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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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一眼就看中了那条裙子。淡淡的蓝色,很简单的式样。穿在她的身上合适极了。小姐说买下买下简直就是为你订做的,衣服要上身才有效果,这裙子不知有多少人看上了,可一穿上就是不好看,你皮肤白,身材好,又有气质,再找不到比这合适的衣服。
衣服的标价是788元。
时代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就觉得这样的犹豫有点对不住自己。工作快三年了,偶尔奢侈一下有什么了不起,忐忑不安地去刷卡,身份证一掏出来,收银小姐满脸堆笑地问:“是电台的那个时代?”时代矜持地点点头。尽量不露出得意的神色来。…9…
但时代拿着裙子走出商场的时候心情并不是很好。到电台快十个月了,每个月都是干巴巴的工资加几十块钱的晚班补贴。还不如在学校时宽裕。时代在金钱上总是羞于启齿,那一天憋不住了终于就问了罗门,自已的关系是不是能按时进来,进来了能加多少钱。罗门最近对时代很客气,时代接下了他手里所有的新闻任务,发稿时还总不忘把他的名署上。所以罗门觉得时代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做人大气,一听问这事也就跟她掏了心说心里话:“老周没告诉你们?关系进来了拉不到广告,还是没有奖金好拿的。最多多个百来块钱的岗位津贴。”时代一惊说:“主持人也要拉广告?”
“可不?”罗门说:“一年三万的任务。你看我们一个中等城市,挤着大大小小七八家电台,除了人民台,个个独立核算,就那么一些企业做广告,能不抢个锅底朝天!不是瞎搞是什么!况且拉广告上还有种说法,报社领头走,电视跟后头,电台小老九。你跑跑就知道了,难啊!”
时代当即沉默下来。
罗门就说:“你也真是的,做老师多好,要跑这儿来受罪,久了你就知道了,电台不是什么好地方。”
罗门说这话的时候有一股明显的怨气,不知是朝准发的,时代赶紧闭了口,埋下头来准备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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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时代就开始留心谈广告的事。有事没事也到广告部转转,取一取经。时代是个聪明人,她相信只要用心,这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如果拉到广告,除15%的提成,每月还有几百元奖金。不是说吗,谁谁谁的大哥大,谁谁谁的摩托车,谁谁谁的房子,全都是拉广告拉来的。
时代也磨拳擦掌起来。
第一次,她去了市里很有名的一家企业,电话号薄上的广告说是该企业一年创收多少多少万,多少多少外汇,口气很大。总经理叫胡满志,坐在金壁辉煌的办公室里气度非凡地笑着。时代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漂亮的秘书小姐挡架,问她有没有预约,时代笑着说有呢,刚刚打过电话。就这样一闯就闯进了胡总经理的办公室。
胡总是个讲话慢条斯理的人,问明来意后,面带难色地说:“我们的产品主要是销往国外,在国内是没有多少广告可做的。也就前两年在中央电视台做做亮亮牌子。至于赞助嘛,”胡总说:“我们负担很重啊,新闻部门都盯着我们要钱,可是也不能说给就给啊,我手下还有这几千号职工,工资,奖金,福利,房子,都不容易。再说了,你们台开台时,我不还给过两万,问问你们陈台长,支票还是他亲自来取的呢。不好意思啊,实在不好意思。”时代谢过之后出来,把胡总的话分析分析,算是明白了几分,一是人家做广告只看得上中央电视台,一个地方的小电台,…10…是不会看上眼的。二是每家新闻单位都向他们伸手,就是电台的台长,也只有两万元的面子,更别说一个刚来的小主持了。
再跑了几家后,才发现胡总算是客气的了,有的一听说是电台来人,根本就不见,也有见了的打过招呼后就抱着电话打个不休,当办公室里压根就没有时代这个人。
眼看这财大气粗的“啃不动”,时代就转移目标,去了一家小小的快餐店,叫“星期天快餐店。”时代是在日报上看到他的广告的,广告语很精彩:认识“星期天”,每天都是星期天!
老板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看上去有一种生意人固有的精明。这时的时代又学会了不少和广告有关的知识,知道了有一种广告叫实物广告。比如上次台里新闻部的小王给一家针织厂做了广告,没有拿到钱,但针织厂给台里每人发了一床被面,时代也拿到了。实物的价按八折折算下来,也就是小王的广告创收,罗门当时就给时代算了一笔帐,就这一笔小广告,小王至少能拿到五百块钱。于是时代就对小老板说:“你要是没钱给也不要紧,可以把我们台中午的快餐给包下来,广告保证给你做好。”
小老板斜眼看着时代,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先跟你请教一个问题,电台,究竟还有多少人在听?”
时代忍住气说:“我们台的收听率还是很高的,不信,你看,这是收听调查统计表。”
小老板把时代递过去的表接过来,草草地扫了一眼,然后问:“你们台,有多少人?”
时代一听有戏,赶紧说:“不多,二十几人,只有十几个人中午在单位吃快餐,很划得来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就实话,我要是在电台做广告,完全是帮衬你们,瞧你,一个小妹妹,面皮又薄,也被推出来谈广告,听说你们电台是表面风光,不拉广告就没得饭吃了,有这回事吧?”小老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时代一听这话,站起身来就走,小老板也不拦,在后面高声地招呼伙计土豆要刮干净了,顾客可是上帝,不能让上帝不满意。
处处碰壁之后,时代的心情糟透了。星期天,时代神情恍惚地坐在脏乱差的研究生楼里,远程就安慰她说:“只要你喜欢这个工作就行了,钱上面不要你操心。等我上班了,还怕养你不起?”
远程学的是计算机,那时正在准备毕业答辩和忙着找工作,头发乱蓬蓬的,学生味浓得很。时代有些心疼,伸出手去揉他头一下说:“钱不够用你照讲。最近都吃些什么呢?”
远程说:“眼睛都忙绿了,哪顾得上吃。倒是你,每晚十二点下班,要注意身体。等我工作了,我们租个小房子,你就可以把夜班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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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好几天,雨总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广告和新闻都不想去跑,时代就整天呆在台里。时间一下子空出来许多。那晚在节目里,时代就跟听众们说起“时间”,给大家念朱自清的《匆匆》前,时代说:“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在每晚这个时候问自己,我今天究竟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在浪费光阴?小时候大人们总让我们思考这些问题,但实际上长大后我们却多半是会逃避这样的问题,因为这样的思考只能让我们觉得不快乐不轻松。但我想我们都会害怕一无所成,怕得不到他人的肯定,不管我们从事的是怎样的职业……”时代说到这里抬了一下头,透过隔音的大玻璃,她发现导播室里的许多正在认真的听着她的节目,两人的目光对撞了一下,许多专注的神情令时代诧异,差一点走神。
后来想起来,许多对时代的追求就是从那个眼神开始的,那个眼神仿佛是个坚锐的楔子,就此快速地拉出一些时代从未想过的绵长的故事。
那一天依旧是下雨。
时代的节目是晚上九点。八点多的时候,时代坐在值班室里百无聊耐地看电视,窗户没关,时代就看见陈台长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湿漉漉的雨披,一晃就进了台长室,再一会儿,电梯又开了,出来的是兰心,拿着一把花伞,也一晃进了台长室。时代当时并没有介意,想到陈台长多次强调主持人节目前提前半个小时待岗,不打无准备的仗。就赶紧收拾东西进了导播室。
做完节目已经是十点了。等待着时代的还有两个小时的导播任务。她突然想喝水,于是去值班室找杯子。整个九楼空荡荡的。走廊里的灯不知怎么也坏了,时代有点怕,闷着头往前走,经过楼梯的拐角处,突然传来女人压低了的娇俏的笑声,定睛一看,竟然是兰心和陈台长,兰心的半个身子吊在台长的身上,两人的嘴正粘在一起。
时代的心整个地拎了起来。她在原地呆了一秒种,然后就转过身来朝着直播室跑去。这可真是一件让人慌乱的事,时代跑得极快,又不敢弄出脚步声,一跳一跳的,象只狼狈的蚱蜢。刚好直播区前立着一面大镜子,时代被自己的形象气得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发作。
做完了导播时代还不肯出去,生怕楼梯拐角还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等着她。抓住了领导的痛处这还得了,自己刚来这个单位,就有本事让领导不痛快或不放心了,以后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了,时代心里直叹晦气。
许多关切地问:“你脸色苍白,是不是不舒服?”
“是的,头疼。”
许多说:“我看你以后不要做导播了,女孩子长期上夜班怎么会吃得消。”
时代没好气地说:“我不上夜班就只有睡大街上去,…12…哪能和这台里的公子小姐们相比。
许多说:“要不,我来替你想办法?”
许多的样子很认真,一点也不象开玩笑。他认真的看着时代,把时代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说:“无功不受禄,哪好意思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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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程毕业后分到了一家大型企业,效益还不错。就是宿舍不理想,和四五个单身汉住在一个套房里。口袋里有了点钱,不再象做学生时那么清苦,他就不止一次提出租房子的事,但时代愣是不肯,说没结婚才不住一起呢,要不以后连新婚的甜蜜都体会不到。远程无奈,只好作罢。
就在这时老周通知时代不用再做晚上的导播了,说是找了个临时工,临时工的家就在电台附近,不用住在值班室。老周也没叫时代搬出来,时代也就心安理得地住着。时代隐约清楚这里面有许多的功劳,但许多不邀功,时代反而不好意思言谢,只是心想这人还真是很有办法,和他做做朋友也不吃亏。于是两人之间也开始有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有一天晚上,时代带了一包话梅到导播室里吃,许多一进来就说罚款罚款,直播区内不准吃零食。
时代不说话。第二天时代就带了一包瓜子,许多一进来她就说:“许多,吃瓜子。”许多就真的拿一颗瓜子吃起来。时代趁机赶紧说道:“罚款,罚款!直播区内不许吃零食。”这都是一些多么无聊的对话。但敏感的时代知道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些什么。时代无意背叛远程,她天真无邪的少女状也令她自己感到不舒服,多多少少有些勉为其难的尴尬。环境迫使时代变成一个工于心计甚至有点趋炎附势的新女人。
自从上次撞见了台长和兰心,时代心里就总有点七上八下,最怕台里冷不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罪名就自自然然地落到自己头上。还好,几个星期相安无事。然而,就在时代把这事渐渐淡忘了的时候,兰心来找她了。
兰心来找她是晚上,时代正准备上节目。兰心穿了一件短得露肚脐的上衣,一条暗花色的长裙。鞋也没换,高高的鞋跟在木纹地板上一敲一敲地打着节拍。坐到导播室兰心就开始抽烟。细长的眼微眯着,俨然一幅风尘女子的样子,只是少了一副成熟的美艳,时代倒觉得由雨辰来扮演这角色好一些。兰心这样的确是扮演,白天上班的时候她并不这么打扮,很高级的职业装,坐在直播室里尖着嗓子和小朋友们套近乎。兰心的少儿节目做得就快只有她一个人听。记得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