”

言声不响。

“我们回去吧。”我说。

定华的小车子正沿着小路转下去。似红红的一只甲虫。

这时董太太正急急跑下来,看到女儿,才松下一口气。

我把言声交到她的手中。

做一个无知无党的小孩子真是最佳逃避方法,她的父母可以为她解决衣食住行这些大问题,医生护士照顾她的健康,她还用担心什么。

灰色一点,有时也觉得言声永远生活在黑暗世界里并非太坏的事。

那一个下午我很沉默。

我离开言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雨也下得十分急,到宿舍我倒出一小杯雪莱酒暖暖身子,开了所有的灯,取出看了一半的书,预备集中火力沉醉在小世界中。

电话响。

应该有两具电话,红色由医院打来,绿色供私人用。那么我可以有权永远不听绿色电话。

我一拿起话筒,就听见定华颤抖的声音。

“定华,你还没有平静下来?”我放柔声音。

“我——”她忽老大哭起来,失去控制。

我立刻放下书,“定华,我立刻来看你。”

“不,不用。”

“你还行吗?你怎么了?”

“我思前想后,悲从中来。”

“你不必想大多,况且,有什么悲?大不了升职之前被人轻微陷害过一两次,我马上来看你。”

“不!”

“为什么不?我弄不懂。”

“我的头发待洗,我的眼睛很肿,星路,我不想见你。”

我松一口气,她仍然这么爱美,由此可知我不必过虑。

“那么你快快睡觉。”

“我想多与你谈谈。”

“定华,我很惭愧,除了陪你吃顿饭之外,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可以的,你不愿意。”她幽幽一声叹息。

“定华,你不是真的要我娶你吧?”我笑,“我们从来没有恋爱过,你的双目,只为事业放光,此刻略有不如意,便希望与我拉拢天窗,太不公平,我记得你自小如此。中三让虾蟆仔考了第一,你就气得要嫁人,下学期把宝座抢回来,又忘记这件事,我已经上过你当。”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

好了好了。

她隔一会儿酸溜溜地说:“可惜你的记性对每个人都那么好。”

又来了。

“二十年前的事你都记得,难怪王太澄与朱雯都对你死心塌地。”

哟,太澄,该死,我答应跟她联络,怎么忘了?

“你既不肯同我们结婚,又对我们这么体贴,为的是什么?”

“所以说你是商业社会最巅峰的产品。定华,你有没有听过这世上有朋友这回事?”

“如果你娶王太澄,我们之间的友谊就报销了。”

我只好干笑。

“你有没有见过她那些狗啃似的画?还誉满香江呢,不看那些画评,真不相信有那么多人肯为一顿饭埋没良心。”

“凑热闹而已,大家好玩。”

“那些恐怖的画,她以为把颜料挤在一张画布上就是画,就差没与毕氏拜把子。”

我待她发泄完毕,“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谁?”她吃惊。

“告诉太澄呀。”

“什么?对她说老实话?让她把我的眼珠于挖出来?我才不会那么笨,况且她太过自信,早已中毒,深信是天才,何必去扫她的兴,她又不靠那个吃饭,不过白相白相,这也是她惟一的乐趣。”

定华对太澄还是很仁慈,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一直没有对太澄的小嗜好发表真实意见。

“时间不早,该休息了。”我想抽身。

“星路,今天我看见的病人,还有没有得救?”

我沉默,说到我心事上头去了。

“嗯?”

“我不知道。”我希望我知道。

定华感喟,“请你看治也不过是略尽人事?”

“是。”这也是事实。

“医生不好做吧。”她轻笑。

“是。”

“你闷坏了?”定华反而倒过头来安慰我。

“定华,不必理我,我希望你不但健康,而且快乐。”

“星路,你的病人,未必不快乐呢。”

“这样说太残忍了。”

她默认。

“再见。”

“星路,我们是相爱的。”

我笑着挂电话。

我们当然相爱,二十年感情的投资,非同小可。

才放下话筒一分钟,立刻又响。

我发觉话筒是温暖的,拿在手中太久了。

“电话得不到休息是会炸开来的。”那边冷冷地说。

是太澄。

人永远是这样的,人家做同样的事会得引起绝对不良效果,他做就不会,断然不会,说不定还造福社会。

我忍不住笑起来。

“很好笑吗?”

“你读完那些情书没有?”我间她。

“咄!”

“是毕加索写给玛莉蒂列兹的情信,令你向往?”

她说:“有人写这样的信给我,欲火焚身也是值得的。”。

火烧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就不这么想了。

但此刻即使说破嘴皮,她仍然不会相信。

“其实你的偶像是个普通人,如果他不是那么出名,那么有才华,·以及那么有钱,你就会觉得那些情信肉麻不堪。”。

“这是不对的,所以说你是一个俗人。”她不悦。

我打一个呵欠。

“与我说话就瞌睡。”又来一技冷箭。

周旋在一个红颜知己之间,并不如一般人想象中那么愉快。

“他这样写:‘在我狗般的生涯中,能够与你吃饭;是惟一的乐趣。’”

鬼才相信这是他惟一的乐趣!艺术家总是夸张,一点点挫折说得苦海无边,太澄也就是这一号人物。

“文才是好的。”

“‘狗般地生涯’……”太澄击节赞赏,“唉,有时我想,狗还比我们强呢。”

“大澄,你这样说就太不公平。”

定华要做白痴,太澄要做狗。都是天之骄子,一味呻吟,唉,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搞的。

睡在疗养院中的言声不会这样抱怨,我长长叹息一声。

“你又有什么烦恼?”她问我。

“太澄,”我说,“我想休息。”

“饶你这一次。”她意犹未足地挂断电话。

我的妈,累得我!

终于再取出我的宝书《天龙八部》,但双眼已经睁不开来,屎。一切宝贵的私家时间就让这些女人糟蹋得淋漓尽致涓滴不剩。

可是这二十年来,我居然一贯容忍地与她们维持这样的关系,不可谓不是异数。

我睡了。

做一个极奇怪的梦,要搬到一所新房子去,把地方全部打通作为一问大房。莫名其妙,居然把它装修成浅紫色,可是你别说,浅紫的细花墙纸配乳白天花板不知多美,我开心得很,在空屋中打转。

闹钟又把我叫醒,前生我与它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还清清楚楚记得梦由新屋那个间隔起,大床放在大书桌旁边,一列衣柜,音响设备前有两座位沙发,地毯是蓝灰色的,小小的露台上养着白鸽,晾着我心爱的威也纳衬衫。

这么清晰的梦境真是少有。

我依依不舍地掀开被子起床。

我不够时间刮胡子,只好用电须刨一边走一边操作。

到了医院每个人用特殊的眼光看住我,仿佛我面孔上开了花。

发生什么事?

我对牢镜子,仔仔细细地看自家的面孔,只见皮色红润,双目明亮,没有什么不妥。

我略略安心,进人休息室。

郑医生看到我,“早。”她说。

“早。”

“恭喜。”


  







心之全蚀五





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恭喜?“加薪水?”

“装羊。”郑医生笑骂,“一切都登在报纸上,清清楚楚。”她将一张报纸摔过来。

我低下头,一眼看见斗大标题:朱雯定下月嫁宋姓医生,近日忙缝制婚纱及筹备酒席。

还有一张我与她合摄的照片。

我脸色发紫。这,这,这从何说起?

郑医生问:“没有这件事?”

我说:“绝对没有。”

“那么这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拿着报纸,手簌簌的抖。

“你要叫你女朋友说话小心点,专业人士要有职业道德,你的名字老与这种绯闻连在一起,于名誉不太好。别以为只有女人才得注意名誉,男人也一样,这样下去,恐怕没有好的女孩子敢近你的身。”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千万别以为明白你的人总会明白,天下明事理的人极少极少。”郑氏停一停,“这次你付出的代价可大了。”

这是金石良言。

我问:“我能做什么?”

我又问:“我能做什么?”

“做什么?千万记得什么都别做,事实胜于雄辩。”

“可是人家会误会我——”我着急。

“人家不会老记得你。”她笑着拍拍我肩膊,“幸亏如此,不过这一两天,也够你受的。”

“教我怎么应付?”

“不要解释,人家问你,你装没听见,这就没事。”

“不大好吧。”

“你听不听?不听就别请教我。”

我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赶快抓一只浮泡再说,当然言听计从。

这一个上午,大约有二三十人对我的“婚事”表示兴趣。

他们的意见纷坛:

“以后看电影不用票子了。”

“朱雯真人美不美?有人说她怪瘦小的。”

“据说她的财产是八位数字。”

“宋医生很快会自己开诊所吧?”

“你们真的是青梅竹马?”

“婚后朱雯会不会息影?”

“恐怕是宋医生息诊吧,哈哈……”

“什么地方渡蜜月?不会在香港请喜酒吧,客人那么多,怎么会没挂漏?”

“要多少个孩子?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新居布置在什么地方?都是同事,别忘记请我们喝杯咖啡之类。”

我索性戴上口罩,遮去一半面孔。

抽空打电话给朱雯,她的佣人居然说:“小姐不在。”

我咬牙切齿说:“告诉她我是朱星路医生,我不是记者。”

佣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小姐约你今晚七时见,她在家等你。”

也好。我摔下电话。

那日上午浑浑噩噩,我都不晓得怎么过的,只觉得气,被人不清不楚的利用,即使那人是美丽的朱雯,仍忍不住气恼。

下午我没吃饭,就进病房见董言声。

只要对牢她的时候,我才可以有些少宁静。

刘姑娘正在喂她吃东西。

我说:“让我来。”

刘姑娘也不例外,她问:“下个月做新郎倌?”

我说:“出去。”

她吐吐舌头,离开我们。

我说:“言声,我有说不出的衷情,我真倒霉。报上说我要结婚,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

董言声既无声亦不言。

我把一碗饭喂完,替她擦嘴巴。

“你最好,”我说,“你没有烦恼。”

我把她移到露台上晒太阳。

我说:“你看太阳多好,简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着们蚤子。”我呼呼笑起来。

董言声有点渴睡,我替她盖上薄被。

或是打网球,我想。冬日的太阳天最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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