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明-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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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不管各省官军还是流贼,虽说抢掠屡见不鲜,但屠城这么严重的事情他好像还真的没见到过。
王争看见孙传庭的反应,当下也是呵呵一笑,起身看了看眼前受到严重损毁的民居,说道:
“前些日子,王某带兵入城的时候还是深夜,隔着几里地就能听见沧州城内传出的喊声,就能看见城中的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等到王某率山东军进城的时候,百姓的尸骨是遍布了大街小巷,战后我山东军的兵士清理了整整三天。。。三天哪。。。”
“当时王某心里想的,就是自己为什么不早一些来,早一些将这些乱兵杀个干净!”
说到这里,王争回身冷笑道:
“要是依着孙先生的意思,我山东军遇到这事情就应该昧着良心,就不该管上一管,任凭这些虎狼官军屠杀百姓而无动于衷,去问问当今朝廷的意思?。”
“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
王争在孙传庭惊愕的目光中仰天大笑起来,面露痛恨之情,说道:
“孙先生,你说的不错,我王争是有私心,方才您所说那些事,也都是在下所为,但试问一句,这天底下谁没有私心?”
说到这里,王争面色再度归于沉寂,淡淡说道:
“无论于私于公,看见这副情景,在下若是不管上一管,就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山东军诸多军民对在下的信任!”
第四百三十五章:一肩扛之
“你。。。可河间府不该是你这山东总兵管辖的地方,就算约束,也根本轮不到你这小小的总兵,朝廷自然会对此商议个章程出来。”
孙传庭虽然一样在说,可这话的力道却逐渐降了下去,显得有些强词夺理,闻言,王争反问道:
“孙先生,在下不说督师,反而叫您一声先生,就是为的在此地不分尊卑,和你谈谈心里话,扪心自问,朝廷到底有没有管过黎民百姓的死活?”
看见孙传庭欲言又止,王争又道:
“孙先生是不是还想说当今的皇帝?没错,崇祯是个好皇帝,若是在太平时节,值得我王争,甚至值得整个山东军为他效死,可现在这种时候,却又完全不同……”
“有左良玉那种总兵军将在一日,黎民百姓只会更加畏惧官军甚于流贼,许多人宁可去投奔闯贼和献贼,也根本不愿意来到官军驻守的城镇。”
“孙先生,您还不去想想现如今这天底下都是些什么官军吗?”
说到这里,王争看了一眼京师的方向,冷笑道:
“还有那些北直隶的重臣、勋戚,文武百官,王某今日在这里说点实话,当然了,也是孙先生听了后觉得大不敬的话,相对于在下而言,在他们的心里怕早就没有这个大明了。”
“王某率山东军教训教训这些畏贼如虎,却对百姓如同恶狼的官兵,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当今的朝廷?”
王争虽然方才沉默不言,但一说起来便条条是道,侃侃而言,期间孙传庭曾许多次都想要找机会反驳,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什么道理来与他争论。
孙传庭不是那些读死书的腐儒,知道什么君臣大义这种话在王争面前就是个屁,若是想说动王争,肯定要实打实的来。
可思来想去,这大明各地的兵马,如同沧州这般的还真是到处都有,似乎除了自己领的秦军,其余官兵大都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尽管官兵屠城的事情没听到过,但要是追根究底的查下来,似乎每位带兵的将帅都干过不少杀良冒功,借百姓人头充军功的事情。
还有那些北直隶的重臣,每个都自诩清流之事,可他们做的事情和阉党相比,无非就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而已。
这些所谓清流全部的田产地契加起来,根本就不比阉党少,而且他们往往都是官官相护,在朝堂上就连崇祯的话都敢忤逆,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不敢做。
这些孙传庭都懂,只是还不愿意面对罢了。
想到这里,孙传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力的感觉,眼下的大明,到底如何去做才能救呢?
“王总兵,你可对今后有所打算,难道要就此成为千古罪人吗?”
听到这话,王争摇摇头坐下来,微笑道:
“孙先生说笑了,王某绝不会做那人神共愤之事,有一句话我现在就可以确定的告诉先生,无论私底下如何,只要崇祯皇帝还位在一日,山东军在明面上,永远是尊奉当今朝廷。”
看着王争的样子,孙传庭显得有些激动,颤颤巍巍的问道:
“王总兵,此言可当真?”
“如假包换。”说完这四个字,王争笑了笑,起身扶着孙传庭坐下去,温言道:
“孙先生大可不必担心我山东军谋反篡逆之事,王某虽说有些私心,但说话还是算数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王争,孙传庭叹息道:
“王总兵可还记得崇祯十三年,那时候,老夫在陕西追剿闯贼,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可清军却突然入关,老夫这才奉旨率秦军到京畿支援,没想到这一关,就被关到现在。”
“几年出来,这天下也是大变样了。。。”
王争点点头,不置可否,起身走到门口拿来一壶温茶替孙传庭泡上,笑着说道:
“孙先生方才说到王某是为了一己私利,说到底这私利是有,可绝不是一己之私,孙先生何不迈出这牢狱似的院落,放眼看一看现在的沧州,现在的山东。”
孙传庭心事已毕,知道王争不会进取京师,他这便是放心下来,话也多了些,变得有些絮叨。
两个人迈步走出院落,在山东军和秦军众将的眼前走入民间,王争领着孙传庭来到沧州城外刚刚建起的聚耕农庄,指着说道:
“山东到处都是这种农庄,而且比这规模更为庞大,在这里,黎民百姓都会有田可耕,有地可种,有衣可穿,有饭可食。”
“不仅如此,在下会发给他们月钱,逢年过节也好买些东西和家人庆祝,毕竟,人不能只活在仇恨和悲伤中。”
说着,王争脸上升起浓浓的自豪,要是拿眼下山东安居乐业的情景和以往刘泽清任山东总兵的时候来比,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当然有这个自信。
孙传庭淡淡听着,不断的点头,眼中泛出了些许晶莹,这个时候,王争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
“陕督,李某也是炎黄子孙,不是那等蛮夷,自然也想护卫一方黎民百姓的安宁,为大明尽出自己的一份力。”
说着,王争面露不悦,“可是其他人不想李某这么做,卢象升为何死在巨鹿,正是因为朝中的那些奸邪!”
“昔日,在下率部奉旨剿贼,奉旨救援山东,可又有谁来帮过我?没有,山东军和天雄军一样,是支在大明内部的孤军!”
王争攥紧拳头,沉声道:
“王某不想做下一个卢象升,也不想重复别人走过的老路!陕督,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让在下明白很多道理,但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只有当自己的实力强大的时候,说话才能管用,办事才能随心所欲。”
“大明尚在的时候,王某会做一个人臣的本分,奉旨南北去闯便是。”
说到这里,王争眼睛微微眯起:
“若是大明不存,天下倾覆,在下亦不会退缩一步,任贼虏风雨欲来,一力挡之,就算因此全军覆灭,片瓦不存,也当毫无怨言!”
“天下无人作为,我王争当一肩扛之!”
孙传庭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瞪的老大,手都有些颤抖,握着那盏有些凉下去的茶,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孙传庭没想到,没想到会从小小的登州,走出这样的人杰。
第四百三十六章:不来?发炮平之!
本来出了院落以后,孙传庭心情已经逐渐好转,可王争忽然说出的这番话,却又让他陷入了沉思。
“天下无人作为,我王争愿一肩扛之!”
这句话恍如雷鸣一般的在孙传庭耳边不断回荡,看样子王争是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个时候,孙传庭又不禁在想,若是京师有警,王争是否会率山东军入援?
这个孙传庭还不确定,可最起码这次来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
回去之后,孙传庭可以安心对付河南和陕西的流贼,至于王争这边,只能暂时希望他是个信守诺言之人。
若王争是背信弃义之人,实在到了两面起火的地步,也就只能放下陕西来京师护卫了。
想到这里,孙传庭一转头却发现这位山东军的大帅正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似乎就在等待着答复。
其实孙传庭此来,原本对王争没什么重视之情,不过是个寻常的总兵而已,据说还不到三十而立之年,能有什么城府和心计。
孙传庭督师多年以来,无论飞扬跋扈如左良玉、贺人龙,还是忠勇为国如曹文诏的,各色将帅他都见过。
可就算是这些早就天下闻名的大将,往往也要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这山东总兵王争一个晚辈后生,又能如何?
可没成想,到了这里之后,除了最初的呵斥以外,几乎一直都是王争在引领话题,自己磕磕巴巴,反倒连个驳斥的适当理由都找不到。
说起来,改朝换代这个字眼一向是充满光辉,象征着一个崭新的时代到来,可这份强军崛起的辉煌之下,往往都伴随着巨大的灾难。
若是这些仇视文人士子的流贼真成了气候,取了天下,那对华夏传承数千年以来的文化衣冠和礼仪诗书,无疑是毁灭性的灾难。
直到现在,孙传庭都未曾听闻作恶多端的流贼军中有什么闻名天下的文人士子,李自成和很多流贼首领一样,似乎并不喜欢文人。
山东军却不然,一样是以武起家,但王争早在登莱的时候,便设立了供文人士子任职的军议司。
虽说这是大逆不道的弄权行为,可放到现在这种时候再一看,结合当今天下大势,除了朝廷以外,山东军显然是唯一那支有希望让天下太平的军队。
相比李自成和张献忠等流贼领袖,山东军的大帅王争更加重视文人。
军议司的左军议李岩原本就是小有成名的士子,还有那右军议管清天,从前不过是个破落秀才,现在一样是名扬天下。
他们二人的待遇比起四员战兵大将,都是毫不逊色,这就给诸多文人士子一条可以选择的道路。
据说前不久山东军的军议司刚刚扩充,招募了大批落魄的文人士子进入。
如今天下那些报国无门,又不甘为流贼驱使的文人士子,往往都是对山东军的军议司趋之若鹜。
谁都明白,若是王争真的能成大事,那这个小小的军议司,便是日后的“内阁”班子,但凡是混到里面的,那可都是功臣。
就算军议司满员不再扩招,许许多多的文人士子依旧整日徘徊,就算能进入其中当个小小吏员从头开始也好过跟着流贼。
至于军议司到底是什么样的,孙传庭虽说还不清楚,但能确定的有一点,自打这东西出现,从没听说哪个士子进去之后大骂着跑出来,看样子应当是不错。
回过头来再一想,若是鞑虏成了气候,那后果简直比流贼得势更加难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