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不堪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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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心肺间一阵裂痛,喉头一甜,满嘴腥腻,呛咳了两声,无法言语。
晓云见了,抢过来,用她的身体将我护住,向钱公公哀求道:
“公公!您行行好!她伤得那么重,干不了活了,让她歇一天吧!”
钱公公怒道:
“你是不是也活得不耐烦了?歇一天?今天你也歇一天,明天她也歇一天,这活还要不要干了?再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要是还是看不见你俩去扫雪,今儿,明儿的饭你们都别吃了!”
说毕,恨恨然转身而去。晓云见他走了,将我扶起来问:
“你怎么样?哪里疼?”
我周身上下,无处不叫嚣着尖利的疼痛,但见她泪眼朦胧,不觉心生愧疚,只能勉强一笑道:
“没什么…”
她一边胡乱揩了揩眼泪,一边对我道:
“你伤得那么重,钱公公的两脚踢得又狠,怎么能不痛?”
我涩然一笑:
“麻烦你扶我出去吧!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带累你们都没饭吃。”
“可是你…”
我连说话都已气力不支,只能冲她摇了摇头。
她自也知道,我若不出去,钱公公必然不会饶过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寻了外袍给我披上。
我完全凭借着她的扶持,才勉强站起身来,极其费力地挪了出去。
这短短几十步路,却榨干了我所剩无几的气力。
待走到众人扫雪的甬道时,早已脚步虚晃,汗透重衣。
玲玲见了我们,拿了两把笤帚,往我们手中一塞,催促道:
“快扫,快扫,莫要累了大家都没饭吃!”
晓云接过笤帚,瞄了我一眼,小声道:
“你自个小心!”说完匆匆埋头扫起雪来。我拄了笤帚,勉强站定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极目四顾…
雪还在下,虽则不大,但疏疏落落地,却将这天地蒙昧成一片雾白。
江南少雪,故而我极爱雪,每每下雪,我总是令宫人们不得扫去这一地纯白。
这天地间最纯净的颜色,总是让我体悟到一种凄绝苍凉的美丽。
而如今,这凄绝苍凉依旧,但美丽不在。
一阵萧瑟北风,夹杂着漫天飞舞的雪霰,拂在身上,只令我这伤病交加的身子彻骨地冰凉。
意识越来越昏沉,忽听身后一阵暴喝:
“偷什么懒?”
只觉一阵大力向我推来,我本就立足不稳,踉跄了两步,扑倒在雪地之上。
肩背之上一脚大力踹来,心肺间锥心噬骨般地一疼,一口鲜血不能抑制地喷溅而开。
在这素白雪地之上,一如一幅丹砂狂草。
我咽着血,全身冷汗淋漓,呼吸也变得艰涩异常,我想大约是大限将至了。
只是我不曾料到,入宫不过短短一日,尚且一事无成,我就要将性命葬送于此。或许…
死了也罢…
死了便不在是孤单一人…
死了就能在父皇、母后的怀中,永远安憩了…
心头异样地平静,钱公公似乎还在咒骂,晓云则在哭着为我求情,这一切一切却都如镜中花,水中月般,迷离而不真切。
身下的素雪似乎也非那么阴冷了,轻轻柔柔便如纷绕云雾一般,将我包围。
神思愈见恍惚…
不知何时,一双金线龙纹靴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
“赵光义…”
我竭尽全力地支起身体,缓缓抬头。
我终不愿死得不明不白,至少在临死之前,让我认认,这杀我父、灭我国的赵光义,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的眸对上的是他刹时间惊惶失神的双眼,那目中似乎掩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隐痛。
我不及细辨。
四周便如有细细密密的雾气,向我聚拢而来,我淡淡一笑,沉入了那片雾白。
第十二章 鬼门关(下)
疏疏落落的雪花,不知何时变成了故宫梅林之中,飘忽坠落的白梅。
轻柔的触感,恬远的香气,拂了一身还满。
我既惊又喜,循着那熟惯的小径向前而去。
果见青石案前,父皇正端坐抚琴。
不远处,母后一袭妃色衣裙,在落梅间婆娑而舞。
深红浅朱,浓光淡影,迷离梦幻。
我疾步奔近,父皇对我淡淡一笑,身形却如同清晨阳光下的雾气般,消散而开。
我惊骇,转身去拽母后的衣裾,好似抓住了些什么,低头一瞧,满手竟是淋漓鲜血。
心头不由剧震,神志刹时清明。启眸而视,只见罗帐绣纬,暖炕锦衾,空气中紫檀香烟潆洄低迷。
我侧眸,榻边的晓云目露欣喜之色:
“醒了…醒了…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睡了四天了,太医说你再不醒就…”
话说了一半,生生停住了。
我自也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我已在鬼门关口,匆匆一个来回。
“这是哪儿?”我四顾了周围问。
“西宫柳苑。”
我茫然…
“我怎么会在这?”
“皇上派人送你来的,还让我过来伺候姑娘你…”
“皇上?”
“是啊!皇上还派了太医来…”
晓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有内侍报:
“皇上驾到!”
晓云及屋内另两个侍女,都匆匆退到门口,跪拜行礼。
我亦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身形甫动,就觉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我的肩胛之上。
“别动…不要又弄裂了伤口!”赵光义的语声,奇异地温柔。
说着他便在床沿之上,坐了下来。
卧榻之侧,忽地出现一陌生男子,我心间慌乱异常,窘红了脸,小声道:
“奴婢失礼…”
他到是坦然自在。
“朕赦你无罪!”说完转头问晓云道:“药上了吗?”
“还没!”
“把药拿来。”
晓云领命,在柜中取出一白玉匣,躬身送上。
赵光义接过匣子,一挥手禀退所有的下人。
一时之间,偌大的屋中,就剩下我与他两人。
我心中不由得惶惑不安。
他侧过身,伸手揭开我身上的衾被,我惊惧,向内一挣,恓惶道:
“皇上…”
他按住我,柔声说:
“这红花丹参膏,可去淤生肌。你背伤甚重,需日日外敷,不然会落下病症的。来!别动!朕替你敷上。”
“如此贱役,怎能劳皇上亲自动手?交给下人们就好!”我极力向内闪避。
“怎么?你还敢违抗朕?”他皱眉。
“奴婢…”
忤逆他的后果,我这伤痕累累的身子,已经体会得分外明晰,心中惶遂,不能作答。
他见我不答,微微一笑,随即伸手,触上了我中衣的排扣…我大惊失色,再不顾念背上的伤势,奋力地支撑起身子,向床榻一角缩去。
凛然道:
“男女授受不清,皇上请自重!”
他拧紧眉,瞅着我,冷声道:
“你几次三番,在朕面前有意做作。朕现在告诉你,你成功了,朕已经对你上了心。
朕许你将来为妃为嫔,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你就不要再在这里玩这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我一愣,缓了缓,才品出他话中之意。
他竟以为…我惊怒,愤然道:
“奴婢身份卑微,从未妄存非分之念,若奴婢以往有言行失措之处,致使皇上误解,是奴婢之罪,请皇上责罚!”
“你是说…朕误会了你?”
我对上他的眸,绝然道:
“是!”
他瞬时敛眉凝目,一道犀利的目光如若出鞘寒刃,直视于我。
“那现在,朕许你一生富贵荣华,你可愿意从朕?”
我在那目光中,不自觉地有些畏缩,低声道:
“奴婢身份卑贱,只堪操持杂役,不配侍侯君王…”
他截断了我的话头,厉声问:
“朕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的眸中寒霜竟显,凌厉冷绝的目光,透者浓浓危险之气。
我明知此时惹怒于他,极为不智,可我别无选择。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不…愿…意…”
“你不识抬举!”他的眸中,骤显凶光。
我冷冷一寒,本能地欲图闪避,他却猝然发难。
一把拽住我胸前衣襟,重重按回榻上。
背伤一阵裂痛,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冷汗骤然渗出。
尚未回神,只听一声裂帛轻响,胸前微凉,衣襟已被他扯开了一片。
他炙热的手掌,抚过我微凉的肌肤,一路由颊至颈,直至覆上胸口的浑圆,狠狠一个揉搓。
我不能抑制地颤栗起来,惶惶如枝头及待飘零的秋叶。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映,冷冷笑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说这天底下还有何物是朕得不到的?”
我绝望了…
他是君,我是民;他是主,我是奴;他手掌万里山河,我却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
单凭我这伤弱的身子,如何能与他抗衡?
我阖眸认命,惨然道:
“有…”
“什么?”
“我的心…”
第十三章 为奴(上)
他的目光与动作,在刹时间凝结。
我窥见他的目中,闪烁着丝丝隐痛,就如那日在雪地之上,我对上的那道目光,如此深沉,如此痛绝。
仿佛是揭开了心底最深处的伤痕,将那淋漓血肉再度践踏。
熏炉之中,紫檀香烟冉冉潆洄,衬得他的面上如六月的天气般阴晴不定,几次三番转了颜色。
最后他拧过身去,道:
“既然你只愿一辈子做个奴才,朕便成全你,明日起就到朕的长春殿当差!”
我惊诧,还未言语,他便已拂袖而去。
只听内侍远远传报:
“皇上…起驾…”
我琴弦般崩紧的神经,刹时松懈下来,如同险胜了一场恶仗,疲累不堪。
茫然间,我盯上琉璃八宝帐顶,那复杂的刺绣纹路,在那陌陌缕缕的银丝金线中,寻找着命运去来的方向。
但这一陌一陌都是愁苦,一缕一缕皆是凄惶,我没来由地一阵害怕。
忽觉颊上、颈边一阵冰凉,抬手一抹,竟是点滴泪水,原来早已在不觉间泪满腮颊。第二日,便有长春殿管事内监前来接我,使我微感意外的是,晓云也接了旨意,同去赵光义跟前当差。
于是在一片雪晴风霁的冉冉晨曦之中,在一众宫女艳羡的目光之中,我和晓云离开了柳苑的门墙。
晓云年纪尚小,还是小孩子心性,听到能去长春殿,兴奋非常。
一路缠着我问,是不是从今而后,日日皆能见到赵光义?
我在她那天真可爱却微带羞涩的面上得知,她正与这寂寞宫闱之中,几乎所有的女子一般,做着同样一个虚幻却又美丽的梦——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寒雀变凤凰。
我对此并不存任何鄙夷之心,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些宫娥的凄凉命运。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少小入宫,尝尽宫中人情冷暖,悲欢凉薄。
其中有些熬足了岁月,放出宫去,却早已过了适婚的年岁,难免孑然终生,孤苦无依。
还有一些,于宫中终老,及待玉颜寒鸦色,青丝染雪透时,所能忆及的,不过是君王在她们风华正茂之时,曾在她们身上留下过那如同惊鸿般的一瞥。
这些苦命女子日日所盼的,就是有朝一日,得到君王的临幸,为妃为嫔,若能怀上龙种,将来母凭子贵,便能在这宫廷之中安享一世太平。
他们所求的,无关情爱,不过是个依靠。
虽然所愿非高,可是所能达者,百不及一。
但现如今,他们日夜期盼之所愿,却是我此去长春殿,夙夕忧叹之事…
哎。。
惟有一声叹息…
叹
天意弄人
仅此而已!
第十四章 为奴(下)
长春殿的首领宫女名唤纤柔,鹅蛋圆脸,浅笑时便露两个小小酒靥,模样煞是可人。
只是那双丹凤眼中,时时偷出伶俐的光芒,着实是个精明的角色。
皇帝的近身宫女,一般都是由司礼监选送,皇后或是后宫掌权的嫔妃酌定。
如今赵光义亲自点了我和晓云来这殿中当差,她自然看出此事非同寻常。
赵光义对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她不能揣度,故而她对我的态度到是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看来她能做到首领宫女之职,绝非偶然,我亦不敢小瞧于她。
纤柔替我排了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