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谋-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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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伤口并没有流一滴血,仿佛恶灵们所嘶咬吞噬的只是她身上的一件衣服。
狂嘶声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杂在剌耳嘈杂的声音里,竟是说不出来的安宁悦耳,慢慢把那戾声压了下去。怨灵渐渐安定下来,意犹未尽。虽还未散去。却也不再对于露出本来面目的浔蜎再加冒犯。
“不要!你们都滚,滚开!”她在这个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掩着脸恨恨的哭出声来。
“这些东西还不至于要你的命吧!”他淡淡的,全不理会她是哭是笑。一直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水在四周人工的沟渠里慢慢流着,终于汇满了所有的水道,泛起温柔的明光,无所不在,甚至穿透了所有怨灵,交织成一道密网,温柔的安抚着。引过来的竟然是弱水。——修筑的人似乎早已经料到有今天,所以才修筑了水道,看似只是供水之用,可一旦弱水倒灌,这水道当中便会引来弱水。——只是这水比他预想的来得迅速了些,这么快就解了她的围。
然而就算没有弱水,怨灵竟确实没有能力伤到真正的她分毫,她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所谓的仙家血统,倒也怪异。
可是她哭的样子并不好看,但也难看不到那里去。
艳丽的面容肌肤一去,底下的是张已经算是垂暮老妇的脸,就连手上的皮肤,也是青筋突兀。却哭得像个万般受宠以至娇纵任性的孩子。却受了天大的委屈。大约是平日里尽了全力的保养,虽有了岁月的痕迹,可到底还没有衰败至其余人的地步,隐约还可以看到韶华逝去之风姿绰约。
可是她却蜷缩着,竭力的不想让人看到她的样子。
“连你都觉得自己就那么见不得人?不老不死?笑话!弱水任你胡作非为,你当真就那么有恃无恐。”他淡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劈面丢过来一件东西。盖住了她竭力想遮掩的面容。转身就走。“我说过,让你安安分分的待到天明——然后滚出弱水!”
依然平静的语气里,她却听出了悄然潜伏的凌厉。跌在地上紧捉着他丢过来的衣服遮着脸,却露出一双眼睛来,极为愤恨怨毒的盯着他的背影。其中藏着些惊怒,却依然不见有丝毫悔意。她微微扣紧了手指——从记事以来,有谁敢这么对她说话,有谁曾这么对她!
他丢过来的衣服是从水滴身上脱下来的。那孩子出门前衣服穿的多,少了一件也不会冻着。只是这么多日不及换洗,又满地的滚爬过。已经分外的肮脏。她才不会困此领情。更重要的是,那衣服上除了微微的酸臭外,还有小孩子所特有的暧暧的气味——那小孩子的味道!
她在衣服下狠狠的咬着唇。借着衣服遮掩之下,手指微微的弯曲起来。
“不学乖啊!”他明明背对着她,却陡然微微的笑了起来,
几个受她制驭正悄然的扑向衣服的恶灵,被无形的寒光钉在了半空中,未等她看清,一缕寒光已经到了眼前,仿佛一开始那一刀就是挥向她,而不是同时斩断了几只怨灵之后才掠过来的。
那极快的刀在她面前却微微的顿了一下。就在她以为浅草那一刀不会再斩下来的时候,刀光以一种极慢的,却是极坚定的弧度。翩跹落下。那是杀意,纯粹而清澈的杀意——明知刀剑杀不了自己,可是那一瞬间,她还是恍惚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会死!并不是这刀会不会真杀了自己,而是浅草确实有想杀自己的心意,
那其实只是瞬间,刀意在微微触及她的颈部肌肤之时,倏忽转向,半空里架住了剌向吓呆在一旁的两人的一柄剑。
“你还是赶回来了。”他一刀逼退了企图偷袭两人来要挟他的人。也不追击。优雅的负手看向眼前有些狼狈不堪之人,眉间挑着一抹冷冷凉凉的笑意。“没有远走而混在那群不请自来的仙族之中。一直蛰伏在附近。倒是有几分胆子。其它人呢?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的?”
方才架住他的剑的那一刀,快得他都没有看清楚人是怎么掠过来,从什么样的角度出刀,再怎么样收回去的。以他的经验,也看得出来那一刀未尽全力,然而同他之间,却仍是有着天远的差距——早知道浅草不论医术还是身手都不简单,只是不曾想到他竟到如此地步!
砚洄神色灰败,有些气急败坏。知道再同他动手也是枉然。却仍是固执的拦在前头。听得他的话不由一怔。“是你在背后指使!”
“呀!流血了!”浔蜎在一边摸着自己的颈,陡然尖叫起来。指尖上摸到了微微的温暖,借着弱水的明光一看,指尖上沾了点点嫣红。虽然不觉得很痛,然而她虽见惯了血腥,却大多是别人的,与她无关痛痒。自己流血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此时一见,不由的惊慌起来。一方面却是又惊又怒。“你敢伤我!你居然敢伤我!”
然而同她一样发出尖呼的,还有本来已经安分下来的灵念,再次惊喜而欢呼起来。那只是微微泌出一滴的血珠,本来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于没有平复怨怒的怨念,那淡得几乎没有味道的血气,却是极大的刺激。何况,是那样的血!
砜洄眼捷手快,一剑斫向抢在最前面的一只怨灵,然而却有更多的争先恐后扑了上来,一时竟全不畏弱水在侧。反而比方才更加的疯狂失控。
“我正不知道那些仙族里还有谁同此事有勾结。倒还没有谢谢你替我找出来。”他站在几丈之外隔岸观火。无动于衷地看着两人忙乱,看也不看浔蜎的惊慌失措。话是径自对着砜洄说的。“你能到这里来,也不容易吧!”
砜洄挥近逼退了几个怨灵。怨灵的目标也不是他,倒还能在忙乱中答道。微微有些喘息,语气却坦诚。“我是不应该丢下她。我知道你恨我们,可是那场战争,不仅仅给你们逼带来灾难。我的父兄亲人,都被充了兵丁,再也没有回来过。若不过是当日她援手,我不会有今天。对别人来说浔蜎主子或者不算是什么好人,可是她曾经救助过我,如今她有事,我不能放手不管。”
他没有答话,神色间似笑非笑。多年的异乡飘零,更会觉得乡人之间亲缘珍重。如果是浅草阻拦,看在同族的份上下不了手,放走了砜洄也是必然。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砜洄的命。他所在意的,不过是砜洄却这样子一个人回来了。
砜洄已经顾不上再说话。怨灵的目标都是浔蜎,有如潮水一般前仆后继,他只是在一旁驱赶,已经让他左支右拙。浔蜎已经半点风度全无,胡乱的骂着人。一边施用着种种法术。然而却阻止不了怨灵全然不顾一切的撕咬——那些东西一接触到她,立即化为幽火在她侧焚化。几度焚烧殆尽,却又有更多的将她团团围住,仿佛飞蛾扑火,明知道是条绝路,然而却那么义无反顾。
——其实是伤不了她的,然而面对似乎没有尽头的怨毒与仇视,铺天盖地的扑面而来,仿佛要把开地间万物都拖到暗无天日的恶毒中去。在心理上的恐惧,是远远胜于实质上可能造成的伤害的。
况且她虽懂得驭灵之术,却还从来没有遭遇过鬼灵的袭击。又是这般声势浩大的。又有了方才的经历,早已经是心慌失措。那里听得见去两人说了些什么!砜洄说了这番话,她倒也没来得及发作。也全然不记得她已曾用这般的手段,去吓唬过一个孩子。
砜洄看着眼前的形势,心里头也是阵阵的发冷。方才对两人动手之时,抢过来挡住他的那一刀的速度,就是先让浔蜎身首异处再掠过来也是来得及的。或者,在他悄然来到之时,早已被他发现。可是他没有先发制自己,偏偏要先划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就算是鬼灵一时伤不了人,这样子无穷无尽的耗下去,也要把人精力耗尽。或者在那之前,精神上就会先支持不住。全然不用他自己动手。
“天明!”他在一旁,却不急着走,看出砜洄的忧虑。淡淡的开口。“到天明就会散去!”
天明就会散去!砜洄只觉手心一片湿冷,只有苦笑的份。现在离天明也不知还有几个时辰。而眼前怨灵的攻势却全不见减弱。
他却转眼看向别处,方才只是一两处的火光已经渐渐连成一片,在火光的映照下,还隐约可以看得到活动的人影出入,有些鬼鬼祟祟。却不是救火的人。而更远的地方,他能听到有极细微的人声开始喧哗。
“不过这情景,让别人看到了也不好!”他突然回过头来一笑,淡淡的道。
还不等砜洄回过神来,他已经掠到了近前。砜洄一惊,顾不上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挥剑想逼退他。
赶不上他的迅捷,那一剑刺了个空,他看也不看砜洄的徒劳反击。径直冲向被水珠中的怨灵团团围住的浔蜎。一道流光从袖间挥出,如水一般笼罩了她的全身。乘着怨灵被刀锋逼退的一瞬之间。另一手擒向她的衣领。浔蜎此时已经慌了神,根本不及反抗。被他擒个正着。
一摛到手,他脚下一点。也不在原地停留,向一边斜斜掠开几丈。让开了穷追过来的砜洄和更加激怒的怨灵。
“放手!你这贱民。”围得不见天日的怨灵一散。浔蜎慌乱里突然看见他近在身侧。仍是不知压制自己的郁怒。挥出一掌。“胆敢冒犯我,我非把你……”
微微一侧让过她胡乱挥出的一掌,见她还不肯干休的又踢来一脚,也不同她见识。依言放了手。只是同时抢在了她的前头,不轻不重的一脚把她踢到一边。
她全忘了自己是被他拎着的,这时他一松手,顿时直直落下。又被他一踢,滚落到一旁。
灵念却不肯善罢,旋风一般的追了过去。却又忙不迭的避退。忿恨的盘桓着,却似乎畏惧着什么,不敢再上前。
水花微微的溅起,在空中晶莹明亮,如一颗颗夜明宝珠。灵念惊慌的啸叫着,慌乱躲让。被冰冷的水一浸。她倒有三分清醒过来。——这贱民!这天杀的贱奴才!竟敢把她扔在满沟的弱水里!
正想要从水渠里爬出来,在半空中盘旋的怨念见她一露头,立即欢腾的飘荡而来,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再动。好在她不动,怨念也不敢过来。两者间就这么僵持着。
“要把我怎么样,是日后的事!现在你是要出来同它们做伴呢,还是在里头舒舒服服泡着。随你选!”他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不过出来的话,等一下就会有人过来了。我想你这个样子也不会愿意让人看到。应该是喜欢在这里泡个澡吧。”
本想抢上前把浔蜎拉上来,看怨念确实不曾再进攻,这方法虽狼狈,效果却是明明白白的。不由怔了一下,拿不定主意,转眼看向浸在水里的浔蜎。
“你还怔着做什么?杀了他,快点儿杀了他!”她耳力过人,也听出隐隐约约的也听到有人声号令传来。在水中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出来。向着砜洄恼怒呼道。
“就算他想,也没有那个能力!”他微微地笑了,接过她的话。“你要是不想明天夜里再找条弱水泡进去的话。天明之后,滚出弱水——虽然天明就会散去,可它们记住你的味道了。你不死它不休,这道理你该比我清楚!”
听得人声渐渐近了些。而砜洄在一旁不知所措,她倒真的有些慌了神。藏到沟边一丛水草之下。举着袖子又忙着去掩自己的脸。眼看着浅草清雅的面容在面前微微的讽笑。却偏偏无可奈何。弱水虽然冷寒彻骨。她却恨得老脸通红。
他也不理浔蜎,转身带了两人要走。砜洄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