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世浮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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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优妈妈仍然不让我去找吴优玩,可我爸还是让我中午去他单位吃饭,并且全心全意盯着我利用中午时间做作业。
有一天中午没有作业,我忘带了课本也不能提前预习下午的功课,最重要的是我爸因为工作的事情无暇照顾我。我有了一点小小的自由。我溜出我爸办公室的门,在阴暗幽深的楼道里寻找吴优妈妈的办公室。我以为可以碰到吴优,但是我转了不知多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从前都是吴优来找我,再带着我下楼去院子里玩,单位和学校之间接送有我爸,现在只剩下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不知哪层的楼道里。从没问过我爸在几层办公室房间门牌号,也记不得来时的路。我好害怕,没有爸妈没有钱,我饿了找谁吃饭去?
我坐在地上哭了,鼻涕眼泪口水一个劲地流。忽然一个叔叔拎了墩布从厕所拐出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匆匆进了某一间办公室。小时候我随地大小便,我爸通常都会狠狠打我,现在我哭得淅沥哗啦,楼道地板一片水洼,那个叔叔不会来打我吧?
我急中生智,拐进厕所依样画葫芦拿了一根墩布,开始擦地板。手里有事情做,脑子就没精力想别的了。从楼道一头擦到另一头,遇到了一个很面熟的阿姨。
那阿姨啧啧称奇:“这不是安工(工程师的意思)的儿子吗?真乖,原来在这里为大家服务擦楼道。你爸还找你呢,别擦了,快回去吧。”
5
五年级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光荣加入少先队还不算什么,我居然混进了北京市东城区的数学奥校班。这为我将来成为数学特长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事情是这样的。某天放学以后我因为英文小测验不及格,正在老师办公室里与张静做伴抄单词。忽然办公室里进来了二十几个同年级的学生,我扫了一眼发现都是学习尖子,难道他们犯了什么错误被叫来挨罚?
只见数学老师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这周日区里数学奥校班招生,学校通知他们去参加入学考试。考试比平常学校的测验题目要难,淘汰率很高,学习一般的同学去了多半做不出来白白浪费时间和报名费。数学老师罗罗嗦嗦半天,反复强调考试的时间地点,要求他们全力以赴,争取多考上几个为校争光。
由于数学老师重复的次数太多,我无意识的记住了考试的时间和地点。回到家里我对我爸说:“爸爸,周日下午两点带我去城府中学参加考试。”
我爸还以为市里有什么抽查测验必须参加,一脸担心地问:“考什么啊?班上的同学都去吗?”
我傻傻地回答:“考数学。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吴优会去的。”
在我爸的观念里,除了那次学潮运动,吴优参与的任何事情都是好事,尤其学习考试方面。所以听到吴优也去就放了心,有吴优带着,我至少不会走错教室。
周日下午我爸骑车带着我去了城府中学。多远的路,我爸也从来不敢带我坐公共汽车,因为车上人多照顾不过来,我很可能晕头转向地跟着别人提前下车或者坐过站。
我爸在校门口交了所谓的试卷费,就让我拿着准考证跟着吴优进了考场。吴优对我的出现感到很诧异,后来见我爸已经交了钱领了准考证,也就没说什么,只是一脸同情地看着我。
考场很大,吴优坐在我看不见的教室角落,而我坐在很容易被老师忽略的进门第一个。
卷子发下来,都是我平时没有见过的题目,很多考试的同学脸上出现惶恐的神色,我却没有任何压力。因为题目不会做,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遵守纪律不敢左顾右盼,又不会做题,只能聚精会神盯着桌子,期待着考试结束交卷子。
然后我发现桌面上整齐规律地写了许多铅笔算草,还标明了题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交白卷还会给学校丢脸,让吴优看不起,不如我把桌上的字迹抄在卷子上。对不对我不关心,至少证明我有在做题目。
没想到那是上午一场考试的考生,留下来的相同试卷的算草,那个考生考了满分。他的数字写得比较草,我抄得又慢,到交卷还有两道题空着,中间也不知抄错了几处。总之分数下来的时候,我刚好达到数学奥校的录取标准。
稀里糊涂地接到数学奥校的通知书,让我从下周开始每周日去城府中学上课。我妈跌破了眼镜,我爸差点面部痉挛。我也很高兴,因为连周日也可以看见吴优,他和我在数学奥校念一个班。那次我们小学五年级一共考上了9个人,其他三个班每班各两人,我们班算上我一共三个,成绩最好。
数学奥校教的是中学才学的各种方程式和大学也不一定学到的高等数学、统筹逻辑、模糊算法……我并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要学这些东西,但是学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各种方程式算起来十分容易,而且以前一团糟的应用题用方程式设未知数解起来并不难。最令我喜欢的一点是,数学奥校很少考试,考试成绩也不重要,学不学全凭兴趣。
我以为别人都是这样,因为吴优学起来比我还轻松。他每次考试成绩比我高是必然的,但是我的自信悄悄树立,因为试卷上的题目不再像天书,我至少有几道实实在在会做。
我的数学成绩再一次质的飞跃,突破90分大关,连教我的小学数学老师都不得不开始相信我有某种潜藏的数学天赋。那会儿我爸妈最常看的一本科学期刊里提到“天才白痴”这个理论,也就是说,即使智商在正常水平以下,在某一方面这样的白痴会存在特殊的天赋,举例有不识乐谱却能演奏复杂音乐的白痴,有不会读书写字却能模仿大师绘画的白痴,有不会穿衣系鞋带却能计算高等物理方程式的白痴,还有经常迷路生活不能自理却对数字敏感心算速算的白痴。我爸妈按照杂志记载习题,私底下给我做了一个智商测验,75,正常是100以上,70以下不可救药。所以把我归类为不识乐谱、读书写字困难、生活基本能自理、经常迷路却能计算高等数学方程式的可救药白痴。
我有史以来头一次聚精会神,不管听懂与否,只要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特别强调要记住的话,我一字不落地抄在本上。下课后我习惯性地把吴优的本子收进了我的书包。
吴优也没提这事,我爸又在教室外面等了很久急匆匆地催我回家。当我发现拿了吴优的本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天下着鹅毛大雪,非常冷,临近春节,我爸妈单位都在休假期,我爸说要登门拜访把本子还人家。打电话是吴优接的,他说那个是他的草稿本,不重要,竞赛那天让我带去还他就可以了。我爸翻了翻果然除了我抄的那段笔记,基本上是空白,也就作罢。
我却对吴优的本子爱不释手,反复翻看,当然看来看去只有我抄的那段笔记。看得遍数多了,我竟然把每道题都记了下来。我爸以为我用心复习,随便从那本上挑了道题考我,我虽不能理解,却对答如流。
竞赛那天我把本子还给吴优,吴优说了一声谢谢,态度及其温和。我高兴得飞上了天,心情愉快地进了考场。更令我高兴的是,卷子上大部分字我都认得。而且我惊奇的发现,许多选择题的选项都与我记的那段笔记相同。但是题干完全不一样。
我当时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眼熟的就选。以往总是吭哧半天的选择题,很快就解决掉了。接着是几道大题,需写计算过程的。涉及到方程式的我很容易就做出来了,再有那些深奥的我反正看不懂就空着。这次时间充裕,我会的题目我都做了一遍。
出了考场,我看见吴优与几个小班的尖子生对答案。这种事情我通常是不会参加的,自取其辱。我只想站在旁边等他完事一起回家。
吴优显然考得不错,成绩下来也证明如此,他得了满分,拿了新春杯数学竞赛的一等奖,全北京市那么多所小学只有8个人获此殊荣。吴优为东城区捧回唯一的金牌,再次显示了他过人的智慧。
我在这次竞赛中奇迹般的获得了二等奖,全东城区只有10人获二等奖,另有20多个获三等奖的。原因很简单,据吴优推测那个在竞赛前三天提出加课的老师,可能通过某种途径搞到了一部分竞赛选择题。如果原封不动地讲给学生,怕弄出太多的满分影响不好,就换汤不换药依照选项从新编排了题干。正式的考题,是经过严格推敲的自然比临时编的要难,题干充满陷阱。许多觉得眼熟的题目,一般高智商的人也不大相信还是眼熟的那个答案,总要自己做一遍才有把握。可惜不是每个自己做题的人都和吴优一样聪明能拿满分。
而我这个完全没有想到题目还会如此阴险的白痴,福大命大,捡到了宝。
获了市数学竞赛的二等奖,我身价倍增。北京市重点W中学的校长亲自跑到我们小学,点名要我和吴优上该中学的数学班。免试保送啊!我爸妈像突然被金山砸中,猪油蒙了心神,失去了往日标榜的实事求是诚实稳重,一个劲地说我从小就机灵活泼,尤其数学天赋禀异,一唱一和舌灿莲花似的把我推销给了那个毫不知情的校长。
我爸妈的用意很明显,如果不走免试保送这条路,我规规矩矩参加统考,小学毕业证都不一定能拿到。
于是我就这样以一个数学特长生的身份,没有参加统考,混进了北京市重点中学的数学班。
6
我爸妈开始的时候并不担心我跟不上课被中学开除,反正小学毕业证拿到手了,去上个民办的技校中专应该没问题。但是我很害怕,我不想与吴优分开。小学六年我几乎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我崇拜的偶像吴优,一个是崇拜我的张静。
张静毕业了,据说上了某个烹饪技校。估计没人比我傻,在这所市重点中学里,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吴优。结果证明我错了,全年级五个班,每个班里都有一两个赞助生,他们的智力水平与我不相伯仲,而且连数学方程式都不会解。
他们能进入市重点读书,是靠父母捐款学校,或者家中亲属位居高官。甚至有一个女生家里既有钱又有势,竟然被插进了数学班,成为数学班里唯一一个数学总是不及格的人。
分配到我们数学班来教课的老师,都是各科教研室的精英,校长希望这个实验班的学生不仅数学成绩优秀,各个方面都能有良好的表现,从而带动整个年级的教学素质。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菩萨的宠物放到人间还是法力高强的怪物。就连智商只有75我的,久居芳兰之室,多少也熏陶出一点灵气。
各科老师只知道我们是一群智力超常的学生,都带着崇敬的心态认真教学,努力应付我们稀奇古怪的提问和异于常人的回答。只当这是我们显示聪明思想故意耍宝,耐心地把我们引入正题。因此,我的白痴被他们理所当然的误解。举几个典型的例子。
物理课上物理老师问我:“安于世同学,请你回答什么是变轨?”
我那时只记得课间刚听吴优讲过小说里常出现的话,好像沾得上边,就答道:“据《金刚经》记载,若人在阳世做了很多坏事,死后就会变鬼!”
众同学大笑,还有人起哄说“变轨”的定义就写在黑板上没擦掉。物理老师脸一红,赶紧让我坐下,回头要擦干净黑板。
原来老师正在讲卫星如何变轨!虽然我不能听懂,但是笔记一定要记下来,我爸妈说重点中学的笔记卖给普通学校能赚一笔钱,赚了钱就给我买水果糖吃。老师动作快,眼看定义就要被擦完,我叫道:“老师别擦,我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