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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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的血。
血洒在雪地上,一片皑白洒上了凄厉的红;白茫茫的雪,一株寒梅吐艳,几瓣落花,艳红染雪上,恰好伴着一行血迹,迤逦西去。
好一场艳雪。
雪血红。
血红了雪。
雪白落红,凄艳欲绝。
沁人的寒。
却不堪无情的神情,凄伤欲绝,似经受不起欺人的冷,侵人的寒。
这残缺的少年人,有什么心事?
——他隐藏了什么伤心事?
心事,偶尔就像浮云掠过,一旦风动,就会惊动,难免心动,就像忘记,想起时正是曾经忘记,忘记时正因为想起,就像心里的欢,心中的伤,哭给忘了的忘记听,唱给忘却了的纪念听,而想起时往往正在忘起,要忘记时偏又想起。
铁手看着他。
他的师兄。
铁手如此雄壮、伟岸、悍强、坚毅。
——他的师兄却如此清脆、薄弱、无依。
铁手的眼里忽然充满了感情:
悲悯与同情。
他好像知道无情为何伤情,了解无情的悲情。
因为了解,所以同情。
因为同情,所以悲悯。
自古以来,人生总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多情总被无情伤;似曾相识燕归来,情到深处情转恨。
平生久恨恨未消,为伊消得人憔悴,到底,只消得个情到深处无怨尤,人情恶,人比黄花瘦,谁来与尔同销万古愁。
铁手轻咳了一声:“是她吗?”
无情肩上,不只落了雪花,也沾了梅花,他哆动了一下:“不是她吧?”
然后他举目,一路搜寻血迹,却瞥见远处又有一株孤梅,眼神又迷茫了起来,喃喃且带点艰辛的问了一句:
“会是她吗?”
铁手舐了舐干唇,也不知如何是好,何从说起,只好道:
“不是她吧!”
——是她吗?不是她吧?会是她吗?不是她吧!
两大高手,两位名捕,两师兄弟,两个日后武林中、江湖上、六扇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就在这儿作这些耐人寻味、莫名其妙的对话。
不知情者,真不知道他们正在念诵那一部经文,作什么怨念。
“什么她妈她爸的!”只听一声清叱,严魂灵已落到雪地上,她颊上多了一道艳痕,正在淌血,指间执了一把亮丽的小刀,恨恨地骂道:“什么东西嘛,放了冷刀子,毁了老娘月貌花容就走,不敢明来交手!”
只听一人沉声问:‘西北那儿的牌坊是什么地方?’
问话的人是陆破执。
那一刀撞痛了他。
但痛楚激发了他的斗志。
他第一个就掠了出来——仅在无情、铁手之后。
他手上还拎着那把刀,还扬着刀尖。
飞刀。
这把飞刀,铁手手上也有。
而且,它破空而至时,铁手一手就接住了,但都几乎脱手而出,使大风大浪也能一手镇住,大江大河也能一掌捂住的铁手,接得很有些狼狈:因为它就似游鱼一样的滑,而且冰,冻得令人刺骨的痛!
他也把那刀紧攥着追了出来。
赶上来却见无情在雪地上怔怔发呆。
就在这时候,铁手瞥见了陆破执手上指间那把刀。
铁手马上脸色一变。
因为他看见:
那把刀正在变形,且绽出略为幽幽的蓝芒。
他疾叱:“刀有古怪!小心有毒!”
他一身罡气护体,双手自是刀枪难伤,百毒不侵,但他可不愿战友吃了暗亏!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刀。
不是寻常的飞刀!
——这同一时间,无情、铁手、陆破执、严魂灵,不知怎的,心里头都痛了一痛,寒了一寒!
说到飞刀,普天之下,武林之中,江湖之间,只有一个人,一位前辈,一位大侠,他的飞刀,已到了出神入化、神乎其技、神出鬼没、惊天地而泣鬼神的地步。
而他的飞刀,已达到了‘刀不在手而在心’,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境界。
一提到飞刀,只要是侠道中人,最先想起的是他,最能代表的也是他,而他本身,更是侠道表率,人格教化。
往后的高手,再用飞刀,也飞不出他的境地,更比不上他那一刀的光华。
风华绝代。
但这粉红色的人影,用的也是刀,出的也是飞刀。
飞刀,又见飞刀,再见飞刀?
——再利害的飞刀,也正如班门弄斧一样,亦不过是李门耍刀,岂能轻攫小李探花之羡艳惊才?
不。
这飞刀还是有它自成一派之处。
因为不止她在瞬刹间,六刀逼退六大高手,且运使不同的劲道和手法,分别对付六个不易对付的人,更特殊的是:
她的刀。
——这刀,会消失。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刀。
甚至也不是真刀。
而是:
冰刀。
遇热即消,遇暖便融,雪刀如箭的:
冰刀!
冰刀,那是冰制的。
他们手上拿着冰刀,加上各人体温和内功,迅即消熔。
溶在掌心、指间,很快的,就潜入体内,所以四人都觉得寒了一寒,也冻了一冻。
严魂灵尖叫了一声,把刀甩掉,“噗”地插在雪堆里,片刻间,冰刀与雪,一齐消融不见。
陆破执手里还拎着刀,并且狠狠的盯着那把剔透的小刀。
严魂灵情急的问他示儆:“刀有毒,会渗入体内,你还不快快把它扔了!?”
陆破执咧齿笑道:“它是唯一伤了我,而我又无法即时让它同样付出代价的家伙!我就看看它怎样毒我?那感觉一定很过瘾!”
铁手仍拎着刀,刀在溶解,但他不怕。
他正运罡气聚于指掌,只管试一试刀上的毒力,自己的实力。
但无情也拈着刀。
——他可没铁手浑宏的内力?
“不。”无情抬起头,悠悠地道:“这刀应该不会淬毒。”
严魂灵还是担心。
她牵挂无情尤甚於陆破执。
甚至胜于自己。
“为什么?”严魂灵忿忿地道:“那婆娘连死人头都砍去了,还有啥事做不出来!?”
无情淡淡地道:“也许,她要的只是死人的头,并无意要活人的命,要不然,我们早已是死人了。”
严魂灵依然不服气:“公子可真瞧得起她,她武功有那么高吗?刚才,是猝不及防,她暗算得手而已。”
铁手道:“就算是狙击,那也不简单了。我们有十几个人,对方只一人,何况,在她出现之前,师兄已先有了警觉,扬言儆示。”
陆破执性味索然的扔弃了刀。
“没有毒,只是冻,那就不过瘾了。”
那刀已融解得七七八八?
铁手的手贯注功力,刀已早完作一团冷水。
就只有无情手上的刀,融解得最慢,刀身也最完整,美丽而剔透。
何解?
因为无情的手是最冷的,没有体温?还是心才是最冷的?或是那粉红色的老太婆,扔给他的刀是最冰的、最凉的、最寒的?
冻。
在霜雪中。
冬。
在江湖寥落人的心中。
空。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风中。
第二章 相见一笑,千种思念在心头
“那是什么地方?”
这句话,刚才,是陆破执在问。
他的武功也许并非高绝,但拼命却是够狠。人家是先保已,再伤人,他则是先伤人,再保已,或是只求胜,不保已,甚至是,不惜先伤已,再伤人。
就是因为这样,武功比他弱的人,自然给他气势所慑,不战已溃,像刚才陈鹰得已是一例。那怕是武功与他相若的人,也为他的狠劲所压倒;就算是武功比人高的,但遇上他拼命,也当真是怕了他不要命。所以号称“拼将”。
就算有人武功上赢得了他,在他玩命搏命的情形下,很少人能占得着便宜的。
这是陆破执的顽强之处。
像今天那样,他人还未瞧清楚,已吃了一刀子,想要拼命时已人踪沓然,对陆破执而言,绝对是很罕见的事。
所以他更愤愤。
憾憾。
他至少想去拼回个见红的。
所以他要追寻粉红色老太婆的“下落”。
现在问这一句话的,却是无情。
“那是冷月庵。前面是贞女牌坊。”
回答他的是陈自陈。
他还是穿得那么拥肿,显得那么肥胖。
但他的神情只告诉了人两个感想:
精悍。
——而且狡狯。
他也在遥望西北,追随雪地上那一行血迹,远眺那遥远边上一座牌坊,几幢屋宇,这时候,西北角上正挑起了一颗星。
大星:
天狼。
“冷月庵原是前朝皇妃,因先王驾崩,静修入佛,故而修建为庵的。”铁手道,“由于主持人见心师太,修为甚高,出身名门,身为望族,又舍弃红尘,回乡结发,清心向佛,所以这小庵虽座落冷辟之地,但名气却很大,这儿方圆数百里之地,只有冷月庵主持可以评定可名列‘贞女牌坊’…………没想到,最近贞棺给人掘毁,出了这等令人神共愤的事,上动天听,所以才惊动世叔,遣我们过来看看。”
原本,回答了无情那个问题之后,陈自陈正想好好叙述一下“冷月庵”的来龙去脉。
没想到,铁手已娓娓道来,和盘托出。
陈自陈瞄了铁手一眼:“铁捕头,果然博识。”
铁手道:“我这也只是翻查资料,道听途说者多,陈统领才是这儿龙头,还请指教修正。”
严魂灵嗤地一笑,道:“铁二哥办案之前,总是用心做功课。”
陆破执哈哈笑道:“我办案,则是靠拼命。用脑子的事,交铁、盛二位兄弟。”
严魂灵笑眯眯的道:“老娘办案,靠幸运,要是运道不佳,哪怕凶手就在你眼前,你也认他不出,抓他不着。”
只听那青年张弛冷哼一声,道:“真的破案,只看手段,不用口说。”
那粉红色老太婆给他的一刀,好像很不给他面子,削了他半片眉毛。
“哦?半条眉,”严魂灵总是爱戏谑,斜乜着他,调笑的道:“我且搬凳子挨着坐,看你手段如何?”
“我只是藉藉无名的武林低手,谈不上什么高明本事,霹雳手段,可是,刚才那老太婆的狙击,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青年张弛的黑面皮居然在大冻天里发着油光,他侃侃而道:‘她突袭不是要我们的命,而是要一颗死去的人头,死人头!’
然后他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一人杀入重围,为的就是这颗死人的头?”
“为什么?”
他又问。
忽尔,无情一笑。
他很少笑。
大家都罕见他笑。
——甚至,有的人以为他太冷酷无情,已不知笑为何物。
已不识笑。
——一个不喜欢笑的人,已经是不快乐的人,更何况是不会笑的人。
难道他不知道笑为何物?
还是觉得世事不值一哂?
为什么他不笑?是他觉得笑是一种脆弱,不让人觉察?还是他的心太脆弱,已经不起一次雪融冰消的大笑?
甚或是他的心太冷,受创太深,人太骄傲,觉得世情哭比笑好?
只不过;世间事,不管可喜可悲,总是笑一笑最好。
——至少,笑总比哭好。
那是因为,世事可哀的总是十常八九,你再不笑一笑,那就更加不能苦中寻欢,火里取暖,哭出乐子来!
无情的笑,有点哀伤。
他在看他的手指。
手指白皙。
修长。
指节深明。
秀气。
指尖很尖,沾点灵。
像女子的柔荑,还多于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