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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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
大石公的手指指甲已然泛蓝发紫。
诸葛先生不禁长身而起,一手疾抓住大石公的脉门,急切地道:“你别瞒我。你是受了内伤,还中了毒。”
大石公知隐瞒不了,苦笑道:“我胸口给印了一掌,以为自己只是受了点内伤,这几程赶下来,才知是掌力蕴毒。”
诸葛小花一把脉,便皱眉,向舒无戏瞪了一眼:“他瞒我,只怕我担心;你却也来瞒我!”
舒无戏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有点儿怕诸葛小花,偌大的个儿居然伸了伸舌头,道:“我瞒你,是因为在路上答允了他,也一样是怕你耽心、分心。没想到……他伤得还是比我想象中重。”
诸葛沉着脸问:“掌伤?这掌力端的是凌厉、诡异而沉厚……有这样的内力,这般修为,却还练毒掌的人,武林中目前有这种掌力而能击伤大石公的人,只怕不出五人,但而今能出入自如在皇宫,又受蔡京重用的人,恐怕有两人……”
“是的。”舒无戏啐道:“先人板板的!他们已开始进攻一点堂了。”
诸葛道:“那么,他们一定寻衅在先,……只怕余儿得受些苦了。”
大石公和舒无戏便把近日蔡卞的人三天两头向无情挑衅的事由说了。
诸葛正我边听边道:“请敞开胸襟让我看看伤处……”
他已看到伤处。
他脸色一变,好像看到伤口也一样受了伤,失声叱道:“‘将军令’!?你真的跟凌惊怖交手了!?”
大石公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他。崖余本来没惹啥事,但后来,可能因音乐上的相投,跟蔡攸府里的一个女子成了知音,后来开始了交往……”
诸葛正我见着大石公胸前的伤口。
那只是一记小小的红斑,就像人在睡眠时侧在一边久了在脸上压下了印记。
印记大小的程度,大略就像一片指甲,上尖,中宽阔成棱型,下收窄,倒是有点像一面小小的令牌。
那块红印既不凄厉,也不溃烂,好像过不多时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只有两点小小的特点:
一,红斑上好像印了几个字,像是梵文,又似是一幅浅浅深深几笔的山水画。
二,红斑旁的皮肤,全都冒着汗:也许并不是汗,而是水。
水珠。
——是水珠,而不是血珠。
诸葛正我忧形于色,但他也有留意大石公的话:“我就知道蔡氏父子迟早会寻衅,但江南之役不得不与,我却没料到他们那么沉不住气,连余儿都不放过。”
大石公道:“不过,那吹笛的女子,倒不是故意来害公子的……她倒真的是关怀公子,而且对他甚好……至少待公子甚是良善。”
“哦。”诸葛正我倒有点意外,但还是马上提省道:“不过,你当余儿面前,还是直呼其名便好,千万不要称他为‘公子’,他一向机警敏感,万勿让他思疑……那就不好了。”
大石公道:“我明白。我当然明白。那本姓仇的姑娘美艳无比,她待公子……余儿的确甚好,但还是予蔡家一个寻衅的理由了。”
诸葛正我叹道:“崖余当然智计过人,早熟慎思,但毕竟还是性情中人,看来冷酷不近人情,其实是以此伪装保护自己,我就怕他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毕竟,他是太寂寞了。而且,对男女情事,素无经验,多少英雄,一入情关,便无足观,更何况,情深不寿——我就怕他迟早要误入美人关。”
舒无戏在一旁插嘴道:“你误会了。老大。那不是美人计。那个姑娘也是受害的,我看,她这回为了无情,招的祸子也忒真不小。”
诸葛正我奇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小姑娘?”
舒无戏直截了当的说:“我不得不相信她,换作是你,你也一样会相信她。”
诸葛正我更奇:“她不是从蔡攸府那儿过来的么?你们岂知不是计?”
舒无戏直率的道:“什么都是计,谁都可能使诈,但这次这个女子这回事,却肯定不是,也不会是,更不能是。”
诸葛更为之诧然:“为什么?”
舒无戏坦然道:“恐怕这句话该由我问你。”
诸葛先生更莫名其妙:“问我?”
舒无戏反问:“不问你还能问谁?”
诸葛正我只好转移话题:“她是谁?不是姓仇的吗?姓仇的……又住在蔡少保府……”
突然灵光一闪,脸色变得比乍见大石公着了“将军令”还要难看。
——甚至可以说,比乍悉“将军令”重现并重创大石公,还要难看几倍!
第四章 不是姓仇却姓仇
“你是说……她是……本姓仇……”诸葛先生脸色很不好看。他几次上阵杀敌,征战平乱,既不忍心尽诛强敌,但又不能杀一儆百,心乱意烦之下,不但操劳过度,风寒侵体,还数度受过流矢所伤,但这些加起来,都不及他陡想起这“本姓仇”者的关联,来得更是难受、震惊和忧虑,一向面对千军万马依然指挥若定,一向面对天地色变仍然匕鬯不惊的诸葛正我,竟然还闪现了浮躁之色:
“她不姓仇……难道是……她来自蔡少保宅?……你说她是——!?”
大石公肃然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可能小半是因为内伤,小半是因为中毒,但也有一半是心头沉重。
十分的沉重。
诸葛正我长叹一口气,问:“你不是说,那小姑娘……是那不是姓仇的却姓仇的家伙所出的——”
大石公又点了点头。
看来,他的外号是叫对了。
他的头的确像“大石公”一样沉重。
诸葛正我颓然坐下,神情像战败了一般,“也就是说,她就是那魔星的女儿了……?”
大石公感觉到诸葛小花的心就像石头一样沉重。
但他也只有点头。
世上很多事实都令人沉重。
——虽然沉重也得面对。
所以很多人宁可迷神在幻想中、游戏里,甚至书斋中、资料里,就是不肯面对现实。因为现实往往太残酷。
现实:往往与纸上谈兵、夸夸其言是迥然不同的。
正如历史一样。
——历史往往比小说更残狠。
现实也常常比小说更残怖。
很多人不肯面对现实,常指责传奇、小说等的太血腥、夸张、残暴,事实上,现实世界以前和现在甚至将来,比小说传奇里更残忍可怖的事情,正在天天发生着。
这是事实。
诸葛小花好像这才从现实中定过神来,一口气把杯中酒饮尽。
他因为要主持战事,不到必要,很少这样牛饮。
“那么说……”诸葛先生又斟了一杯酒。“那位女豪杰是寄身于少保府了”
大石公长叹道:“想来是的。”
酒斟满。
诸葛正我看着琥珀色的酒,“那么,她的对头人,也是她的……到底他们之间,哪一个才是蔡攸后面的支持者呢?”
大石公苦笑道:“既然唐老奶奶厕身在蔡少保府,那么,我怀疑,那曾以仇姓混世的魔王,应该就在她对头人那儿……这样,才谁都动不了他。”
诸葛正我一口气又喝完了酒。
他喝的却不是杯中酒。
而是壶里的。
他倒了酒,竟然忘了,而直接去喝壶里的,像这种神不守舍的事,对诸葛神侯而言,几乎是从没有过的事。
他现在已不只是牛饮了。
而是鲸饮。
“……冤孽啊。”
他说。
“那就麻烦了……”
他感喟道:“这件事,说来我也有责任……那仇小姑娘……不,她大概还姓唐吧?对崖余可是真的好吗?”
大石公的语音也似大石头一样沉重:“是的。她也是那种爱恨分明的女子,但我观察过,她对崖余,应该没有恶意,却有真情。”
诸葛先生这一次,连桌上的那杯酒也一干而尽:“但按照蜀中唐门的宿命,这会是好事吗?再说余儿的身世和性情……还有唐乃子和他男人的遗传……我看这小姑娘,还是防着点好。”
舒无戏在旁当时就说了一句:“这还得加上‘自在门’的悲哀:一入自在门,永世孤枕眠!”
诸葛正我白了他一眼,脸上青气一现,却道:“这也说的对。”
他涵养极好,虽然本来怀忧,不过一旦遭受舒无戏冷讽热嘲,他反而冷静下来,惨笑道:
“自在门,自在心,大自在者不入门。”
大石公安慰道:“也许,‘蜀中唐门’正好可与‘自在门’负负得正哩。”
诸葛正我却已恢复替大石公视察伤处,一面忧虑的道:“余儿年纪还小,应该不是男女之情吧?那也太不长进了吧!惭愧,惭愧!”
大石公淡淡一笑:“崖余的心性,比别家少年都早熟。”
舒无戏“啐”了一声道:“俺七岁就开始想女人,八岁就开始爱女人,九岁就已那个了……我操他梁惠笙个臭屁旦!年纪小就不能想女人!?年纪轻就不可以谈恋爱!?历史上早熟的从君王将相到名臣烈士,你不必要我举例了吧!不知凡几,谁说年纪小小爱女人就不成材!你这说法也太腐迂了些了吧!世上最纯真纯洁的反而就是儿女私情,男女大欲,对此攻讦谩骂的,反而是假道学造作之辈!”
诸葛正我也不懊恼,想想也同意道:“那也是——不过,我却有一点不明白?”
舒无戏也素知诸葛小花一向对他很宽容,甚至可以说是特别宽容。
“你问问看。”他得意地道,“我答答看。”
“谁是梁惠笙?”诸葛仔细观察大石公胸膛的伤口,这才有了一丝笑意,“你为何要点名操他?”
舒无戏哈哈一笑道:“‘太平门’梁家有很多不能算是人的畜牲,这是其中一个。不是他,‘太平门’早已加盟了‘自在门’,从中作梗的‘活剥皮死要钱’ 梁惠笙是一个,‘污衣丐’的李立持又是一个。我不间中操他们一下,却是操谁!?”
诸葛微微一笑,道:“那我明白了。”
舒无戏见他真心听取自己的说法,不禁叹了一声,道:“先生既然听得进我的癜言疯语,那我只好再进一言了。”
诸葛正我道:“我们是多少年老友了,你还跟我客气个啥!”
舒无戏“砰”地放了一个响屁,道:“我先放响屁后说真话,你大可听屁不听话,我们不伤感情。我认为你最好假作完全不知崖余和烈香——那唐小姑娘的事——这对双方都好些,更自然一些。任他们自然发展吧:该分的,总会分的;该合的,总要合的。有缘的,一定会在一起,无缘的,迟早要分离。何况,唐乃子未必得悉个中因由,而就算她全知道,也未必会过来相认你。”
大石公也点头称是:“或许,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诸葛正我沉吟了一下,“我听到了。”然后再加了一句:
“我知道了。”
他长叹一声,吟了一句:“忍见人间英雄老,不许红颜见白头。”
舒无戏在旁边咔咔咔咔笑了几声,道:“你还是少些吟诗吧,那个商商可越来越像你了,有事没事儿也来吟几句诗,好难听。”
大石公叹道:“人说诸葛先生有容乃大。我真的是一再见识了。如果更能无欲一些,则能至刚至大了。”
诸葛先生正色道:“好的话总要听。我这不是有容乃大,而只是要做人宽容一些。宽容,对人对己都好,只要宽容不是为了要大才造作出来的就好。同理,无欲则刚,也不能为了要刚才无欲。人活着都有活,太强大的欲望就是野心,节制一些的话叫做理想。人有理想,总是好事。活下去总得要有理想,才可以坚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