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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暗访十年-第11部分

小说: 暗访十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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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阴险地笑着说:“你知道。”

升子说:“我不知道。”

大头说:“你一会就知道了。”

三个东关帮解开了捆绑升子的绳子,升子还没有来得及活动麻木了的四肢,他们又按住了升子,将升子的衣服扒光了。骨瘦如柴的升子哪里是这三个如狼似虎的流氓的对手。他们将升子捆绑在一棵树上,然后在距离几十米外的一处山崖下烤火取暖。

这是西北的冬天,刚刚下过了一场大雪。这是冬天的午夜,滴水成冰,房檐前的融雪出现了“滴溜”。白天天气暖和,屋顶上的积雪消融了,顺着屋瓦流下来。夜晚天气转冷,又将融雪冻住了,就在屋檐前形成了“滴溜”。赤身裸体的升子冻得浑身发青,他的牙齿答答打战,连血液也凝固了。

每隔一个小时,大头就派一个人过来,问升子是否想起来德子的下落。

德子颤抖着声音说:“不知道。”

问话的人不再多问,他一路小跑着回到火堆边,边跑边搓着双手。

黎明时分,升子被冻得神志不清,问话的人又过来了,他用树枝拨拉着升子低垂的脑袋,突然又问:“德子在哪里?”

升子一激灵,马上清醒过来了,他说:“不知道。”

问话的人回去了,升子的头又低垂了下来。

太阳升上来了,山谷间一下子显得活跃灵动了很多,麻雀、斑鸠、乌鸦和一些不知名的鸟雀在树枝上蹦蹦跳跳,蚂蚁、蜘蛛、马蜂和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在赤裸粗糙的树干上爬上爬下。一束穿越了层层树枝的阳光,照耀在升子的脸上,升子醒了。

第六节:升子死里逃生(4)

大头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东关帮。大头用他的大头皮鞋踢着升子的脚踝,踢得升子干瘦的骨头梆梆作响。大头的大头皮鞋是翻毛的,看起来结实而沉重,那时候农村的有钱人到冬天都穿着这样的大头皮鞋。

大头问升子:“德子在哪里?想起来了?”

升子还是强硬地说:“不知道。”

大头从皮带上摘下了一把匕首,在升子的右手手腕上划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犹豫了一下,突然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在了积雪尚未消融的土地上。升子呻吟了一声。大头又把匕首插进伤口里,上下滑动,站在旁边的每个人都听到了匕首与骨头摩擦的窸窣声。鲜血加快了流动,像一条小溪一样顺着手腕流到了升子的指尖,又流到了地上。

大头问:“想起来没有?”

升子破口大骂:“我日你妈。”

大头阴险地笑笑,退后一步,然后像看戏台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升子。一只蚂蚁嗅到了血腥味,爬上了捆绑着升子的树干,爬上了升子的手背,然后欢天喜地地爬到了升子的伤口边;很多蚂蚁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大树跟前,争先恐后地爬上了大树,爬到了升子的伤口边,争先恐后地吃肉喝血。升子大声呻吟着,全身筛糠一样抖动着。

寒冷的冬天里,所有的动物都缺少食物。血腥味在树林里飘荡,引来了更多的昆虫,很多知名和不知名的昆虫爬满了捆绑升子的大树,在升子右手手臂的伤口上爬了厚厚的一层。

大头看着那堆累累的昆虫,满意地笑着,带着三个东关帮,坐上拖拉机离开了。

升子这些年一直念叨着一个老汉,大家都叫他破老汉。破老汉年轻的时候娶过一房媳妇,娶过门时间不长,媳妇就得一场猛病死了,老汉一辈子都没有续弦。破好汉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叫他破老汉。我怀疑破老汉姓白,我们那里的方言,破和白发音相似。再说,百家姓里没有破这个姓,但是有白姓。

我见到升子的时候,破老汉已经去世十多年了。那天升子给我说起破老汉的时候,泪流满面,这是我见到升子唯一的一次流泪。

升子说,破老汉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初他穷困潦倒,跟着洪哥闯江湖的时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无法孝敬破老汉;而等到他闯下了一

第六节:升子死里逃生(5)

我见到升子的时候,破老汉已经去世十多年了。那天升子给我说起破老汉的时候,泪流满面,这是我见到升子唯一的一次流泪。

升子说,破老汉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初他穷困潦倒,跟着洪哥闯江湖的时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无法孝敬破老汉;而等到他闯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腰缠万贯的时候,而破老汉却离开了他。破老汉对升子的救命之恩,升子永远也无法回报了。

那天早晨,是破老汉发现了被绑在树干上,被蚂蚁啃得奄奄一息的升子。

破老汉是放羊的。那时候生产队把各家各户的羊都集中在一起,交给上了年纪的老人放。破老汉是放羊的,他在生产队放了几十年羊。

破老板白天和羊在一起,夜晚也和羊在一起,真正的朝夕相处。那时候的狼特别多,白天狼跟在羊群的后面,蠢蠢欲动;夜晚则在羊圈外踅摸,跃跃欲试。破老汉白天手持长长的羊鞭,眼睛四处瞭望;夜晚则睡在羊圈里,衣不解带,席不暇暖,一有风吹草动就提着马灯查看。

放羊很苦。

放羊的学问很深。我小时候跟着狗剩叔放过羊,我在《暗访十年》第三季里写到过狗剩叔,那时候的狗剩叔是一个放羊的。因为狗剩叔的耳濡目染,我也懂得了一些放羊的学问。早晨起来,打开羊圈门,吆着羊群走进山中,今天在哪座山上放,明天在哪座山上放;哪座山上草稠,哪座山上草稀;哪座山上有暗窟窿,哪座山上有马蜂窝,放羊人都一清二楚。暗窟窿会别断羊腿,马蜂窝则会螫伤放羊人……

羊群顺着小路进山,有的羊老成持重,走在队伍里,一副遵纪守法的模范市民的神情;有的羊则桀骜不驯,不服管束,总想趁机会啃食路边的庄稼。放羊人一声鞭响,鞭稍像游蛇一样在这头羊的头顶上晃动,捣乱的羊马上就乖乖地回到羊群里。甩羊鞭也有学问,高手手持羊鞭,轻轻一抖,鞭稍就在距离羊头顶一寸的地方挽出一个鞭花,既伤不着羊,又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而不会甩羊鞭的人,要么挽不出鞭花,要么打不出响声,或者打伤了羊。人和羊长期相处,都会有感情的,舍不得打。

到了山坡上,放羊人要观察地势和青草的稀稠程度,或者放出满天星——羊群匀匀地撒开;要么放出凤凰单展翅——顺着山坡,斜斜地上去,走成一长溜。羊安顺地吃草,放羊人则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备有狼来偷袭。山里的狼在与人类长期不屈不挠的斗争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时候狼藏在暗窟窿了,一等到小羊羔走近了,叼起来转身就跑;有时候全身团成圆球,像堆荒草一样借着风势滚到羊的脖子下面,一口咬住,偷偷地吃掉。山里面的狼都比日本鬼子还狡猾。

第六节:升子死里逃生(6)

羊吃草也有学问。早晨沾了露珠的草不能吃,吃了羊就会得病;被太阳晒过的草,羊才能吃。夏天放羊在北坡,因为北坡凉爽,羊吃得多,容易长膘;冬天放羊在南坡,南坡日照充足,食物丰富。

这些放羊的学问现在早就被人们遗忘了,这些学问再也用不上了,因为现在在农村,哪里还能找到羊群?放羊娃都进城打工去了,农村变得一片死寂。我满肚子的放羊学问也不知道该传授给谁。

那天早晨,破老汉赶着羊群进山了,羊群像水流一样沿着山道向前流淌,破老板手持长鞭,走在羊群的后面,鹤立鸡群一样。破老板穿着一件棉大氅,大氅上缀满了补丁,有的地方还露出肮脏的黄色棉絮。大氅久经考验,陪伴着破老汉走过了几十个严寒岁月,大氅上的棉扣子已经开裂了,却还依然忠诚地陪伴着破老汉。破老汉的的腰间扎着一根草绳,大氅的下摆像鸡翅膀一样在老汉的身后摇摇摆摆,远远望去,穿着大氅的干瘦的破老汉像稻草人一样单薄而不真实。那时候的农村老汉都是这样,他们饿得只剩下了一把干骨头。能够吃一顿白蒸馍是无数农村老汉至死也无法满足的夙愿。

那年的气候也很反常,那是传说中天崩地坼的一年,春季的时候吉林地区落下了罕见的陨石雨,夏天的时候唐山地区发生了大地震。古人说天人合一,天象异常一定昭示着国运有变,果然,那一年里毛主席、周总理、朱委员长都去世了,给无数人无数家庭带来深重灾难的文革也终于结束了。

那天早晨,破老汉赶着羊群进山的时候,突然就遇到了龙卷风。在西北广漠的土地上,每年都会有几次龙卷风出现,但是龙卷风一般出现在春末至初秋,而初冬季节还有龙卷风,这是破老汉第一次看到。

破老板站在山脚下,远远地看到在地平线的那边,一根柱子拔地而起,与天空相连。柱子缓缓地旋转着,缓缓地靠近,却又越来越粗,越来越高,好像民间故事中硕大无朋的怪兽一样。破老汉看着龙卷风,大惊失色,他一边将羊群用鞭子赶进树林,一边回头张望着。龙卷风移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破老板的预测,刚才还在天边,而转眼间已经到了身后,天地之间一片昏黄,空中传来了嗡嗡的声音,像千万只马蜂一齐振翅,像千万条瀑布一齐飞泻,像千万条缎带一齐飘舞,破老汉头晕目眩,他再也顾不得羊群了,他丢掉羊鞭,紧紧地抱着身边一棵大树,将全身紧紧地贴上去,他的嘴巴里灌满沙子,鼻孔里灌满沙子,耳朵里灌满沙子,他在一片苍茫中,似乎听到了羊群绵软无意的惨叫,可是他无能为力。

第六节:升子死里逃生(7)

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之间,龙卷风就过去了,移到了更远的地方。破老板放开树干,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又一只绵羊像陀螺一样缓缓地旋转着从天而降,平安地落在了几十米乃至几百米的远处,羊群惊慌的叫声响成一片,声音中透着凄凉和恐慌。破老汉高声吆喝着,把被龙卷风卷散了的羊群聚拢在一起,一清点,少了好几只羊。

破老汉游目四顾,焦急地呼唤着,却听不到绵羊的回应声。突然,天空中出现了几只秃鹫,秃鹫展开宽大的翅膀,慢悠悠地在空中盘旋着,越来越低,破老板知道,只要有秃鹫的地方,就一定有尸体。莫非那几只羊被龙卷风卷进深涧摔死了。

顺着秃鹫飞旋的方向,破老汉跑过去,钻进了密密的树林里,突然看到一棵毛榉树上绑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他的头低垂着,好像已经死了。

大头们想着,将升子的手臂割出伤口,那些饿极了的昆虫鸟雀仅仅用半天时间,就会将升子啃成一副骨骼标本,谁也认不出来那是升子,还是别的什么人。

然而,大头们没有想到会有那场龙卷风,龙卷风协裹着升子身上的昆虫,旋转着,升腾着,升到了浩瀚无垠的太空中。等到昆虫们落下来的时候,会发现它们落在了几百里外的黄土高原。人算不如天算。

那天早晨,破老汉看到升子的时候,大吃一惊,他摸着升子的身体,感觉僵硬冰凉,像摸着一截铁器。他的手指放在升子的鼻子下面,感觉到了微弱如游丝的气息。破老汉一边啊呀呀惊叫着,一边解开了捆绑升子的绳子,他把自己那件破大氅铺在地上,把升子放了上去,然后呼唤着羊群,让羊群在升子的身边站成了一个密密厚厚的圆圈,抵挡着寒风的侵袭。

破老汉身上只穿着那一件大氅,脱了大氅就只剩下一件臃肿破烂的棉裤。那时候农村的很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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