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明-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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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心中放松不少,但作为什长,他依然十分警惕,当下皱着眉头看过去。
原本平静的土坡后忽然有尘烟微微激起,什长立即叫住几名哈气连天的战兵,下意识的将手握在了刀柄上。
“驾~驾~”
远远一个人骑着马飞奔过来,看样子是个标兵,不过山东军的什长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等到对方停在城下才喝问道:
“来者止步,不然我等就要放铳了!”
那标兵停住马,手中举着一封书信,抬头喊道:“城上的可是山东王大帅的兵马?”
“正是,来者何人?”
那标兵眼中闪过一丝傲气,张口说道:
“陕督入城找你家大帅一叙,此为书信印绶!”
城墙上沉默了半晌,最后却是“吱呀吱呀”的放下来一个竹筐,见状,那标兵知道对方是有所防范,当下也没什么犹豫,直接伸手将书信放进去。
看着书信被一点点拉上去,标兵又是试探性的说道:
“陕督有令,命山东军即刻开城相迎!”
听到这话,城墙传来一阵大笑,只见那什长冷着脸说道:
“抱歉!我们只听王大帅的命令,没有大帅的军令,就算那什么陕督亲自来了,也不会开城!”
不用想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那标兵也没多说,将令牌揣进怀里,直接调转马头疾驰而走。
这封书信很快就被送到王争手中,看完后,王争也是满脸的苦笑。
这位陕督还真是不知变通,用的竟然是责备的口气,这种时候温言温语的拉拢自己才是,像孙传庭这样直接呵斥过来,让自己怎么下台。
不过好在是以书信的形式,能看到的也就是王争自己,对于这位最后的名臣,后世常有“传庭死而明亡”的说法,其实王争非常想见上一见。
眼下孙传庭位列高位,论起身份地位,山东军内也就是王争本人能和他平起平坐,不过要是看资格履历,就连王争都要尊敬的叫其一声陕督。
……
大约是两柱香的功夫,沧州城外来了一支人数约在几千人的骑兵部队,远远打着“孙”字认旗和玄鸟方旗,远远看去,也是成片的旌旗招展。
这些骑兵都穿着灰黑色的秦军甲胄,腰挎大刀,眼中精光四射,紧紧跟在孙传庭身后的几名将领面上甚至留有几道深深地刀痕,就连黄阳都是吃了一惊。
随王争出城相迎的山东军战兵将领们同样有些惊讶,当官军这么久以来,除了在锦州城碰见的辽东军,这秦军是唯一一支值得他们正视的朝廷兵马。
据说许多年前,孙传庭的秦军也是为剿匪立下了赫赫战功,就连高迎祥都是被他所俘。
不过王争却仍然面露微笑,这确实在意料之内,孙传庭编练的秦军,怎么会一般?
孙传庭大本营在陕西,自然不能将秦军全部带来,这次已经算是违反了朝廷的规矩,若不是心焦难耐,他也根本不会走这一趟。
之所以选择精锐骑兵,一是孙传庭想要借此震慑王争,二则是来去自如,可以十分方便迅速的回到陕西。
不过当孙传庭见到城外和城楼上的那些战兵之后,面色明显难看下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末将王争,率山东军迎陕督进城!”
说完,王争侧身一让,身后的一众山东军将领紧跟着让出一条进城的道路。
“陕督,当心有诈!”
忽然,一名面容冷峻的武将伸出手。
听到他的话,还没等孙传庭动作,便有另一个中年上下的秦军将领呵斥道:
“光先,还不退下?”
“无妨,光先少而有谋,死好事啊。”孙传庭挥挥手示意无事,左骧这才低着头退下,不过依然拉着左光先,连连对他挤眉弄眼。
其实左光先已经不小了,并且所立战功颇多,可这些东西在孙传庭的眼中就和没有差不多。
左光先站在孙传庭面前那还不是像个稚嫩的孩子一样,他也听出来了,孙传庭说这话其实有些宽慰自己的意思。
左光先心中对孙传庭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立刻退下,可眼睛依然盯着面前山东军的将领,很不放心的说道:
“爹,你看这些人,每个都像是虎狼,若那王争对陕督有加害之心,此番不是羊入虎口?”
左骧其实心底一样对山东军的人很抵触,不过他也看到孙传庭十分自信,想比后生崛起的王争,早就扬名天下的孙传庭显然更让人信服。
当下左骧也是劝道:
“待会为父随陕督入城,料想那王争也不会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听到这话,左光先眉头一紧,顿时急切的道:
“爹,还是我和陕督去吧,我一个晚辈后生,难以使人信服,有你在这,高杰他们也会投鼠忌器啊!”
左骧瞪了左光先一眼,似乎是去意已决,狠狠打掉左光先伸在半空的右手,头也不回的带着二十几个亲丁跟了进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会晤陕督
孙传庭婉拒了王争前往守备府邸的要求,当着众人的面,径直走进一处低矮破落的民居院落。
王争想了想,摆手示意其他人不用跟进来,跟着迈步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孙传庭已经坐在石凳上,看到王争后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看着孙传庭的神态,王争摇摇头,微笑着坐了下来,看到对面那个人已经显得老态龙钟,心下本就有些不忍,由于得知其最后结局,更是叹了口气。
石桌上什么都没有,整个院落显得孤寂冷清,丝毫看不出外面就围着千军万马,两个人都在仔细观察着对方。
孙传庭缓缓舒了口气,开口说道:
“让王总兵的千金之躯随老夫来到这残破的院落,会不会委屈了?”
王争淡淡一笑,“相比在京师牢狱中受苦受灾的孙先生而言,在下实在是不值一提。”
谁也不会想到,此刻在这所平平常常的民居院落中,却坐着两个关乎天下大势的角色。
一个手中握着大明中原五省最后拼凑出来的那点精锐,另一个则是从登州崛起,现如今雄踞一方的枭雄军阀,两个人自然都明白这次谈话的重要性。
孙传庭是明白人,知道学那些官员推太极没作用,所以上来第一句就带着严重的讽刺意味。
王争虽说听出了这层,但却依旧是淡然处之,神态并未有什么波动。
见状,孙传庭再次开口:
“老夫本想着恭祝王总兵旗开得胜,顺利拿下沧州和半个河间府,可最后还是来晚了。”
说到这里,孙传庭微微一笑,继续道:
“王总兵,此次你未杀一贼,官兵却杀了七千有余,你这次兵谏,谏的好啊!”
听着孙传庭陡然严厉起来的话,王争却只是低头看了看脚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军靴,好像根本没听到。
见王争没有出声,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孙传庭心下凉了半截,虽说面上依旧镇定,但话却是愈发严厉。
“王总兵,你可知现今的天下为何这般糜烂,就是像你这样的军将太多,自恃手握兵权,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为了区区爵号,竟悍然兵谏,置大明江山社稷、万民水火于不顾,全然为了一己私利,搞得天下间生灵涂炭,民怨四起。”
听到这番话,王争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过下一刻便是一笑置之,抬头看天色,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对方这个样子,更是让孙传庭怒火中烧。
若是放了其他人,这种时候怕早就起身怒骂王争是乱臣贼子了,不过孙传庭依旧平静的坐在那,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王争,似有似无的说道:
“王总兵,老夫没记错的话,这山东一省六府之地,原有三位总兵吧,前些年,正选总兵刘泽清被查出窝藏林易纶,副总兵丘磊忽然人间蒸发,剩下那个竟然主动交出兵权整日在翁州府闲居。”
孙传庭仔细盯着王争的反应,继续道:
“还有刘泽清全家被杀的事,现下想想,也都是你王总兵做的手脚吧?”
“老夫不明白,就算你得了山东六府之地,可流贼和东西二虏已经尾大不掉,最后若是被他们趁乱取了天下,你王争岂不是千古罪人?”
说到这里,孙传庭起身拍了拍王争的肩膀,沉痛的说道:
“王总兵,你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明的江山若是没了,你这山东一地又怎能独存?”
孙传庭既然要来,那自然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事先已经有人将王争近些年来的事情从头到尾整理好交给他。
这些事情虽说都是差无可差,在当事人看来,可能是毫无关联,但是在孙传庭仔细翻阅之下,又能发现其中都有些藕断丝连的关系。
要说王争这个人一路清清白白走上来,那根本是不可能,不过就算他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但是不见得能做到滴水不漏。
孙传庭清楚地明白,若是没有朝中的支持,王争依旧是难以走到今天的地步。
至于朝中到底是何人帮着王争,造成今日养虎为患的结果,孙传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首先,显然不会是那些东林清流,原因无它,只因为王争一介武夫的身份便绝不可能。
除此之外,有能力扶住王争青云直上的,似乎也就只剩下太监了,说起来,当今圣上对太监还是最为信任的。
“难道王争是所谓的“阉党”?”
尽管孙传庭做了周全的准备,但是王争的反应的确在他意料之外,这个武夫的表现,根本不是任何一个武夫能做出来的。
从进入院落到现在,几乎一直都是孙传庭在磨嘴皮子,可任凭他怎么去说,王争的面色仍旧一动不动,面露微笑的坐在那。
天下间有王争这般心机的武夫,怕也就是这一个。
若非要找他有了什么小动作,那就是方才孙传庭说那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眯起来,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
这些在孙传庭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他不是山东军的人,既不知道这动作代表着什么,也根本没注意这细微的环节。
孙传庭自知实力上拿王争没办法,不能像贺人龙那般凭密诏杀之,所以只带了几千骑兵,为的就是求一个来去迅速。
现在看来,对于自己这督师的身份,这位左都督似乎也并不感冒。
那剩下的办法无非就是拿言语相激,可人一旦到了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换句话来讲,也就是到了外强中干的时候。
孙传庭现在就是这样,本想着对王争言语相激,但是对方的反应实在太过镇静,最后丢掉城府,心中愤怒的却成了他自己。
听完孙传庭的话,王争根本没有起身,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说道:
“孙先生带兵大半辈子,什么都见过,屠城这种事情一定是经历不少吧?”
闻言,孙传庭一愣,沉思半晌,最后竟然是没有表态。
虽说他带兵几十年,但几乎都是在中原五省,被下狱之前流贼还没有闹到如今足以威胁大明江山的地步。
那个时候,不管各省官军还是流贼,虽说抢掠屡见不鲜,但屠城这么严重的事情他好像还真的没见到过。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