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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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演出一台歌舞供武功父老观赏,特旨让吕才全权办理。
李世民笑道:“朕刚才作罢此诗,尚未推敲,你的消息这么快。”
“臣一直候在殿外,闻听陛下召史官记录诗句,因而得知。”
李世民让史官将那首诗誊抄一遍,再交给吕才,又说道:“朕这首诗是临性而发,你欲配歌词,不知是否合适。若不好,可另选其他。”
吕才躬身答应。
是夜,吕才在庆善宫外搭一高台,用作歌舞之所。天刚擦黑,周围的乡邻得知这里演歌舞,扶老携幼滚滚而来。常何跟随过来负责守卫之职,见百姓越来越多,恐生意外,欲招呼甲士设法阻拦。常何的意图被李世民发现,急忙斥道:“朕与民同乐,百姓不召自来,是抬朕的面子。你将他们拦阻回去,就是抹了朕的面子。”一句话,吓得常何不敢动弹,他只好打起精神,设法护卫好皇上及妃嫔的安全。
台前放有数排椅子,上面铺有锦垫,李世民及妃嫔们围坐在这里。身后,黑压压地坐满了百姓。他们大气不敢出一声,显得很寂静。要知皇帝与百姓同场赏乐,自古以来,还是第一次。常何事先让甲士们换上便装,绕在皇上身侧警戒,看到场内秩序井然,他的心就慢慢地放了下去。
台上的两侧,坐满了手执八音之具的乐工们,台中留下一片空阔场所,供舞者使用。高台的四周,挂满了一圈气死风灯,将台上照得如同白昼。
蓦地,台上乐声开始起奏,只听乐声雍容华贵,曲调悠扬,后台有合唱声起,唱的歌词是“寿丘唯旧迹……”李世民听罢心想,这吕才果然有才,短短时间内就将自己的这首新诗融入乐声中,且不露痕迹。
开篇过后,即是第二韵。原来,吕才看罢李世民的诗作之后,又临时调整曲目,依着该诗的意思,将歌舞分为十章。从第二韵开始,六十四名头戴进德冠、身穿紫绔褶的儿童入场起舞。他们长袖漆髻,打扮文雅,手中不执干戈。他们随着清脆而悠扬的曲调,徐徐起舞,表现了一派喜悦、大度之精神。
李世民边看边点头,心想吕才成就《秦王破阵乐》,是为武舞;今日又成就此乐,是为文舞。这样一文一武,可谓相得益彰。长孙嘉敏观之也有同感,低头对李世民说道:“陛下,此曲听来清雅飘逸,又感觉华美庄严,感之至深。”李世民答道:“看来乐声随时序而演,我当初征战之时,吕才敷成《秦王破阵乐》,激励了将士的斗志。他今日又演此曲,既描绘兴旺之景象,又有教化之作用,吕才可谓用心深矣。”
乐舞既罢,吕才下台来到李世民面前,跪奏道:“请陛下为此曲舞赐名。”
李世民笑容满面,赞道:“吕卿,你今演此曲,想是费了你的不少工夫,很好,平身吧。曲舞里用了朕的新诗,该诗为朕重游故里、触景生情而作。此宫名为庆善宫,朕又听曲中多胜利成功之豪情,可名之为《功成庆善乐》吧。”
此后不久,《功成庆善乐》渐渐传唱天下,成为新政的一个显著标志。
李世民又唤来常何,说道:“故里乡亲与朕同乐,其实难得。朕已备下赏物,你即刻分发下去,不能漏掉一人。”
常何接旨急忙去布置发赏之事。是夜,来观舞的百姓皆领到了赏物,大家兴高采烈,如节日一样欢乐。
李世民回京不久,派出去巡查各道的官员渐渐回到京城。这些人回到京城后立刻找李世民复奏,所说的消息令李世民大为兴奋。
诸项兴农措施施行之后,激发了百姓的耕作积极性。他们一心务农,使农桑之事焕发出勃勃生机。
萧瑀此次为河南道大使,在巡视过程中发现了有趣的现象,即是这里的农户皆使用上了曲辕犁。以往的犁直来直去,不便于转弯回头。这种新式的曲辕犁由于有灵活、便捷的特点,渐渐风行全国,提高了耕作的效率。萧瑀前几年到南方的时候,这种犁刚刚被发明使用,不料数年时间,此犁就流散天下被普遍使用。萧瑀曾就此事问过各地官府,得知官府并未推广此犁。此犁能快速推广,当是民众的自发行为。他感叹道:“一些事经官府大力推广,犹不能圆满施行。此物虽小,却能深入各边鄙荒乡百姓之手,由此可见百姓之力。”
李世民赞道:“萧公能于小处见精神,确实不易。曲辕犁由江南兴起,现在不唯河南使用,像山东、河北乃至关中之地也使用纯熟。朕由此件事联想起两层意思:一者,一件事若放手让百姓来做,其能力大得惊人,他们接触农桑之事,可以据实潜心琢磨,发明创造诸多做法及器物,以提高农桑之功效。二者,欲推行一事,须顺乎民意,能使百姓受益,这样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朝廷今后再颁布有关农桑之诏令,不能逆势而下,若实在拿不准,宁肯不下。否则,极易挫伤百姓的热情。”
经过各位大使的详述,李世民发现农桑之事显示出两个新特点。
一个特点是各地耕作的密度大致平衡。秦汉以来,河水流域与江水流域的耕作密度悬殊较大,河水流域一直是主要粮食产地,而江水流域的田亩开垦速度缓慢,所产粮食甚少。到了现在,这种南北发展不平衡的状况大为缓和,江水流域的农桑收成与河水流域的收成大致平衡,且由于地域及气候等原因,江水流域的发展速度呈强劲之势。陈叔达的奏章里,用了这样的句子来形容江南之貌,“以往榛棘之所,遍为粳稻之乡。四海之内,高山绝壁,耒耜亦满。”李世民读罢,深以为然。心想,所以能形成这样的局面,与贞观之初厉行均田制及推行租庸调法大有干系,百姓有田可种且有垦荒的热情,加上实行轻徭薄赋的政策,使百姓有利可图,实现了垦植田亩的成倍扩大。
第二个特点,即是粮食亩产数量大大提高。由于耕作技术和农具的进步,加上百姓日益普遍以种植小麦和水稻为主,粮食复种率空前提高,出现了两年三熟及一年两熟的现象。李世民让陈君宾算了一笔账,即通过亩制和度量衡的折算,对比一下汉朝与现在的粮食单产数量。不算不知道,陈君宾计算结果一出来,令众人大吃一惊。原来现在的粮食单产数量,足足比汉朝时猛增了一倍。这样给户部出了一道难题,按照租庸调法规定,每年租赋例收一次,当时是按粮食一年一熟来考虑的。现在情况一变,户部大喊吃亏,认为少收了租赋,他们放出风来,声言要改变征收租赋办法,即粮食每熟一次就征收一回。此法若改,对江南诸州的影响最大,那些刺史闻讯,认为户部此举违了轻徭薄赋的宗旨,是杀鸡取卵之法。数州刺史联合一起,声言户部只要敢改变征收方法,他们定一同到皇上面前辩个明白。这些风渐渐刮到李世民的耳中,他微微一笑,不想理会。
农桑之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点是确切无疑的。至于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节,各位大使的表章中亦有表述,其众口一词,盛赞太平盛世。
隔了一些日子,马周、杜正伦、侯君集、岑文本、褚遂良也回到京师。只见他们风尘仆仆,脸色被晒得黑红,显然对此次访查极为上心。
李世民在两仪殿内接见了他们,见他们脸上的颜色,关切说道:“诸卿此次游历看来并不悠闲,你们身着便服,晓行夜宿,其间无官府支应,定是辛苦不已。”
侯君集答道:“臣奉旨微服私行,所到之处,唯见世间朴素本色,与往日前呼后拥之出行大相迥异,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有什么滋味?”
“臣行旅之时,与人叙话随便,少了许多客套之语。其间若错过客栈,就近借住在农家,所食虽山野果蔬,然实在可口。此行固然奔波,可游历过程十分惬意,所闻所见皆是新鲜的东西,臣心意实在轻松。”
“哈哈,这么说,朕让你们微服访查,不经意成了惬意之旅。”
马周禀道:“若山河破败,实在没有游历的趣味。唯此盛世之时,出外游历方显惬意。”
“盛世?近来群臣常使用这两个字,莫非真的实现天下大治了?诸卿,这里有各路巡风大使报来的奏章,你们按访查的区域对照,看你们的所闻所见是否与他们所奏一致!”
五人到案前取过那沓奏章,然后分类取之,凝神观看。
马周此次访查的地方为河南、河北、山东三境,与萧瑀巡风的地域相同。他阅读速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将奏章中的内容一览无余。他读完后,向李世民禀道:“陛下,萧公所查与臣所观大致相同。一句话,农桑事旺,百姓衣食有余,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年,皇上唯重教化,德化思想深入民心,既而民风淳朴,颇知礼节,像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景象,那也是有的。臣自河南入山东,沿途确实不需要随带干粮。大多村落,见行客经过者,必厚加招待,客临行时还有所赠,此是臣亲身经历。”
“仓廪实而知礼节,这句话一点不错,若民户自顾不暇,焉能招待他人?若让人空着肚子来谈礼仪,那是不切实际。朕前些时与玄龄、李药师探讨‘谷贱伤农’的话题,看来粮食即使再贱,还要大加鼓励各地努力种植。至于粮食产出后如何收藏,如何运用,即是下一步的事儿了。办好农桑之事,百姓就有粮有衣,即解决了天下的最大难题。”
“陛下所言极是。”
“朕让你们微服巡查,不是让你们一味寻求歌舞升平的注脚,还要看出来一些不足为好。”
“臣临行之前,见京中为一派歌舞升平景象,人人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语。臣巡查之时,刻意观察了庶民的所作所为。像‘路不拾遗’有些夸大,行人拾到遗物,或等在当地以待失主,或将之交给当地官府,这种事儿很多。然人物品性良莠不齐,一些贪心之人拾到心爱之物,爱不释手据为己有,虽为少数人,然不能说没有。至于‘夜不闭户’,更有些离奇,人人之间非是大公,为私有天地,家中有房有门有锁,为何不闭?夏夜之时,有人想纳凉而不闭户睡在当堂,亦属平常之事。若由此推而广之,说家家夜不闭户,纯属粉饰之词,过于溢美,请陛下明辨。”
李世民笑道;“—些臣子为博朕欢喜,想以书中描绘的大同社会来比喻今天,其意虽好,然毕竟有些过于溢美,朕明白此点。”
“还有一点,我国经历隋末离乱之后,人口大减,虽经太上皇及皇上兴增殖人口之举,然毕竟时日太短,人口有增长,尚未达到隋开皇年间的人数。眼下国土渐渐扩大,人口往往在交通便利、土壤肥沃、便于耕作之处聚集,其他一些地方,人数相对很少。臣此次经过河水泛区之时,百姓因惧怕这里河水常常改道,或者河水破堤泛滥,那里方圆千里,无人居住。臣路过那里难见人烟,唯见千里莽荡巨泽,很是荒凉。由此来看,这些奏章中所言‘四海之内,高山绝壁,耒耜亦满’之盛况,有些夸大了。”
杜正伦、岑文本、褚遂良赞同马周的话,觉得其所言与自己所观暗合,独侯君集不以为然,反对道:“臣观所见皆为盛世之状,至于言语表述时有些溢美之词,亦属正常。”
李世民不赞成侯君集的话,轻轻斥道:“朕为君主,你们为大臣,若日日皆听溢美之语,自己又瞧不出差别来,可谓至昏至庸。君集,你须学谦逊之风。”
侯君集默然,躬身答应。
褚遂良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