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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山楂树之恋-第12部分

小说: 山楂树之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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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党的领导人物,被捕后也变节自首过,有的还出卖自己的下级,换来自己的自由。共产党对他们都是很宽容的,因为本来就是他们的党——牺牲几个下属,保全党的领导人,对他们来说还是值得的。“
他说出几个响当当的名字,说他们都被捕过,都是自首叛变了才被放出来的,等于是踩着下级的尸骨走出敌人监狱的。他说:“所以我瞧不起这些人。要革命,就象那些牺牲了的烈士一样,不是为了谋私利,连命都舍得献上。如果只是为了掌权,就不要挂着个革命的牌子,打击别的人。”
静秋听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说:“你——好反动啊。”
他笑着望她:“你要去揭发我?其实这些事在上面的圈子里,是公开的秘密,就连下面的人也知道一些。不过你很天真纯洁,只知道仰望那些领袖人物,以为他们是神。其实他们还不是人?是人就有私心,就有权欲,闹来闹去,都是为了掌权,只有下面的人吃亏。”
她担心地说:“我不会去揭发你,但你这样乱说,不怕别人揭发你?”
“哪个别人?我对谁都不会说的,只对你说说。”他开玩笑说,“你如果要揭发我,我也认了,死在你手里,心甘情愿。只求你在我死后,在我坟上插一束山楂花,立个墓碑,上书:这里埋葬着我爱过的人。”
她扬起手,做个要打他的样子,威胁说:“你再乱说,我不理你了。”
他把头伸给她,等她来打,见她不敢碰他,才缩回去,说:“我妈妈可能比你妈妈还惨。她年轻的时候,可以说是很进步很革命的,她亲自带领护厂队到处去搜她那资本家父亲暗藏的财产,亲眼看着别人拷问她的父亲,她不同情他,她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革命。
虽然她跟我父亲结了婚,但她一直很低调,只在市群艺馆当个小干部。她嫁给我父亲那么多年,也一直跟她的资本家父亲划清界线,但她骨子里还是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喜欢文学,喜欢浪漫,喜欢一切美的东西。她看了很多书,很爱诗歌,自己也经常写一点,但她不拿去发表,因为她知道她写的东西,只能算得上小资产阶级的东西——
文革当中,我父亲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遭到批斗,被隔离了,我们被赶出军区大院,我妈妈也被揪了出来,说她是资本家的小姐,腐蚀拉拢革命干部,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引诱我父亲,把革命干部拉下了水。那时候,整个群艺馆贴满了各种低级下流的大字报和漫画,把我妈妈描绘成一个肮脏无耻的女人。
她像你妈妈一样,是个高傲自尊的女人,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泼过污水,所以没法忍受。她跟那些人吵,替自己辩护,但越辩护越糟糕,那些人用各种方法羞辱她,逼她交代所谓勾引我父亲的细节,连新婚之夜的一点一滴都要她交代出来,还借批斗的机会,在她身上乱摸,她就痛骂他们,而他们就打她,骂她,说她挨批的时候还不忘勾引男人。那时她每天回来,都要洗很长时间的澡,因为她觉得自己被玷污了。他们打了她很多,一直到她被打得站不起来了,他们才让她回家养伤。
那时,我父亲在省里被批斗,省报市报上都印满了批判揭发他的东西,后来就越来越往低级下流方面滑,很多是关于他生活腐化堕落的,说他引诱奸污了身边很多女护士、女秘书、女办事员。我们把这些都藏着,不让我母亲看见,但她仍然看见了,因为实在太多,藏不胜藏。她的身体承受了外界的打击,她还坚持活着,但这个来自她丈夫的背叛把她打垮了,她用一条长长的白围巾结束了她的生命。
她的遗书只有几句话:质本洁,命不洁,生不逢时,死而后憾。“
静秋小声问:“那你父亲真的——有那些事吗?”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父亲是很爱我母亲的,虽然他不知道怎样爱她才是她喜欢的方式,但他还是爱她的——。我母亲走了这些年,父亲也早就官复原职,有很多人为他张罗续弦,但他一直没有——再娶。
我父亲总是感叹,说毛泽东的那句话有道理:“胜利往往来自于再坚持一下之后‘。有时候,好像已经走到了绝境,以为再也没有希望了,但是如果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往往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静秋没想到他有比她更惨痛的经历,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你这些年过得——也很难——。”
他没再谈父母的事,两个默默走了一会,他突然问:“我——可不可以跟你到K市去?”
她吓了一跳:“你跟我到K市去干什么?如果我妈妈看见,或者老师同学看见,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以为——反正——反正影响不好——”
他笑起来:“看把你吓得,话都说不清了。你放心,你叫我不跟你去,我就不会跟你去的。你说的话,就是最高指示,我肯定照办的。”他小心地问,“那我可不可以在县城等你回来呢?县城没人认识我们——,你要是怕的话,我可以只远远地跟着你。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还要走这么远的路吗?你一个人走——我怎么能放心呢?”
她看他这么乖,说不准跟她去K市就不敢跟她去,她一感动,胆子就大起来:“如果不耽搁你工作的话,你——就在县城等我吧。我坐明天下午四点的车,五点到县城——”
“我在车站等你。”
又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静秋说:“你讲故事我听吧,你看过那么多书,肚子里肯定有不少故事,讲一个给我听吧。”
他就讲了几个故事,每讲完一个,静秋就问:“还有呢?还有呢?”他就又讲一个。最后,他讲了一个没题目的故事,大意是说有一个青年,为了挽救他父亲的事业和前程,答应娶他父亲上司的女儿为妻,但他心里是不愿意的,这事情就一直拖着。后来他遇到了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姑娘,他想娶那个姑娘为妻,但那个姑娘知道了他跟另一个姑娘有过婚约,就不信任他,躲了起来。
讲到这里,他就停下了。
她问:“后来呢?把故事的结局告诉我吧。”
“我真的不知道结局——,如果你是——那个姑娘,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那个青年后来遇到的姑娘,你会怎么办?”
静秋想了想,说:“我想,如果那个青年可以对一个姑娘出尔反尔,他也会对别的姑娘出尔反尔的,所以——,如果我是那个他后来遇到的姑娘,我——肯定也会躲起来——”说到这里,她似乎恍然大悟,“这是不是你的故事?你在讲你自己?”
他摇摇头:“不是我的故事,是从很多书里看来的,几乎所有的爱情故事都大同小异。你看过《罗密欧与朱丽叶》吗?罗密欧不是很爱朱丽叶吗?但是不要忘记,罗密欧在遇到朱丽叶之前也喜欢过另一个女孩的——”
“是吗?”
“你忘记了?罗密欧遇见朱丽叶的那天,他是为了另一个女孩去那个聚会的,但他看见了朱丽叶,就爱上了她,你能说罗密欧既然能对第一个女孩出尔反尔,就一定会对朱丽叶出尔反尔吗?”
静秋想了一会,说:“他没有对朱丽叶出尔反尔,是因为他很快——就死了。”
“噢,想起来了,我刚才那个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后来那个青年疯了一样到处找那个女孩,可是老是找不到,他没法忍受没有她的生活,就——自杀了。”
“这肯定是你乱编的。”
山楂树之恋(8)
静秋急得要命,等赶到K县城,肯定七点都过了,车站都关门了,不知道老三还会不会等她。如果他走了,她今天是没法赶回西村坪了,只好在K县城找个地方住一晚上。但她身上的钱买了车票之后,就没剩下什么了。她想,万不得已的话,只好把大妈请她买毛线剩下的钱用来住旅馆了,只不知道住一夜旅馆要多少钱。
当她的车开近K县汽车站的时候,她看见老三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等她。车一停,他就跑到车门口向里张望,看见她了,就跳上车来,挤到她跟前:“以为你不来了,又以为你的车——翻了。肚子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他接过她的那些包:“背了这么多东西?跟别人带的?”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带着她下了车,去找餐馆。她试着挣脱他的手,但他抓得好紧,而且又是晚上,想必也没人会看见,她就由着他抓了。
K县城不大,连公共汽车都没有,几家餐馆早就关门了,没地吃饭了。
静秋问:“你吃了没有?如果你吃过了,我们——就不用找餐馆了,回到西村坪再吃吧。”
“我也没吃,开始准备等你来了一起吃的,后来就怕离开了会跟你错过,所以就守在那里——。你肯定饿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待会要走很远的路的——”他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我有办法——”
他带着她到县城附近的那些农民家去找吃的,说只要给钱,总归能找到饭吃。走了一会,他看见一户人家,说:“就是这家了,房子大,猪圈也大,肯定家里杀了猪的肉还有剩的,让我们去开开荤。”
他们俩去敲那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听说他们是来找饭吃的,又看见老三手里的钞票晃来晃去的,就把他们让进屋去。老三跟她谈了一会,给了钱,那个妇女就张罗做饭了。
老三帮忙烧火,他坐在灶跟前,很老练的架柴烧火,还拉静秋坐在旁边看。灶跟前堆着一些茅草样的东西,算是坐的地方。静秋跟老三坐在茅草堆里烧火,只有那么一点地方,两个人挤在那里,她的人几乎靠在他身上了,但她不怎么怕,因为这户人家肯定不认识他们俩。
炉灶里的火映在老三脸上,他的脸变得红红的,好像特别英俊。静秋不时偷偷地看他,他也不时地侧过头望她一眼,跟她的视线相遇,就会心地一笑,问她:“这种生活好不好玩?”
“好玩——”
那顿饭对静秋来说,真是太丰盛了,新米煮出来的饭,特别好吃。几个菜也是色香味俱全,有一碗煎得二面黄的豆腐,一个炒得绿油油的青菜,一碗咸菜,还有两根家做的香肠。他把两根香肠都夹给她,说:“知道你喜欢吃香肠,刚才专门问了,如果主人说没香肠,我就要换一家了。”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香肠?”她不肯要两根,一定要给一根他。
他说:“我不爱吃香肠,真的,我爱吃——咸菜,队上食堂吃不到的——”
她知道他是在让给她吃,哪里会有不爱吃香肠的人?她一定要他吃,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两个人在那里让来让去,主人看见了,乐呵呵地说:“你们这两口子怪有趣的,蛮恩爱呢,要不我再给你们煮两根?”
老三赶快掏钱,连声说:“那就多煮几根吧,我们可以带在路上吃——”
吃完饭,他问静秋:“今天还回去不回去?”
“当然回去,不回去在哪里住?”
“想不回去当然能找到住的地方,”他笑了一下,“还是回去吧,不然你又怕别人说这说那——”
一路上,他都牵着她的手,说天太黑,怕她摔跤。两个人的手一直抓在一起,有点汗涔涔的。他问:“我——牵着你的手,你是不是——好怕?”
“嗯。”
“以前没人牵过你的手?”
“没有。”她好奇地问,“你牵过别人的手?”
他有好一会没回答,最后才说:“如果我牵过,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是坏人?”
“那你肯定是牵过的——”
“牵和牵是不一样的,有的时候,是因为——责任,有的时候,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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