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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此处不堪行-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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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伏在榻边,手指在我发间摩挲,低低道:
“明日朕就传旨巡幸东都,再由洛阳经水路,取道去江南!”
他望着我的眸里竟然微微泛着水气,几乎带着哀求地语气道:“星霜,喝药吧!”
我张开口,任他喂下药汁!
我在这江北之地苦苦挣扎了年余……
燃尽了生命,及到垂垂待死之际,
他却告诉我,
我终能回到江南了……
多好的嘲讽?
我淡淡笑了……
飞花如梦,细雨似愁。
江南……
我来了……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
赵光义在我的催促下,隔日传出旨意,巡幸东都。
三十二人抬的大轿,直似一间厅堂,他将我安置在轿中的榻上,片刻不离地守着。
可这一路颠簸依旧使我越发不好起来,水米已然不能下咽,每日里只靠他哺喂的参汤续命。
随行的太医每每看我,神色越发凝重,皱眉半日,只是摇头。
可我不想死……
可我还想回江南……终于到了洛阳……
可是由于事出仓促,官船尚未准备妥帖,所以当日无法起航,不得已只能在洛阳停留一日。
洛阳行宫多是前朝旧物,多年不得修缮,又几经战乱,实在无法驻跸。
洛阳地方官就将当地望族李氏的一个大花园,命唤仁丰园的征用了,临时充作行宫。
这仁丰园是洛阳第一名园,以势造山,就地引水,草木葱容,楼阁掩映,是个聚山水灵秀的好所在。
更难得的是园内有洛阳名花牡丹数十万本,皆是良品。个中更有“姚黄”、“魏紫”数本,堪称花中皇、后。我自到了洛阳,神志已然不清,一直迷糊昏睡,隔日午间睁开眸来只觉精神格外好些。
见外面天光正好,园内春鸟啁啾,一阵熏风竟带来了满室素香,忽觉极有兴致,对守在榻边怔怔望我的赵光义道:
“我想出去走走!”
他一凝眉,似微微地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望了我一眼,却也不阻我,只是寻了一件织缎的披风将我裹上。
他的那种眼神,我以前也见过。
当年母后病重,缠绵病榻数月,一日却要弹她那烧曹琵琶,一贯伺候她的保仪与流珠将琵琶送上的时候,便是用这种眼神看母后的。
当时我年岁尚小,不明白这种眼神的意义,但现在我却异常的明晰了,那是她们不愿违逆将死之人的遗愿时,才用的眼神……他轻轻将我抱在怀里,缓步来到园内。
正值三月小阳春时节,满园姹紫嫣红,蝶飞蜂舞,一片欣然春意。
果然是应了父皇那句“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望着这满园春意,我不觉深吸了一口气!
胸臆间一阵触痛,忍不住蹙了眉。
赵光义吻住我的眉峰,柔声道:
“可是累了?回屋去可好?”
我摇头:
“不……我还想呆会!”
他眉目一深,眼光间竟是一种锥心苦涩,微微侧过脸去,却依旧不逆我的意思。
他寻了一株开得正好的碧桃树,在树下坐了下来,将我拥住。
我微微侧脸,只见不远处,花圃内一株千叶黄牡丹开得正好。
那色极鲜洁,精彩逼人,却有深紫檀心,衬得格外绮丽。
我轻道:
“好漂亮!”
赵光义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伸手折下那朵“姚黄”递入我手中。
我只见那淡黄花瓣上,隐隐竟嵌了脉脉金线,难怪如此光彩夺目。
赵光义低声对我道:
“喜欢吗?”
我点头。
“那朕让花匠们在柳苑遍植这“姚黄”,等来年你便能在宫里赏花了!”赵光义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轻轻道:
“好……”
忽地拥我的那双手,一下收紧了,我只觉有两滴微温的水滴落在了我面上,那水滴划过唇角之际,我竟然尝到了一种苦涩的咸味。他就这样紧紧拥着我,细花飞雾,薄暮渐沉,花深掩隐中,有一个一袭紫袍的身影,缓缓向我们而来……
“皇兄!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程!”
齐王赵廷美不同于他兄长的阴沉内敛,眉宇间张扬着一种飞扬的霸气,却有三分象似德昭……
望着那似曾相识的容貌,我心头忽地一跳……
赵光义好似不愿惊动我,极轻地颔了颔首,赵廷美伏身行了一礼悄然退走了。
我缓缓抬起头来,对赵光义,问道:
“赵光义,你爱过我吗?还是至始至终我就只是个替代品?”
他的目中泛着水气,拽紧了我的手,点头道:
“自然!自然是爱过的!”
我微微笑了:
“那我告诉你,那孩子的确不是赵德芳的……”
他的目中晦涩异常。
我挑眉道:
“想不想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他神色一怔,满是惊异的追问道:
“谁的?”
我费力地抬起手来,纤细无力的指端指向他,他的眸中一瞬皆是锥心苦痛之色。
我却依旧笑着,手指缓缓向外划去,向着那扶花穿叶向外而去的紫色人影遥遥一指……
第六十五章 自由(大结局)
    他惊惑了,摇晃着我的肩头,喝问道:
“谁的?那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绚烂地笑着,垂头望着那朵“姚黄”抿唇不语。
赵光义……
我虽然斗不过你,但我已经将一颗猜忌的种子深深种在了你的心里。
那种子会以你的血肉做为土壤,以人心的怀疑、不安、猜忌为养分,茁壮成长。
有朝一日它终会开出最为艳丽的花朵来,那花朵一定会比我手上的这朵“姚黄”更为绮丽。“那孩子究竟是谁的?”赵光义依旧疯狂地追问着。
我却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只是低眉把玩着手中的那朵“姚黄”。
那轻柔如丝缎的触感……
那淡远如晨露的香气……
已经许久不曾忆及的江南春色透过这花瓣刹时在眼前浮现开来。
以往皆象是隔着淡烟流纱般窥看的江南景色,今日那轻纱帘栊业已卷起,帘后的江南分外清晰。
我看见了,那似火山花,那如蓝江水;我看见了那十里菡萏,那万顷烟波;我看见了那露华新月春风度、那车如流水马如龙。
一派烟香风软,锦绣繁华中,父皇一袭白袍,乌发不簪,含笑向我而来,道:
“霜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快随父皇一同回江南去!”
“恩!”我笑着点头,快步奔向父皇。
才走两步,父皇却停下步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向旁一指道:
“看!谁在等你?”
我侧身望去,青柳下,桃蹊畔一个人影正向我朦胧而笑。
“雪垠,我等你好久了!”
我走过去,那人似有些疑虑,轻声问:
“雪垠!你恨我吗?”
我摇摇头,向他展开笑颜,伸手牵住他道:
“你不是答应陪我同回江南的吗?我们走吧!烟花三月,江南正芳春呢!”
我们携手,在满径落红上飞奔,向着江南而去……
将及那帘栊之时,身后却有一声悲切的吼声,震天而来:
“不!朕不许你死!你若死了,你和李煜都休想重回江南!”
我回身去望,远处碧桃树下,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死死搂住怀中那着浅碧色衫子的女子,一朵“姚黄”从那女子手中缓缓滑落。
那男人,在那一瞬间泪如雨下,哭得就象个孩子……
不知为何,我心头竟然有种莫明的刺痛。
“你怎么了?”身侧的人问我。
我摇摇头,微笑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
我牵起身边的人,绝然地跨过了那帘栊……飞絮伴风舞,落花随水流。
我终于回到了那魂牵梦萦的江南……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尾声
太平兴国五年三月,赵光义追封已故陇西郡公李煜为吴王,赐葬洛阳邙山。
太平兴国六年三月,太诅赵匡胤幼子赵德芳薨。死因不详。
雍熙元年,太祖胞弟秦王赵廷美密谋策反,事败被迁房州,是年病卒。
至道三年,赵光义崩,谥神功圣德文武皇帝,庙号太宗。
其三子赵恒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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