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法师(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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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很久以前某次的魔法课,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老师询问要怎样才能得到更强的力量(实际上他问的是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法师,可是他离一般意义上的优秀已经很遥远了),他的同学们的回答都是关于“正直的心灵”、“好学的态度”什么的。
“用灵魂。”他不屑地低声纠正那些笨蛋,不巧被身边的同学听见了。“我觉得用不着那么夸张。”她嚷嚷。他盯着她,“我要的和你要的不同,索娅,我要的就是那种用灵魂换取的东西!”
哦,他想起来了,她叫索娅。
“可那样会很痛苦。”她神秘兮兮地说。“我父亲说和大部分人作对会很痛苦。”
“想想那痛苦,”费迩卡低低地说,“那样深深的痛苦能为我换得什么?真让人期待。”
他露出一个微笑,吸了口气,没有回头。
他缓缓张开双臂,他感到身周有无形的力量拉拽着,拉拽着他的每个细胞,准备吞食它们的祭品,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张开了羽毛与灵魂的鸟,准备飞翔。
他闭上双眼,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战斗,要开始了!
弗克尔斯张大眼睛,下一个瞬间,那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一片模糊,让他几乎怀疑是他的视力出了问题!可并不是,那人确实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颗粒,在一片静谧中,缓缓,缓缓的散开,化入温塔那一片深遂的记忆之海。
那一刻,他竟奇异地看到了另一个男人,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听说人死前经常发生幻觉。
—;—;在那一切消散后,有几秒钟,仍残留着一团黑色的影子。那是个黑发男子,他的个头不高,身体十分削瘦,柔弱得仿佛转眼就会被暴风吞噬。他穿着法师灰色的长袍,可那像残影般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弗克尔斯绿色的眼睛只是盯着那片寂静—;—;灰袍法师的战场。一道风刃狂暴地掠过,他被那巨大的力量带得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上,可以见骨的伤口像丑陋的蜈蚣一样趴在胸口,鲜血像开了闸的水,似乎怎样也不会止住。
他感觉得到,在费迩卡离开的瞬间,漩涡的力量猛地加强了,变得杀气腾腾,像是发现自己被欺骗了。因为祭品的进入吗?
弗克尔斯闭上眼睛,他想他的故事的确已经结束了。
第十三章
正常的人类并不具有能预测太古魔神意识中心的知识基础,所以连费迩卡对眼前的场面都有些意外。
他站在一个漆黑的宫殿走廊中,这里的格局看上去有些面熟,大约是在某个古老到找不到出处的典籍上,这里静到了极致,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呼吸时空气的流动也没有。
远远走廊的尽头出现了微微的光亮,走过来的竟是一个女子,她浑身散发着朝阳一样薄薄的亮光,恬淡而温柔,长长的金发一直落到脚踝,雪白的长袍挽着神话时代简洁的样式。
她看上去很面熟,当然他不该有机会见过她,可对她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梅莎柔斯。”
梅莎柔斯神!他想到了,光神圣殿下高高耸立的圣像,教堂的壁画,白袍们护身的小坠子……
她比他们塑造出的那个东西更加娇小,表情远没那么温柔,更多的是一种恬淡冷漠。
多有趣,他正站在一个远古神祗的记忆里,和另一个传说中远不可及的主神说话。
“让你那些孩子安份点吧,”她说,表情悠远得像飘浮往天边的云,“它们太嘈杂了,可能会搅乱棋局。”
“是伤害了你那些赢弱的人类子民吧,”温塔轻蔑地说,“如果你想让它们占尽便宜,大可不必把他们创造得如此软弱,而非要求别人修改设定。”
“你的子民违背规则,温塔,”梅莎柔斯说,“宇宙不该有这样的造物。”
“只是个游戏而已,梅莎柔斯,你太认真了。”温塔说,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去,他可以感到身后她静默的眼神。
他离开宫殿—;—;确切地说他并不是走出去的,他是分散的。是的,像他本身变成了黑暗,他变得无限大,仿佛他就是一切。他从宫殿中落下,那东西是凭空浮在一片黑暗中的,周围是一片虚无的空旷。
但他知道要去哪里,他看到前面像肥皂泡一样悬浮的一个个世界,它们在夜色中淡得仿佛看不见,却又带着丝微弱的光芒,那里面有极为美丽的世界。
他来到那里,里面是黑夜,他可以感到每棵小草上的露水慢慢聚集,也可以感到树洞中树獭的呼吸,甚至火焰飞扬的弧度,多刺鸟眼中琥珀般的细纹。
这是如此奇妙的感觉,以至于费迩卡无法把神志从那绝妙的感觉中拔出,他仿佛变成了静谧的月光,空中慵懒散步的微风,和随它摇摆的长叶植物,在路边沉睡的一粒沙尘。
他随着这个世界在虚无里微微漾动,他看到他的子民,让他的同伴一心不快的生物,那些美丽的虫子嘈嘈切切地打闹着,在三天到七天内从昆虫进化为哺乳动物,让它们缺乏热血动物们该有的所有感情,只喜欢杀戮和破坏。
可是他喜欢它们,这是他精心创造的生物,他喜欢它们无机质的眼神和利落的破坏能力。
他感到漾动有些快了,这让他不大舒服,他试图调整,可是奇怪的是那波动不肯听从他的指示。
漾动越来越快,为了怕危害到这个世界,他必须让那巨大的力量开始旋转成一个圆形,才可以化解那不知何处来、扰动他的能量—;—;在这未完全稳定的宇宙,经常会有这样的东西。
他的努力化解了一部分力量,可是并没有解决,那力量越求越大,施加在他的身上,他只能让一切拼命旋转,可是化解后,又一波更强的力量压了过来。
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力量不是来自宇宙,是人为的!他感到它从外界形成一个圆形,紧紧压制着它的边缘,慢慢把他缩小,他只能拼命旋转,以化解缩小而变得密度更大的能量。
怎么回事?他不明白,他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这里只有混沌初分时一起形成的伙伴,没有人会袭击他。
圆形越来越小,旋转越来越快,可如果不那样做他就会迸裂死去,所以他只能用尽全力旋转,化解那力道,可那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不能想象!
他从没这么快过,快过他的意识只能集中在这速度上,快到他的意识已经随之分敞,快到他无法集中精神!
在意识越发薄弱的时候,他注意到漩涡之上的始作俑者,这时他已经缩小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盒子里,而拿着那盒子的,是一个有着漆黑头发和眼睛的男人,他的发是浓厚夜色无尽的影子,他的眼睛是黑夜中更黑的夜,他还可以感到他身侧那一圈柔柔的亮光。
盒子盖上了,一切陷入了停顿。
一道漆黑的力量重重刺入了他的中心,它结结实实地把那盒子和他贯穿在了一起,很快……他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他的意识已经消散,只能维持在那旋转、旋转、不断的旋转之上!他的灵魂慢慢消先殆尽,可是他已经没有意识去烦恼了……
他是太古时的诸神之战时,被最早消灭的魔神之一。
那是什么样的战争呢,是小孩子游戏一样的争斗吗,像他说过的,一场游戏而已。
意识已经涣散,永远休止的旋转中,再也不可能恢复。
可是一丝执念飘浮着,它并不强烈,只是短时间内还没有消失而已。
那个人是谁?那个有着黑夜般长发的男人是谁?因为明明憎恨着,却想不起他是谁。
我怎么会想不起他是谁呢,这太可笑了,他是……
赛普洛斯,黑暗之神—;—;
是的,是祂;!祂;比那些可笑的雕像和画像上的男人的眼神更加黑暗与悠远……他熟悉祂;气息的波动,因为祂;是他的主神!
我是……费迩卡!
在那一片漆黑不停旋转的空间,凯洛斯金色的影子已经消散,成为温塔的养料,可在那之下,另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那里—;—;费迩卡,凯洛斯之名束缚下的另一个男人!
黑发男子缓缓扬起唇角,很好,我没有被迷惑而失去神志,我成功、而且神志清醒地到达了这个中心!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那个高高耸立的,黑暗凝结的柱子。他感到周围有一丝被欺骗的怒意:你不是凯洛斯·;圣凯提卡兰—;—;
哦,他当然不是,这就是他脱离肉身后,还辛辛苦苦维持着那张脸的理由,要求弗克尔斯叫他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从不使用魔法、甚至任何会外泄他力量的武器,没有人知道金发国王的外壳下,隐藏着另一个漆黑、虎视眈眈的影子!
而且,他赌赢了。黑暗之神保佑,祂;并不总像前几个月那么恶劣,他想,毫不犹豫地向那个柱子走去。
那东西立在那里,黑沉沉地看着他,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那是黑暗之神不可侵犯的威仪。虚无之殿,费迩卡盯着他,黑色的眼睛亮得有些可怕,呼吸因为兴奋急促得难以压制,他感到胸膛心脏急切的跳动。
也许他的确对他的主神缺乏尊敬,他不懂服从,他想要更强的力量!
他伸出纤瘦却灵活的手指,在空中凭空划了个咒符,黑色的柱子出现一丝极为细微的波动,下一刻,他把手掌按向柱子,然后,慢慢地,从黑暗中没了进去。
“让我来看看,”他听自己因为喜悦而低哑的声音,“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我的主人!”
漆黑的液体从腕处慢慢漫了出来,像灵蛇一样爬上他的皮肤,渐渐漫过手肘,费迩卡闭上眼睛,漆黑的柱子像活的液体一样,施异地慢慢滑了过来,一点一点,无声地把他吞没。
这里,是彻底的虚无。在那可怕的旋转后,温塔的力量形成了那个巨大的创造漩涡,因为残留的记忆创造了这个世界;而它的意识,却形战了另一种物质,一种漆黑的,绝对的,化为实物的“虚无”。
它无声地吞没所有的东西,无论是光,还是意识。但他只要几秒钟、说完咒语—;—;
……咒语是什么?
我是……谁?
我……必须做点什么,不然我就会成为这柱子的一部分,永恒停留在这片被遗忘的空间。
可是……他已经消失了,黑色的虚无吞噬了他的灵魂和记忆,把他变成它的一部分……
我怎么会在这里?
咒语!只有在这里念出咒语才能打败它—;—;
为什么打败它?打败谁?我又是谁?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但那不重要,不重要!我在这里,我要让这该死的侵犯离开我的身体,它竟想消融我的自我!
最深层的潜意识,条件反射地运行了一个纯粹感性的念头—;—;疼!让我感觉到疼!
微弱的疼痛从灵魂的深处亮了起来,灵魂猛地一凛,几乎没有一个刹那的犹豫—;—;他没有时间—;—;他念出咒语。
“它比朝阳更加篷勃,比烈日更加耀眼,比夕阳更加辉煌,那是梅莎柔斯的长袍,消退一切黑暗。
“它比无光的子夜更加黑暗,像它的内心不透一丝光亮,因为它既不希冀也不绝望,那是赛普洛斯神的长发,宇宙最深遂宁静的色彩,吞噬一切光明。
“它比爆发的火山更狂烈,比血髓的宝石更炽热,那是战神赛斯的眼睛,胜过战士鲜血的赤红,那是一切斗争的化身,进化的母亲……”
如果被外面那群法师听到他的咒语,一定会当成是一次荒诞的幻听,因为他在同时调动了所有不相干、甚至敌对神祗的力量,可是他现在可以做到—;—;一切早已算计在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