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江湖-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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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胡木沙点头笑道:“唔,别的我不甚熟悉,大闹东京城、威震天下的‘不死神侠’白公子又有哪个大宋子民会不知晓?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又岂是闹着玩的么?灵岩寺的高僧们又岂是庸手?来!来!来!酒菜已备好,咱们大伙儿先痛饮一番再说!”言罢,一拍手,喝声:“上酒菜!”话声刚落,立有几十位男丁各捧了一大坛子酒献在众人面前的桌上,随即又有十多名女佣走马灯似地来回了好几趟,各端托板呈上了数十碟清淡炒菜,间有红烧鲤鱼、清蒸活鳖、姜醋海带、八角螺丝、凉拌贝壳之类的水品。跟着又有数名老妈子端了几大锅红椒熬肉、椒粉裹烤腿、圆蒸羊头之类的大菜上来。
胡木沙、胡振南、郁伯尊、胡离儿、胡图儿以及高鼎、武后进等数十名护院武师相继落座,同王者风等几十位客人大吃大喝起来。
郁伯尊却不吃别的菜,仍只顾大嚼那剩下的几只硕鼠,仿佛他天生就跟这些硕鼠有仇似的。这不由惹得他夫人胡离儿又骂道:“你隔一日不吃这又丑又脏的东西便会要死了么?”
郁伯尊哈哈一笑道:“俗话说‘鼠肉好吃难动手,蛇肉好吃样子丑’,我老郁但求‘好吃’,哪管它‘难动手’还是‘样子丑’的?!”一边随手扯下一硕鼠的后腿递给王者风,一边对王者风笑道:“小风儿,你小时跟着老郁我一道捉耗子弄来吃的日子,你可曾忘了么?”
王者风咬了几口鼠肉,似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灌了一大口酒,一边微笑道:“小风儿如何会忘得了?师叔的好处,是不光有好吃好喝的弄来,更让小风儿的眼力和轻功打小时便扎下了深基,不然小风儿今日这帮主之位如何能坐得稳当……”他正说着,忽地脸色微变,向胡木沙沉声道:“胡老爷子,敢情贵府还有两位高人未曾入席么?”
胡木沙一听,不由愕然道:“哪里话,敝庄的护院武师们已尽数来了……”
王者风摇了摇头道:“这两位,此刻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的面貌俱经过了易容高手的精心改变,他们的武功则恐怕是贵府上下任何一位武师都望尘莫及的……”
众人听他此言,大多不由“啊”了一声,全把目光瞄向了垂手立在四侧的几十位男仆身上。这几十人立时有的惊愕诧异,有的轻然微笑,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诚惶诚恐,有的面无表情。内中一位似领头的对胡木沙笑着道:“老太爷,我们这几十号人物里边咱还不清楚么,能有啥‘高人’不‘高人’的?”他身旁那位则调笑道:“除了贾老九能跟他媳妇‘恶斗’一番之外,余下的又有哪位会一两套拳脚呢……”大概叫贾老九的这位听了不服气,忙驳斥道:“死烂舌头,讲啥呢?看我老贾能不能好好揍你一顿!”
胡振南也不由有些难以置信地对王者风道:“王帮主,敝庄上上下下人等老夫莫不清楚,怎会……”
王者风微一冷哼,冲西侧那十多男仆沉声道:“你们二位高人请自出来罢,莫非还要王某动手相请么?”
这十多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似对别的每人俱存疑窦。
郁伯尊苦笑着对王者风道:“小风儿,老郁我这番可也走眼了,竟没瞧出来……”
王者风淡笑道:“师叔久处温柔乡中,眼力自是退化了——其实这两位也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其中一位正是跟师叔你齐名为‘蛇侠鼠魔’的‘伏东飞鼠’毕操……”
“啊?!”郁伯尊一听,不由大惊而起,冲那十多名男仆四顾而瞪,一边厉声喝道:“姓毕的,你果真在此?!你混入胡家是何居心?!”
这十多名男仆中立有一位短小精悍的八字胡鱼跃而出,并不理会郁伯尊,却对王者风诧异地道:“好小子,你是怎生认出毕大爷的?!”他此言一出,胡家上下众人大多不由一阵哗然,乱哄哄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毕老浩怎地是什么‘伏东飞鼠’了……”“这是咋回事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唉,人心隔肚皮哪……”
王者风答道:“你伏东一派的内气心法,每五吸一呼,稍息后五呼一吸,一顿后又五吸一呼,如此反复,我怎能听不出来?你短小精瘦,却立如泰山般稳健,堪为伏东一派的顶尖高手,而你面貌又经精心易容,再想到你与我郁师叔昔年的恩怨,你怎能不是‘伏东飞鼠’毕操?!”
毕操望了王者风一会,嘿嘿笑道:“年轻人,你锋芒太露,可不会长命!”
郁伯尊举手仰脖又灌了一大口酒,盯着毕操,冷笑道:“至少,你会比他死得更早!”
毕操微瞟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毕某混入胡家两年有余,你却一直未曾发觉你的生死对头就在你身边,你此刻再发大气也不嫌害臊么?”
郁伯尊鄙夷地道:“这等偷鸡摸狗的鼠辈勾当,郁某自是不屑去做!郁某可更想不到你大名响当当的‘伏东飞鼠’竟会改头换面更名易姓地混在了胡家的下人堆里……”
毕操恨声笑道:“什么他娘的‘鼠辈勾当’!姓郁的,若这两年多来毕某要暗算于你的话,你自问你此刻还能好端端地在这儿吃肉喝酒么?!”
郁伯尊亦恨恨道:“不错,以你的武功和歹毒险恶的伎俩若要在这两年多暗算郁某,郁某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在了——郁某奇怪的是,你这样做究竟安的什么鬼心思?你、你又怎能不陪着她……”
“什么鬼心思?!我怎不陪着她?!”毕操怒笑道,“这我倒要问你了——你对她始乱终弃,又呆到胡家来享福,她却只能孤苦伶仃地过了这近二十年……”
“住口!”郁伯尊竖眉怒喝道,“当年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会离开她么?!你用尽卑劣的手段霸占了她,却又怎地让她孤独了近二十年?!”
毕操狂笑道:“不错,我想尽了一切方法拥有了她一次,可她始终喜欢的是你,我又怎么能跟她在一起?!我后悔!我痛恨!我悔恨!我恨自个用心良苦却坑害了自个最喜欢的女人——可是你,你就为此就应该心安理得地把她抛弃了么?!你当初为何不杀了我,却让我跟她都留在这个世上来受尽折磨?!她若不是还痴心妄想地盼着能与你破镜重圆,她、她恐怕早就已经自尽而去了……”
郁伯尊呆了一呆,又冷笑道:“这是我的错么?是我的错么?我本打算将她交给了你,交给我最可信也最可恨的‘朋友’,可是、可是……嘿嘿,这难道不全是你的错么?”
毕操大声道:“我喜欢她,有什么错?!何况我早已对你说清楚,我会不择一切手段地去得到她——我得到了她一次,却又永久地失去了她,这不都是因为你么?!我若是你,就算她错一百次、一千次,就算她为千夫所指万人所骂,我也决不会离开她!”说着,说着,他竟突地放声痛哭了起来,“不会离开她……我决不会离开她……不会……”
众人听了这许久,方才大致明白了二人的恩怨,却也说不上究竟是谁错了,反正好似谁都有理,又好似谁都无理——情情爱爱的纠纷,本来又岂是有“道理”可言的?而他二人口中所说的“她”,稍有江湖阅历的便猜到了那必是“潇水女侠”柳媚芷了。
有一位高大微驼的老头自那十多名男仆中快步走了出来,一拍毕操的肩头,大声道:“毕老弟,哭个鸟!太不像话了罢?!你不是一心要与姓郁的公平一战么,今日正是时候了!当年你一招之差惜败他手,这两年多来你揣摩透了他的弱处,今日要胜他当有十成的把握!”
毕操一听此言,即刻振作起来,正色道:“不错!不错!我定要公平地打败他,好让小芷知道我毕操也并不是生来就不如他姓郁的……”
胡振南怔然地瞪着这高大驼背的老仆,忽地惊叫道:“毕六斤,你竟会是卞真?!‘武林掌柜’卞真?!”
驼背老仆倏地挺直了腰背,整个人竟又高出了甚多,甚至比高人一头的郁伯尊还要高了一截。他抚须嘿嘿笑道:“姓胡的,你此刻才认出老兄弟来么?咱们同入少林寺学艺强身,又一齐艺成下山做买卖,行走大江南北,跑遍塞上海外,不管来文的还是动武的,咱们俩总算都发了大财、腰缠万贯啦!卞某还搏了个‘武林掌柜’这响当当的大号,你姓胡的却总不愿显名露脸,敢情早就打好这如意算盘啦……”
众人听得他言,又不由一阵哗然。大庄主胡木沙也不由愕然地望向他兄弟胡振南。
胡振南面色铁青,沉哼道:“卞真,你与毕操厮混入我胡家,意欲何为?!”
卞真森然笑道:“意欲何为?嘿嘿,姓胡的,当年若非有毕操老弟碰巧救了我一命,我卞真焉能侥幸活到今日?毕老弟要公平雪耻,我老卞却想暗算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怎奈你狗娘养的太过精细,连吃饭喝水洗澡撒尿拉屎都他娘的十分戒备,老子这两年多了都没机会下手……”
胡振南冷笑道:“卞师兄,你也是做过少林弟子的,怎地还是满嘴脏话?你与胡某的老帐旧恨,且去后头山上单独了结如何?”
卞真摇头冷笑道:“伪君子,伪君子,伪君子始终都是伪君子——你当年做下的丑事,难道……”
“住口!”胡振南似恼羞成怒地厉喝道,突地欺身就向卞真当胸一记“黑虎掏心”,出手如电,端的是狠毒无情,哪里像一位巍巍老者?
卞真右手斜伸,旋划半弧以掌将来拳兜住并拨弄到一旁去,一边闪身冷笑道:“怎地,想杀人灭口了么?”
胡振南阴着脸不再吭声,一式更狠一式地攻向卞真,绝不留情。卞真招架闪躲着,一边还手一边嘲弄道:“伪君子的真面目总算露出来了……”二人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口气连斗了数十回合,俱为少林派的绝学,如虎扑豹腾,声似帛裂,招发雷霆,连连硬打。二人本为同门师兄弟,同时入少林寺学艺,俱都日日夜夜勤学苦练,又各怀野心,心智以胡振南稍强一筹,而身体则被卞真占了上风,故二人这一番打斗正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毕操拿冷眼瞅着郁伯尊,森然道:“姓郁的,咱们可也别闲着了!”
郁伯尊慢步行至院子中央,微哂道:“何苦,今日还不是昔年那样的结果?何苦……”
毕操怒喝道:“够了!”喝声中,脚跟微跺,人已似下山猛虎般冲跃蹿起向郁伯尊当头扑下,十指连晃,根根利甲尽罩郁伯尊的头脸。
郁伯尊长哼一声,蹬左脚跨右脚腾身挪开之同时舒展右臂斜地往左一记重掌直劈!
毕操似早料到郁伯尊会有此着,攻势不全用老,空中双腿交叉横剪郁伯尊的腰间,同时双手十指吐出锐厉劲风,封堵住了郁伯尊的退路!
郁伯尊已无处可躲,电光火石间脑中作出了无数判断和选择,却终究无一可行,只得沉身纳气,大喝一声,硬受了毕操一记剪腿,而他也左掌一记横拍重重地击在了毕操的右小腹上!但听一声喀嚓伴随着一声闷哼,郁伯尊翻身跌倒在地,腰肋弯曲扭突,不知被挫错了多少筋骨。而毕操则砰然砸落地上,连连狂喷了数口鲜血,足见内伤不轻。
胡离儿惊恐地一声轻叫,正欲扑上前去,郁伯尊已冲她叱喝道:“不要管我!这是我与他的私事,谁也不要来管!”胡离儿哀哀后退,真情无限流表,哪里还有一点方才凶巴巴的那副母夜叉样?
王者风微微轻叹道:“两大高手,不想一个照面便见了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