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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青瑶夫人-第2部分

小说: 青瑶夫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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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住他的同时,回头向我笑了一下,笑容温婉如水。

他依着她走出人群,在经过江太公面前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依稀听到从他口中吐出的两个字。

声音带着些许疲倦,却没有一丝犹豫。

“烧吧。”

火把越来越近,就要点燃柴堆。

我忽想起了一年之前,与夫君成婚不久,他带我去荒无人烟的灵华山游玩。我不慎失足掉下深深的山谷,他在谷顶大叫:“窈娘,你要坚持,千万不要睡着了,我一定会来救你的,相信我!”

我信他,所以脚上的血再怎么流,再如何昏沉,都没有睡着。

两天后,他带着人马赶回来。众人连起绳索下到谷底,第一个落下的是夫君。

他将我抱起,无论旁人如何劝,也不肯放下。

回来后,他悄悄问我:“大夫都说太神奇了,你摔成那样,竟然一直没有昏迷过去,为什么?”

我躺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雅的气息,说:“你说要我千万别睡着了,说一定会来救我。”

他刮上我的鼻子:“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没有回来救你呢?”

我望着漆黑闪亮的双眸,坚定地道:“你是我的夫君,我信你。”

他将我紧紧地拥住,把头埋在我胸前,叹息着叫:“窈娘、窈娘………………”

我信他,他却不信我。

老天爷都相信我,我的夫君却不相信我。

十六岁之前,我如同青涩的野果,在山间自生自落。

嫁给他后,我象三月的桃花,在他的小楼里,为他一个人开得恣意绚烂。

却不知,拼尽韶华的绽放,最终只是成全了他和她的依偎。

美人如何吃

火把就要落下,我的眼中没有了任何人,只有火光下一个个狰狞的地狱阎罗和漫天血色。

地狱阎罗们的面孔在火光血色后飘浮,一下近、一下远。

我闭上了双眼,老天爷,带我去地狱吧。也许只有经过九重界的炼狱,才能将这些阎罗的面孔忘却。

心底的怨咒在扩散,恨意逐渐将绝望压下。

忍耐了这么多天,为的只是能见到他一面,听他说一句信我,不料换来的却是他淡淡的一句:烧吧。

不,该下地狱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不管多艰难,我一定要活下去,活到看着他们灰飞烟灭的那一日。

我下了决心,睁开眼正要说话,柴堆开始在轻微地颤动,人群也嗡嗡不安。

牌坊下,江文略正趴在地上,以耳伏地。柴堆颤得越发厉害,他一跃而起,面带惊疑,大声道:“有大匹人马过来了,至少有上千人,只怕是流寇。”

江太公不愧是一方之枭雄,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妇孺老幼先撤,男丁断后,全体撤回到城内!”

大地都在颤抖,江氏的妇孺们惊慌地往城内跑。江文略已横剑胸前,护在江太公身前。罗婉却没撤,依然与他并肩而立。

风似惊雷般滚过,长发乱舞,挡住了双眼。我用力眨着眼睛,似乎看到江文略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左手动了一动。待乱发落下,再看,他却是握住了罗婉的右手。

他在关切温柔地对她说话,托那当过口技艺人的三叔公的福,我依稀可以辨认出那句话。

“你先走,这里太危险。”

罗婉似是痴了一般望着他,她说了一句话,我居然也分辨出来了。

“不,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望着她,仿佛身边的人都不存在一般。他嘴角有要溢出来的笑容,在轻声说:“好,以后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我终于笑了,笑得不可抑制。

从深深的山谷里被救出来后,我高烧不退,但不管烧得如何糊涂,我始终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烧退后,他放了心,要去给公公婆婆请安,我却仍然不肯放手。

他有些好笑,道:“我去给爹请安,马上就回,乖,你继续睡。”

“不。”

“乖,听话。”他象哄小孩子一般。

“不。”我倔强地说,眼泪快掉了下来:“你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去。”

他轻拍着我的背,道:“你烧刚退,就不要………………”

“不。”我将脸贴在他宽厚而有力的胸前,痴痴道:“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在我头顶叹着气,将我一分分抱紧:“好,窈娘,以后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原来,这句话他不但可以对我说,也可以对另外一个女人说。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没有人再向我看上一眼。

马蹄声越来越近,妇孺老幼们已撤得差不多了。去查探情况的士兵也飞一般地跑回来,跪在江太公面前禀道:“太公,是、是卫老柴的人马!”

在场的人瞬间都变了脸色。

也难怪他们会怕,天下群雄四起,三十六路烽烟、七十二方大王之中,人数最少的是卫老柴,但最凶悍的也是这个卫老柴。

传说中的鸡公山,那是吃人的地方,而卫老柴,正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山大王。更有传言,卫老柴爱将人骨剁碎了蘸醋吃,而他的军师杜凤,则喜欢将人骨头熬汤来喝。

江太公之所以要和罗总管联手,与卫老柴总是时不时到永嘉府来找点吃的也有几分关系。

江太公虽有数千人马,但此时大部分都在城内,以贞节牌坊下这区区数百人,是万万挡不住卫老柴的。

“文略带一百人断后,其余人速速撤回城内!”江太公在下命令。

没有人想起要将我这个淫妇从柴堆上放下来一起带回去,也没有人再想往柴堆上丢来火把,烧死我。他们表现出了比平时更高的敏捷性,流水般地往永嘉府南门方向跑。

马蹄声象暴风雨般,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夜风愈发盛了,似在发出声声凄厉的吼叫。

终于,在第一支响箭射来之时,江文略牵着罗婉的手,带着断后的一百多人,也奔向城门方向。

可就在他要奔入黑暗中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他停步、回身、取箭、点燃箭头、拉弓、瞄准。

这一切动作,他做来如行云流水,若在往日,我定要在旁击掌叫好。

可这一次,这着火的箭头瞄准的,是我身下的柴堆。

我还在笑,笑得浑身颤抖。

有响箭“嗖”地飞来,不偏不倚,正射中贞节牌坊下、江太公先前坐着的红木大椅。

而就在这一瞬,江文略手中点燃的长箭终于射出。他松弦的一刹那,我甚至能看清火光照映下,他的眼神是那般淡漠,毫无波澜。

仿佛柴堆上绑着的不是他的发妻,而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十恶不赦之人。

他自幼弓马娴熟,这一箭很准、十分准、相当准。火花在空中急速划过,宛如灿烂的流星,落在柴堆上,然后“呯”地一声,激起一团绚丽的火花。

曾经视我如生命的夫君,在逃命的时候,还不忘要亲手将我烧成灰烬。

箭出、箭落,他迅速转身,握着罗婉的手,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缓慢地低下头,看着那团火苗在扭动着,慢慢向上蔓延………………

马蹄声、口哨声、呼喝声象一首恐怖的曲子,震破夜空,席卷而来。

数百骑如风卷残云,顷刻间便到了牌坊下。他们“呜………啊…………呜…………啊”地挥舞着手中兵刃,炫耀着我从未见过的粗野与狂暴。

当先一骑激起强烈的旋风,自柴堆前迅速驰过。我腰间一松,已被马上之人用枪尖挑断绳索,他再用枪尖戳中我腰间的系带,高高一举,我便被挑到了半空。

有人兴奋地叫着:“女人!是女人!”

哗声、口哨声四起,我生平第一次,被数百个骑着马的男人围住。他们象一头头黑色的野狼,眼睛里闪着绿光,呼出的气息,在夜风之中弥漫,让我想起………………

小的时候,每到春天,家里的母狗大花跑出去,便会被村里的十几只公狗围住。那个时候,空气中弥漫着的,仿佛正是这股气味。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这种无耻的胡思乱想,我正想扇上自己一耳光,使枪那人随手一甩,我便从半空落到地上,摔得眼前金星直冒。

我尚未挣扎着爬起来,那人已居高临下,用枪尖挑起了我的乱发。

这不是野狼的眼睛,这眼神,比野狼还要凶上几分。他那满脸的胡须、浓重的眉毛,根根都在宣称着,他不是狼,而是豹子。

豹子头盯着我看了一阵,舔了舔唇角,象刚吃完一头野狼,意犹未尽地舔去嘴边的血迹。

他笑道:“长得不错嘛。”

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多谢卫寨主夸奖。”

曾听人说过,心痛到极点,便会麻木。

此刻,我竟麻木到和鸡公寨的卫老柴当众打情骂俏。

豹子头哈哈大笑,他中气十足,笑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有山贼驱马过来,大声道:“大哥,他们已经关了城门,弟兄们只抢到十多匹马。”

豹子头双目圆睁,愤怒地吐了口痰,骂道:“操他奶奶,江老蔫跑得倒快!”

他抬头望向贞节牌坊,火光下,牌坊象一支戟茅,无言地伸向夜空。牌坊楣匾上暗红色的“贞孝静德”四字,闪着幽幽的光芒。

柴堆下,那支箭上的火苗仍在顽强地跳动。

豹子头冷笑:“竟敢烧我的女人?!弟兄们,都给我撒泡尿,以后大伙见着江家的女人,就不要再客气!”

“噢…………………”欢声四起,山贼们纷纷下马,对着贞节牌坊解裤掏家伙,我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豹子头在放声大笑,我没看到他的面色,却忽然于潺潺的水声中,听出他的笑声,颇有几分苍凉伤心的意味。

我尚闭眼,忽觉腰间一紧,睁开眼,豹子头已从马上俯身,象老鹰抓小鸡一般,轻若无物地将我拎了起来。

我晕晕乎乎中被他拦腰放在身前,他大喝:“把这里给我烧了,回!”

有人在请示豹子头:“大当家,那个死了的女人怎么处理?”

豹子头骂道:“真他妈扫兴!把她的尸体丢火里去!”

山贼们呼喝着丢出火把,待我从马上回头看时,那高高的柴堆已腾起冲天的大火,火焰似毒蛇的舌信,一点点,舔没着高高的贞节牌坊。

火光越来越远,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远去。

我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却被马颠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豹子头大笑,猛挥马鞭,马跑得更快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颠簸地“骑”过马,伏在马鞍前,腰似要震裂开来,体内翻江倒海,恨不得即时死去,才能免受这等痛苦。

不知道被火烧成灰,和骨头被人剁碎了蘸醋吃,哪一种更难受?

不知熬了多久,马在往山路上跑,速度越来越慢。再跑个多时辰,马终于停了下来,豹子头下马,横拎着我,在众山贼的拥簇下继续往山上攀爬。似是爬了很久,直到东方天际有微微的鱼白色,有大群人从山顶迎了下来。

“大哥,回来了?”

豹子头将我往地上一扔,我痛哼一声,瘫软成泥。

豹子头骂骂咧咧:“操他奶奶,江老蔫跑得快,啥也没捞着,白跑一趟。”

火光下,有人用折扇挑起我的下巴,我仰头,正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狐狸一般的眼睛。

狐狸端详着我,笑道:“也没白跑嘛,还捞着这么个美人,正好给大哥叠被铺床。”

我“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虽然肚中没有一点食物,却依然吐得天翻地覆,沤臭的胆水在胸前染成一带黄渍,和着先前被泼上的大粪的臭味,令每一个人都掩上了鼻子。

豹子头踢了我一脚,怒气冲冲:“臭死了,奶奶的,把她关起来!”

狐狸轻拍着折扇,笑道:“大哥辛苦了,明天再将这美人生吞了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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