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千面候君心-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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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像只野猴子!”纵是自己妹妹献上的中都盛行的至高的亲密的吻礼,吉布黝黑的脸庞还是透出羞赧的红色。
玄墨转身飞进自己的宫帐中,显然还沉浸在巡游的兴奋和快来之中。
巧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吻偏偏让正准备去拜会姐姐姐夫的方直尽收眼底。
你要对我负责
玄墨高高地束了一条简单的马尾辫,身着及膝蒙古裙袍,足蹬黑马靴,欢快地牵着吉布的手进到穆赛的宫帐中。
“孩儿给父汗母妃请安!”两人双双跪下施礼。
“都起来吧,吉布,小墨,过来给小舅舅见礼。”
“小舅舅”三个字对于玄墨来说毫不啻于半空中突然杀出的黑压压的一堆大鹏鸟——的粪,突如起来,惟恐避之不及却仍是避之不及,不偏不倚一堆人中正砸中玄墨,还砸得她魂不守舍。
吉布扯着玄墨迈开大步就要上前施礼,正愣神的玄墨给他突地一拽,没防备,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跪在了方直面前厚厚的毡子上,她这一跪,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穆赛心叹:打归打,闹归闹,终究是一家人,且日久生情——
方亦男心道:难怪当日告知小墨今年不必回京时她一脸落寞,原来她心里记挂着直儿呀!
吉布更是一脑门子困惑,当中尤甚的是:小墨这一跪,自己若是不跪岂不失礼?可直舅舅仅大自己两岁呀!按理说都是同龄人,唉,跪是不跪?
心绪最为不宁的当数方直,不久前当他眼睁睁地看着玄墨主动献吻于一陌生男子时,那心火生得可叫一个快呀,而且还连连哀叹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不济地位。而就在转瞬前,却证实了玄墨吻得不过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大外甥,平白添堵的心才重获疏通。眼下,他亲眼目睹到玄墨与自己再见面时竟然“激动”地跪在自己跟前,虽然方直宁愿要个吻,但玄墨这一跪还是让方直有种老泪纵横的冲动,一时无语凝噎,种种不快烟消云散,老早就在脑中演练了数十遍的“复仇雪耻”的招数也全给丢到了马蹄子下。
全场的主角玄墨,还静静地跪在地上。此时,如果有人觉得她把脸埋在胸前,是为了掩饰她一脸的悲伤,那么此人就是大傻;如果有人仅凭她肩膀止不住地轻轻抖动,就认定她在抽泣,那么此人就是太傻;如果,还有人因“细心”地发现她手指正死死地掐进大腿,就在心中大唱赞歌,盛赞公主情深所致,正在竭力克制自己失声痛哭的冲动,那么,这种人就是尤其傻!事实上,如果大家看到玄墨脸上尽现的悲愤扭曲、懊恼不已、欲哭无泪、百口莫辩的表情,就不会有那么多傻子层出不穷了。
此时此刻,玄墨心中的真正想法是:哥哥,你拽我时,怎么不给我点暗示?还有,方大舅,劳烦您张张尊口先让我起来行么?还有还有,父汗母妃啊,我本意不是要对他行此大礼的,此生我只跪苍天父母的,我跟他——没感情。
好在方直也被假象蒙蔽了双眼,倘若是他知晓了玄墨真正的想法,那他从马蹄子底下重新拾回他精心策划的“复仇大计”还来得及不?
由于时间紧迫,三日后,大队人马整装待返。穆赛把政事安排好,携妻儿一同进京。进京路上,好戏紧锣密鼓地上演了。
为安全起见,方留书有父母贴身保护,坐在八驾的马车中,而玄墨则执意与大哥纵马同行。这样一来,方直即使想跟玄墨说句悄悄话,中间仍得夹着个吉布。方直一个大男人能对玄墨有什么悄悄话可讲?有。自打那天玄墨向他跪下请安开口后,两人没再说上一句话,可方直心里却真的憋了一句话想问玄墨,然而上天总不肯赐给他一个机缘,这句话一日不问出口,这方直的心就一日痒过一日。于是乎,方直有事没事就跟玄墨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时刻准备见缝插针。
方直在自己跟前这么一晃悠,倒是又让玄墨忐忑不安起来,玄墨本以为那一跪,纵使自己不情愿,也权当“一跪泯恩仇”了,过往种种方直若是能既往不咎,也算是歪打正着,从今往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眼下,方直总是像影子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玄墨猜不透他又要下什么套儿,一颗心就总是悬在半空中,到后来干脆吃喝拉撒睡寸步不离吉布。吉布知道方直与玄墨只间的恩恩怨怨,看到玄墨异常的举动,也便完全给予理解和体谅。
行程赶至一半,玄墨忍无可忍了,发誓要想法摆脱方直。趁中途休息,她钻进了马车,神秘兮兮地向方留书讨教:“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前年你跟太子相识时,好像还有几个公子追求你追得紧,后来你是怎么打发了他们,让他们死了那份心的?”
方留书以为小妹只是赶路赶得无聊才突发奇想,二话不说就开始传授经验:“很简单,投其所厌便是。举个例子说,当年有个张公子,他最喜静若处子的女子,我便天天在他跟前御马驰骋,不出七日,他便偃旗息鼓;还有个孙公子更过分,整日当着我的面把恭俭礼让挂在嘴皮子上,言外之意就是嫌我做得不够好。我便给他来了个绝的,有一日我对他说:听孙公子一言胜读十年书,日后我一定参照公子所言,把好东西让给自己,对一切男子有礼,让丈夫从俭,话还没说完他便落荒而逃。还有,最讨人嫌的就是国舅家的赵大公子,我结识他先于太子,可他伤我最深,他口蜜腹剑,口口声声说想娶我,我便佯装要嫁他,这一试让他现了原形,他竟然是顶不负责的一个臭男人!”
“投其所厌啊——”玄墨喃喃念叨这四个字,眼神有些迷离。
方留书正色道:“小墨,听姐姐的话没错,桃花多了固然好,但难免会有烂花充数,为了不让下三滥的烂桃花白白占了真命天子的地位,踢开他们就要不择手段,哪怕是小小的自毁形象也无妨。”
见玄墨面有疑色,方留书坦然一笑道:“放心吧小墨,真实美好的一面总会有真心人看得到,忘不掉。”
从车里出来后,玄墨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方直讨厌什么,而且,总还时不时地盯着方直一个劲儿地猛瞅。再后来……
想起方直爱美,玄墨就找出一张自认为极丑的假面戴上,然而,方直见到后只是神色稍显一滞,旋即就恢复了往常。此计不通。
又想到方直爱干净,玄墨就故意跟吉布讨了一只十天没洗的臭袜子塞进荷包挂在腰上。还没等到方直有何反应,玄墨自己就先被熏晕了。此计忍痛放弃。
最后,玄墨想起方直总爱拿“男女授受不亲”说事儿,玄墨一咬牙,放弃了夜晚与二姐一起睡马车的待遇,愣是钻进了吉布的毡子,赖着不走,还执意要抱着吉布过夜。
果然,这招起了作用。
翌日,一听人说自己的“专用冰枕”与吉布同毡共眠了一夜,方直的气儿又不打一出来,拔营赶路前,方直二话不说就气势汹汹地从吉布身边带走了玄墨。可人家穆赛和方留书还没说什么呢,他却先发制人了,没办法,京城的贵公子的通病就是“独”。
甩开了大队人马,方直停下脚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从今晚起,要么跟你姐姐睡,要么跟舅舅睡,你选吧!”
“哥——”
“想都别想!”
“为什么?”
“哥哥是男平辈,舅舅是男长辈,女孩子家老大不小了还跟男平辈一道睡会落人口舌的!”方直完全就是在强词夺理。
“落人口舌又怎样?”
“那你就甭指望有男人要你!”
嗯?方直此言一出,玄墨远远近近的记忆交织出一丝花火,擦亮了玄墨的眼眸。
“舅舅,你是负责的男人么?”玄墨这句话听上去就跟“你是个男人么!”一样具有挑衅性。
方直想都没想,张口便承认“是”。
一抹如释重负的笑随即绽放在玄墨的脸上,嘴里还不住地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方直狐疑。
“去年夏天舅舅曾说,若没人要玄墨,您便将就将就,负责的您不会食言吧?如此一来,玄墨也便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方直根本想不到曾经的一句调笑竟被玄墨当成旧账翻了出来,给她这么一说,里外里方直落得个不是人。
玄墨装作不经意地瞅了一眼方直,见他一脸郁闷,心情大好,看来又有一段逍遥日子可以过了。
“舅舅,咱们回去吧,该出发了。”玄墨试探了一句,末了不忘提点一句,“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哦,就这么说定了哈!”
方直傻眼了,眼中尽是抑郁,刚要开步,突然想起正事儿,拉住玄墨道出了心中搔痒了他许久的问题:“你等等,我且问你,当日一跪,你真是对我情深至此么?”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答啊——玄墨侧头遥遥远眺,远处的大草甸上,正有一匹大野驴在欺负一匹小野驴,殊不知,那个大的是仗着自己是头公的?还是仗着自己是长辈?
真假太监
那次“坦白”之后,方直一直避玄墨避得远远的,因为那个责,他不想负、不敢负,也决计负不起来。他也只能偷偷地认命,在玄墨眼里,他注定要背着不负责的黑锅。然而饱受煎熬的他不知道,这只不过是玄墨下得脱身之计罢了,也就是说,是个圈套。如此一来,正中玄墨下怀,两下安好,继续赶路。
终于在六月初二这天,一行人赶回了京城,合家团聚的激动高兴自是毋庸赘言了。
掌灯时分,太子书房。
太子抚额单肘撑在书案上,灯影憧憧,晃得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噼——啵——”烛花开裂,炸开这团死寂。
“他们决定何时动手?”
“吉时,太和殿前的花阶上。”原来。书房里还有另一名男子,静静地坐在背光处,五官全埋在黑暗里。听太子开口问,他才简单作答。两人对话,精简干练,语调沉稳,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情绪上的波动,如同深山中两名执子对弈的修道之人一般自然沉静。
“你怎么想?”太子终于抬起了头。
“小鬼要闹,权当给阎王平白添个乐子。”
“哦?这恭维的话听着似乎不那么顺耳。”太子挑眉一笑。
暗处的男子却不再吭声。
太子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手交叉放在大腿上,两只胳膊肘分别支在左右的扶手上,偏头看向那男子,真诚地说到:“承嶪,此番,我宁愿以热血溅轩辕,也要换回你的舒心展颜,三年了,你当真未曾放下么?”
被唤作承嶪的男子掉过脸来与他对视,凝望了许久,也不言语。太子终是苦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没问。到时我会让齐剑调御林军助你。”
“是助你。”承嶪沉声更正道。
“好好好,助我,还真是锱铢必较。”太子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却有了笑意,“对了,怎么也得叫方直有个准备。”
“没那个必要。”明摆着承嶪不想把挚友牵下水。
“没必要?!好歹书儿是方直的外甥女儿,而且她手无缚鸡之力,万一真干起来,我顾得上兄弟顾不上女人,到时方直不上谁上?”
承嶪的脊梁向后挺了挺,嘴角挑出一抹恍然却满是揶揄的笑,眼中尽写:原来是这样啊。
镇国侯府。万事俱备,只等大婚。眼下这心无旁骛的等待,平白无故地叫人心慌,甚至慌到紧张,府里上上下下,一夜之间都变得小心翼翼,似乎稍高的声调就会震落梁上的彩绸花。方直更是一反常态,自打前夜去了趟东宫,回来就整日挂着一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