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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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们已入了颍阳,随从入城询问,方知史万宝因李世民连日催促,已经将中军帐移到嵩阳,靠前指挥战事。李世民听言后,嘱咐从人入城打尖。午时过后,这二十二骑又向嵩阳进发。
其时落雪不久,远望嵩山顶上,积满了皑皑白雪。从颍阳到嵩阳,原本就有一条蜿蜒的小路,最近兵马频繁来往,小路又拓宽了许多。
李世民在林间打头行走,对尉迟敬德说道:“我们从此路去嵩阳,沿途必经过一座大寺院,你知道它的名字吗?”
尉迟敬德摇摇头,他多在汾、晋之间活动,中原之事所知甚少。李世民见他茫然不知,遂言道:“我们所行此山,名叫嵩山,为五岳之中岳。其主峰名为太室山,也称嵩山东峰;中峰叫峻极山;西峰称为少室山。在那西峰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北魏孝文帝在此建了一座寺院,就是名闻天下的少林寺。传说菩提达摩一苇渡江后先去洛阳,又来到五乳峰上面壁九年,今日尚存他面壁之地,名为达摩洞。达摩面壁九年,开创了释家禅宗一脉。说起来,我与这少林寺还有一段渊源呢。”
“秦王与少林寺有何渊源?莫非也曾剃度不成?”
“那倒不是。这少林寺僧人诵经之余,常常习武,打熬内功,创出了一套独步武林的少林功夫。当初父皇为前隋郑州刺史时,我尚年幼,体弱多病,父皇遍引名医竟不能治。一日,一名云游僧人见了父皇,言说可治我病,他先让父皇到近处大海寺祈福,然后要将我带走。也是病急乱投医,父皇将信将疑,同意僧人将我带走。我就随他到了少林寺,在这里日食斋饭,随同练武。过了半年,我的病无影无踪,身体从此健壮起来,还在少林寺学了一套罗汉拳法和达摩剑法。”
“原来秦王现在所习达摩剑法是在少林寺里学来的,如此说,这名云游僧人对殿下还是有恩呢。”
“是啊,那日他将我带到少林寺,就又云游而去不知所踪。那些年,父皇和我多方打听寻找,竟然毫无音讯。”李世民说完,悠然神往。
经历了前几次战阵,李世民看到尉迟敬德勇猛绝伦、武艺精强,他对自己的一颗忠心昭如日月。自己每次出外,常愿带其随行。路途上两人闲话连连,语渐及私。
他们在山路上奔行,不觉已入少室山中。只见山势渐陡,对面山上数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与山间大片白色积雪相映照,端的是一片银白世界,静中有动,雄浑开阔。再俯视群山,已如蚁蛭。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他们扭头一看,那里有十数名灰衣僧人身挑薪柴,在山道上健步如飞。李世民看见山道狭窄,急忙跳下“青骓”马,其他人也急忙下马,人马靠在一边为这些僧人让路。前来的僧人见这群武人如此礼貌,为首一人放缓脚步,作揖言道:“阿弥陀佛,谢施主让路。”
李世民身体略微一曲还礼,见此人生得鼻阔脸方,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又见他们担着如此重的薪柴还能在山道上如飞行走,武功肯定不低。李世民问道:“敢问师父,你们可是少林寺僧人吗?”
为首之人答道:“贫僧是少林寺僧人觉远,奉方丈法旨带领众师弟拾柴。”
“原来是觉远师父,请问现在方丈是谁?本人年幼时曾经入寺半年,说来和贵寺也有渊源。”
“回施主话,本寺方丈现为惠觉大师。”
“惠觉大师?想起来了,二十年前本人在寺内时,大师为达摩堂首座。觉远师父,回寺后请代我向他问好,不过我那时为一名小小孩童,时间过了这么久,想大师肯定记不起来了。”
“请问施主名号?”
尉迟敬德张嘴欲言,李世民知道他不愿意暴露自己,遂止住他说道:“我姓李,名世民,好了,我们后会有期。”
觉远脸上顿时掠过一丝震惊,李世民观其颜色,知道自己的名字天下尽知,他此时肯定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果然觉远施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大唐秦王,敝寺离此不远,秦王若能入寺歇马,阖寺生辉。”
两人又寒暄几句,十三名僧人挑起柴薪担儿向山上走去。
看到僧人们远去,他们牵马而行,尉迟敬德笑道:“想不到秦王大名名动天下,这深山里的僧人应该不问俗务,没想到他们也是如雷贯耳咧。”
李世民叹道:“僧人何尝不是人呢?人只要活在世上,什么声音不能入耳呢?”
他们在山道上迤逦而行,两旁山势嵯峨,山风刮来,松涛阵阵,将松针上面的积雪又吹落下来,扬起一股股雪雾,纷纷扬扬愈见轻柔。到了一个拐弯处,忽听一声吆喝:“呔,来者何人?识相的留下买路钱来!”岩石间“噌噌”跳出三十余名歹徒来。尉迟敬德一笑,对李世民说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剪径的小贼,让我打发他们。”他抽出双鞭,靠前道,“黑爷爷就是贼头儿,你们找爷爷要钱,想找死吗?”
那边人不理睬尉迟敬德的恫吓,只见刀光闪闪,三把朴刀着地卷来。李世民带来的二十人皆军中壮硕兵士,他们紧紧跟随尉迟敬德上前迎战。尉迟敬德挥动双鞭刚一接仗,就觉得不对劲儿。对方为首三人身手矫健,身体跳跃如同飞燕,其手中朴刀刀法奇怪,弄得尉迟敬德手脚忙乱。只听数声哀号声起,随行兵士已有三人被砍翻在地。尉迟敬德侧脸一觑,见李世民上了“青骓”马,手提砍刀欲过来加入,大为着急,喊道:“点子太硬,有点不妙,你先走,我们到嵩阳会合。”
李世民也觉情况异常,想这群人绝非寻常山贼。他有心加入搏杀,又见山道狭窄,数人一挤腾挪不开,听尉迟敬德一喊,有心引走数人减轻尉迟敬德的压力。遂一扣马腹,“青骓”马嘶鸣一声,身体直立起来然后腾跃出去,两个起落就越过人丛,直向山顶奔去。
为首的三名贼人见李世民逸去,他们互递了一下眼色,打头的唿哨一声,三人折头向李世民追去。山道弯曲陡峭,马行走不快,那三人在后追赶,竟然与“青骓”形成了一前一后的局面。
“青骓”奋力爬上山顶,李世民打量地势,只见上面有一片空地,眼光又往前一看,心中顿时一阵欢喜,那刚才碰面的十三位僧人正坐在片石上歇息。这时,三名贼人腾跃上来,他们围成半圆一步步向李世民逼过来。到了跟前,三把刀同时挥出,刀上带风,直向李世民人马身上招呼。好在李世民反应甚快,双脚一蹬,脚掌已离鞍镫。他用刀尖拄地,身子飞起脱离马身,在空中转了一圈借助刀势落在地上,如此摆脱了三把刀的致命一击。
李世民这会儿已经断定,这三人学的不是普通刀法,而是武林中贴身腾挪的小巧功夫。遂抛掉大砍刀,拔出随身的白虹剑,使开达摩剑法与之贴身猱斗。
李世民现在所使的这套达摩剑法为少林功夫的入门剑法,与高手相持,若想发挥威力需借巨大内力才见效果。素日里他练此剑法虽然纯熟,然主旨为强身健体,双臂虽然有力,然一味刚劲缺乏柔韧之力。在战阵中冲杀可以游刃有余,一遇身怀高强功夫的武林之人,顿时相形见绌。他初时还能招架,数招一过已是招缓身重,眼见就要陷入绝境。
这时,只觉四周人影幢幢,疾如闪电般的棍影向贼人身上袭来,很快,就听见“咔嚓”数声响起,三名贼人尖刀落地,身体被制。李世民其时立在中心,虽未看得十分明白,然周围并无他人,自是那十三名僧人上来解救。
觉远喝道:“觉民,你这个少林寺的叛徒。你好好地在洛阳当王世充的鹰犬,何故又来当剪径的山贼?竟然敢到少林寺前撒野?”
名叫觉民的贼人狞笑道:“觉远,我在这里正干正事,谁让你来横加插手?我回去将此事告诉郑帝,不把你们少林寺烧为白地才怪!”
李世民惊魂未定,向觉远拱手道:“多谢师父援手搭救,原来这帮贼人是王世充派来的。”觉远遂将李世民拉过一旁细说究竟,原来隋末战乱,少林寺方丈下了一道严厉法旨:凡门下弟子须潜心向佛,不得弃佛杀生。这觉民见洛阳王世充势大,一日夜里悄悄逃走投奔了王世充,遂被少林寺逐出门墙。
李世民沉吟道:“觉民既被逐出少林门墙,就是方外之人,这件事儿还是由世民来处理为妥。觉远师父,你们先制住他们的穴道,剩下的由我来做。我若杀了觉民,方丈不会责怪我吧?”
“少林寺弃徒一出山门,即与本寺无关。杀与不杀,请施主尊便。”
“这三人不可留下,若他们逃回洛阳惹动王世充前来报复,恐与贵寺不利。”
觉远闭起双目,口念佛号,然后招呼其他师弟退出平地。
李世民走到三人面前,心中怀了好大一个疑窦:此次自己南行行动隐秘,知道的人并不算多,何故在这偏远的山坳里,出现武艺如此高强之人来截杀,显然是有备而来。想到这里,他挥剑指住觉民胸膛,盘问道:“说,谁让你们来的?是专来对付本王的吗?”
觉民内功深湛,刚才李世民与觉远的谈话他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今日不能善罢。遂对李世民的问话不理不睬,最后干脆将双目闭起。
一时间,双方在这里无声地僵持,唯听山间松涛阵阵。过了一会儿,李世民见这三人心硬如铁,知道今天难以问出结果,又怕时间久了再有人上来。他钢牙一咬,手臂一挥给了他们一人一剑,三人顿时了账。为了不留痕迹,李世民轻舒猿臂,将三人直掼入下面的万丈深渊里去。
李世民关心尉迟敬德等人,他走下山顶向下瞭望,并无动静,只好怅然回到山顶。觉远等人邀请他先到少林寺歇息一夜,其时天色已晚,李世民点头答应。一行人下了山,暮色更浓,豁然见森森的柏树间,黄墙碧瓦连绵一片好大一座寺院,赫然就是少林寺。少林寺建在深山之中,远离战火,僧众们日日听那晨钟暮鼓,诵经打坐修习。在那一时刻,李世民忽然觉得,远离尘嚣超凡脱俗,确实为一难得的幸福,无怪乎山林隐士如过江之鲫。
少林寺方丈惠觉今年已七十有二,银髯飘飘,音容庄严肃穆,为一得道的高僧。觉远带领李世民入了寺院,知道事体重大,他先将李世民让到左边偏房客厅里让小沙弥奉茶,自己一溜烟去见达摩堂首座惠明,将所发生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两人才一同来见惠觉。惠觉手捻佛珠,低眉听完,方才说道:“阿弥陀佛,李施主替我少林清除门户,又不留痕迹,不枉了当年的香火之情。觉远,快请,老衲当亲迎之。”
李世民随觉远出了左偏房,只听“吱呀”一声,中门隆隆而开。惠觉、惠明和戒律院首座等人一起出来迎接。惠觉居前到了李世民面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李施主光降敝寺,老衲深感荣幸。”
李世民也急忙还礼,说道:“世民少小即受贵寺恩泽,今日觉远师父等人又援手救难,世民来此,专向方丈致谢。”
惠觉将身子一侧,单手作揖道:“且请入堂奉茶。”
一行人到了方丈佛堂,双方又是客套一番,惠觉说道:“老衲敝处深山,然李施主的大名也经常传入耳中。隋末大乱,老衲在本寺中下了一道法旨,命门下弟子不可卷入江湖中的是非之中。说起来,这也是老衲的明哲保身之道。李施主廓清广宇,拯乱世于水火之中。观今日大势,大唐日渐统一明宇。我们为僧之人朝夕念佛,唯望天下太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