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落水自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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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美宝莲。
袋鼠连连说,对,对。
你这五十九,多一块钱都冤大头!
啊?我买七十!
大■■啊,你拿七十我再送你一支唇膏!
我看见袋鼠接回一只矮小的玻璃瓶,很是郁闷地回到床上。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下铺的姐妹儿挨个儿打击了除我之外八名视肤如命的少女,她一句话不深不浅,呛得那些化妆品主人的脸都黑了。
大家不欢而散,下铺那姐妹儿首当其冲站起来,见我伏在保护栏上,便朝我肩头一拍说,妹妹,怎么你没化妆品吗?
我看她那精神劲儿就想笑,弄得跟自己是化学家似的。我摇头说,没有。
她倒机灵,拿指头弹弹自己脸蛋说,没有化妆品都皮肤好,因为皮肤好根本用不着化妆品。
坐下来又接着说,其实吧抹不抹那东西都没关系,这年头都是帅哥配
恐龙,美女配青蛙,跑龙套的配跑龙套的,金童玉女别人看着好,其实貌合神离。就说姐姐我吧,我喜欢看帅哥但不敢跟那样的人处,总觉着不放心没有安全感,等到我遇见长得让人放心还不影响市容的吧,人家对我还不放心了!
呵呵,顺其自然得好。
嗯,我也这想法。感情的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不是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我们二十一世纪的小鸦片绝对得活出尊严来!反正姑奶奶我是这么想的!那个,你知道苏格拉底让柏拉图摘麦穗砍圣诞树的故事吧?那充分地说明了在爱情和婚姻面前不能拗,当然,更不能迁就,你一拗肯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你随随便便吧又太冒险,还有部分人爱较真,他妈总愿意把自己的另一半想得无限完美,结果往往心里想的那一半跟和自己结婚生小孩儿的人天壤之别,就说感情这个东西吧,它不是你唤骡子唤马唤什么来什么,你根本控制不了。
好家伙,满嘴跑火车啊,我听着差点抽过去,我心想,我妈要知道有这么个口若悬河的“化学家”跟自己闺女住在一块儿,动不动就贫情贫爱,还研究抹化妆品,她老人家肯定死的心都有。
呵呵,你真达观。
那是呀!妹妹多大呀?
十七。
吼吼,你还真得喊我姐,我十八!
哦。
妹妹处过对象没呀?
你处过啊?
嘿嘿,我从小就处,一直处到现在,快二十年了。
你一生下来就处对象?
啊,怎么不行啊,我们是邻居,离得近,自然认识早哇!
哦。
你去哪儿呀?
到操场走走。
等等我,一块儿,一块儿。
“尼姑庵”的床铺根本不是人睡的,人呆在上面要想活动还得猫着腰,否则稍不留意头碰屋顶,就免不了一个大包,最严重是总感觉呼吸受压迫,因为天棚距离床面实在太近。那些寄宿睡在上铺的同学,一个个怪不得驼背,估计这么下去早晚我也得驼,等我已成形,“背背佳”都白搭!
我披上外套决定出去舒展舒展胸腔,顺便熟悉熟悉环境也好,没想下铺那姐妹儿也跟出来了。
哎,你哪个高中呀?
说了你也不知道,带你去看又太远。你哪个高中呀?
我育明的。敢问大名?
吴小阳,叫我小阳吧!
小样儿,小绵羊儿,嗯,有点意思!
你也挺有意思。
嘿嘿,我叫柳仲,柳树的柳,管仲的仲,睡在一间宿舍,往后就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
柳仲说得很郑重,表情像个西洋武士,但她无剑可挥,就伸出手。我也把手从裤兜拔出来,我们击了一下掌。
我说,管仲是什么呀?
柳仲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她说,不是吧你,你高中怎么念的,没学过历史呀?
我说,哦,原来是历史人物,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
柳仲假装翻白眼,立起大拇指进行佩服和讽刺。
我说,看来你历史学得好哇,高中成绩不错吧?
柳仲马上瘪了气说,他妈成绩好也不会跌进这里,半成品收容站!
说罢我们已经走出宿舍大楼,柳仲在楼下小卖店买了两罐加热饮料,她留一罐,扔一罐给我,我们在几根隔三岔五亮着的路灯下边喝边向操场走去。
一周前初来乍到,一上来就抽了一针管血说是体检。对整个学校的外观了解,我只看到学校门口有两棵歪脖子老树,明明是电动的伸缩门却总半路需要人工推一下,推一下才能完全打开。操场很大,铺得五花六花,但并非塑胶也非彩色砖,确切说左面是沥青,右面是水泥,当中还有红油漆和绿油漆刷成的正方形练操地,而操场周身则是交错在一起的新楼和老楼,谁知道呢,谁也不能胳膊夹着棉棒挨个儿弄清用途。柳仲说得对,只须一天下来,便可看出这里是所半成品收容站,专门收容像我和柳仲这样的半成品,要说遴选,只是形式。
我们走到石板路和沥青路的接头,马上近十个漆皮褪尽的宣传栏立在我们眼前,每个宣传栏里都用彩色腊光纸贴着“欢迎家长、欢迎新生”字样,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操场,因为体检那天这些宣传栏让我印象颇深,我知道它们的位置,只要穿过去,整个操场将尽收眼底。
柳仲一抡胳膊把饮料罐扔得老远,她指着黑咕隆咚的一栋楼问我说,你看那楼,应该是建筑系那帮小民工的教学楼吧?
我说是吧,我也不知道。
柳仲又指着一栋楼,说,那个呢?那是不是咱们白天吃饭的食堂呀?
我说,谁知道,天太黑,看不见。
柳仲说,那天黑还看个大■■啊,白天再摸索,回屋睡觉!
我和柳仲脚前脚后原路返回,我是真的不知道那楼是不是白天吃饭的地方,这里的
图书馆、体育馆、作品展览馆、开水房、食堂澡堂、医务室以及隔壁学生家属招待所都是在后来的封闭生活中渐渐对上号的。
〈7〉
在尼姑庵最初的生活了无趣味。
尼姑庵至今在我心里的印象仍是一个字——旧!就说我们教室吧,好多玻璃都碎得跟蜘蛛网一样,安全起见,靠窗的同学便买来胶带横竖粘两下,结果这个粘那个粘,慢慢竟然不透光了。还有宿舍楼,我们系的那栋宿舍楼是幢老楼,也不知哪来的潮气,走廊的墙壁动不动就长毛,有些地方白灰脱落,湿霉斑驳,真是体无完肤找不到一丁点儿好地方。提供放松的体育馆十个排球九个漏气不能玩,想去图书馆里看看书吧,找半天,终于找着一本喜欢的,管理员却说有些书是专门摆着展示,概不外借。最可笑柳仲有一回去找书,图书簿从头翻到尾,借了两本家禽饲养手册回来,分别是猪和鸭子。柳仲拿着这两本书笑得直不起腰,称赞尼姑庵广藏群书。
事实就是这样,尼姑庵虽然五脏俱全,却没有让人额手称庆之处,特别值得声明的是八层楼高的宿舍,楼梯扶手竟然不足六十公分,稍微高点的人不弯腰根本够不着扶手,这真是安全隐患啊!我估计这要是市中心的建筑早给大连人民炸成废墟了不可,炸完了,插个小牌儿——“影响市容,危害群众”!
我把这些情况一一反映给家里,我跟我妈说,你看你挑的学校,一水儿“尼姑”也罢了,你看看那环境,那到底是所学校还是难民收容站呀?稀破!
结果我妈趁便把我教训一顿,我妈说,你找谁呀,找谁自个儿不争气,嫌破考大学去,那清华北大的宿舍都跟宾馆一样,住去呀?
然后我妈还给我讲了一串逻辑思维法,她说,稀破证明学校历史悠久,历史悠久证明桃李满天下,桃李满天下证明有一定的教学经验,有一定的教学经验证明选择尼姑庵没错!
听听,听听,我妈都是这么跟我辩理儿的,我妈给我买了一瓶“海飞丝”洗发水,瓶上明明写着“有效去屑”,可我洗了两回,本来没头屑竟然洗出头屑来了。我说,妈,你这洗发水哪儿买的?是不是假的呀?
我妈说,怎么啦?
我说,你看我这头,撸一把跟下雪似的,这包装上明明写着有效去屑,怎么回事呀?
我妈说,好事儿啊,这就是有效去屑的体现,让你亲眼看到,头屑都被除下来了。
我张着大嘴。
我妈继续说,好多产品光牌子大,广告做得倒频,老百姓不见效,花冤枉钱。你妈哪能吃那亏呀,你妈买东西个儿保个儿全真货,全凭着效果说话,你看,你这不就感受到效果了吗?
我当时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我妈坐在楼下偏厅的沙发上,听她那么辩理一番,我真想从我们之间的那串台阶狠狠滚下去,天呐,就让我死在我妈脚边儿吧!
这趟回家是住进学校两个礼拜以后,我回家主要目的可不是向我妈检举洗发水的,当然也不是为了抱怨尼姑庵稀破,我趁我妈不备,把吉他偷偷带走了。
把吉他拿到学校开始主要还是为了解闷,没事儿时候我就背着吉他去体育馆里唱歌玩儿,后来我发现不光自己往体育馆里跑,班上有个小姑娘也常常带着吉他去体育馆边弹边写。那天我们俩撞个正面,我看她坐在地板上拿着笔在纸上划拉,就主动跟她讲话。我说,你是写歌的?她一笑说,谈不上,瞎写。然后她继续写,我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各玩各的。
第二天晚上,我去体育馆的时候没看见她,我坐在体育馆的窗台上百无聊赖就随手弹了一个BEYOND的《无悔这一生》。当时我只是弹并没唱,确切地说我是在哼哼,这时候就听见同一首曲子的琴声从另一处飘过来,我扭头一看,那个小姑娘坐在后面
乒乓球案上,她的吉他功底明显比我深,和声部分把我吓了一跳,我们竟然如出一辙,根本听不出是两把琴在配合。她也望望我,她对我浅浅一笑但并没停下来,我们将整曲完成,情致高昂,最后忍不住唱起来。
就这样,我认识了文文。刚认识文文的时候觉得她人特怪,她没有多少面部表情,你很难看见她开怀大笑或者放声大哭,她跟柳仲性格完全不同,属于说句话都很费劲那种人。在文文身上永远有隐隐的忧伤,但她绝非柔心弱骨的女子,她伤心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寂寞却又喜欢一个人行走,我看得出这不是故意的结果,可她一直这么做。
一支乐队的生命力最重要看默契,我觉得我和文文特别有默契。我把自己在高中的琴史和流浪史说给文文听,我说自己很想搞个乐队。文文没像柳仲那样大呼我够执著够勇敢,她从乒乓球案上跳下来,面无表情地说,礼拜六这个时间学校广播室见,我有三个人,你来,我们试试。说罢拎着吉他往外走。她人刚走,三五成群,一大帮建筑系女生进来打排球,其中还有柳仲一个,忘了交待,柳仲最大的优点就是人缘好,跟我们系好,跟小民工她们也好,因为特别能贫,所以特别能套消息,整个尼姑庵最八卦的当属她!
柳仲看见我也不顾着玩了,神叨叨把我拉到一边说,姐姐告诉你个小道消息,学校准备搞个投票评选,从咱们这茬儿选个人专门管理咱们,头衔叫学生会主席,其实谈不上什么主席,也就是咱们这一届的头头儿,也就比班长大点儿,相当于学生会的会员吧!
我大脑急速运作,听了半天没听出跟自己有何干系。我不耐烦说选就选呗,选谁也不能选我和你,你急什么眼?
柳仲又把我往没人的地方拉了拉,她说,不对呀小阳,那你说咱俩那两票投给谁呀?
我打了个停,我说,入选人都有谁?
柳仲说,入选十个人,分别是咱们一班到十班的十个班长。
我说,那咱班班长是谁?
柳仲马上一副恨不得咬舌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