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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息夫人-第31部分

小说: 息夫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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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翟还想说什么,但息侯已露困倦之色。她无奈,也只能挑下纱帐,依偎着息侯入眠。息侯很快就发出轻鼾,沉醉在梦乡里。妫翟却心涛连绵,怎么也无法入睡。更漏声声,夜色深沉,妫翟仍辗转反侧,只好悄悄披衣起身,叫醒了外间的星辰。

星辰一边打呵欠,一边替妫翟预备刀笔,劝慰道:“主子,您也不能老是这样半夜偷工啊,日积月累,身子可怎么熬得住?”

妫翟苦笑:“那能如何?你也不是不知,大王性情天然,超逸脱俗,无心这些俗务。大小事情,全凭着一个兴致。兴致高昂,便肯认真思量;兴致低迷,便撒手不管。我一来不忍他将家业废弛,二来不忍自己苦学多年却只沉醉于针黹。大王越是信任我,我就越不能倦怠。男人啊,喜欢你的容颜,夸赞你的迷糊,却厌恶你的聪明。大王虽是不管,我却不能事事不报备,反倒只有此刻才能静心思索、权衡利弊了。”

星辰铺平书简,挑亮灯花,瞌睡也消了下去,帮着妫翟整理日间积累的公文,颇为自嘲地道:“从前帮你收拾些书简刀笔,只当是为你做个伴读。想不到如今,我也要跟着费心思索国政要事。主子啊,幸亏咱们都是女子,若是要事热血男儿,还真不知道会闯出何等天地。想我一个罪臣奴婢,能得今时今日的见识,也不算虚度了。”

妫翟从容一笑,走笔生花,豪迈说道:“若我们是那热血男儿,说不定不逊管子呢,别看息国弹丸之地,却得天地眷顾,物丰水美,南北都通,实在是淮阳之要塞,南陲之明珠。虽不敢比肩齐、鲁,断不输宋、楚!你且瞧好,咱们这里会越来越好的!”

星辰笑道:“这个我自然信!我看,便是陈国太子也比不上主子丝毫。”

妫翟将书简合上,望着摇曳的灯火,无限感慨地说道:“唉,其实我倒有些羡慕斗丹,可以走出这宫廷,去看看外边的人情。齐公与管仲,又是何等智慧的人呢?”

“主子,依我看来您不需要出国,只需看看王畿要邑便可。喏,您瞧瞧这大宗说得,好像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星辰将公文递给妫翟。

妫翟一看,眉头直皱:“去年、前年皆为丰年,为何纳贡之物却日益短缺?何况自我严令以来,内宫省俭不少,开销并不大。哼,今年瞧着也是个好收成,现下就开始哭穷耍赖了。你说得有理,改日我们是要瞧瞧真章。想来管仲要将公田为私,是有些道理的啊。”

妫翟说罢,又埋首在卷宗里,一直忙到四更鼓响,才悄悄歇下。

翌日,息侯果然依言提拔斗丹为上大夫,命其会盟诸侯并出使齐国。

斗丹的升迁在息国宗亲世家内引起了巨大震荡。斗丹虽系王族,但并不是王室嫡系而系旁支,加之人丁单薄,多年来籍籍无名,一朝平步青云,惹人艳羡。

斗丹惊讶之余,更被息夫人的一封批示公文所震撼。看罢公文,才知自己得以升迁并非国主之意,乃夫人的赏识。夫人在批文中明确指出了他去齐国的几件事,一是观蔡、宋等中原诸侯的动向,二是考察齐国,尤其是农事方面的要领。斗丹反复咀嚼文章,越读越有妙味:“饥者乏其食,衣者少其衣,劳者不得息,此民生三患也!然曰:食非美色不足视,裳非滑腻不足观,岂顾民之患?鼓乐琴瑟之声孝神明先祖,无安衣食。子赴临淄,欲观民生要略,乡邑分垄之计,习先进农具锻造,免民患,威于国。以怜耕夫夏锄之苦,少东山之忧。”

斗丹挑亮灯盏,将心中酝酿多年的见解一笔挥就。他的心像是一座被唤醒的火山,又像是久旱的田地遇到了及时雨一样。民生要略,是他早就意识到的问题。息国的宗亲们牢牢霸占着朝堂仕宦的门槛,只图安逸奢糜,不管民生疾苦。乡野之民不仅担负贵族们的衣食用度,更要从泥田里起来穿上盔甲为国主卖命。久而久之,民怨四起,庶民们宁逃向山野荒地自垦,或逃往他国乞讨流窜。一个在黑夜乱撞的人,忽而遇到了指引方向的灯塔,斗丹立即对自己灰败的人生充满了希望。

斗丹使齐,妫翟以郊游之名与息侯带着宗亲去田野狩猎。宗亲们饮酒赏,景兴致勃勃,但妫翟却做了一个惊人之举。

她脱下裘衣,露出一身穿戴简便的粗布麻衣,全然不顾宗亲们的惊讶,淡然走向田间与庶民收割禾谷。她细问农夫今年的收成,发现了宗主有意瞒报之处,还听农夫说起息国农具耜、铫、锄、镰等农具不仅造型短小粗笨,且容易断裂,导致庶民们劳作起来效率降低,许多稻谷赶不上在好天气前收采,就剩在田里喂了麻雀。

宗亲们见息夫人抛下裘衣,带着侍婢赤脚下田,纷纷议论。国主之妻,何等殊荣,怎能下地劳作?更何况,息夫人是出自陈国宗室,金枝玉叶,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日头暴晒?一时间,虽然劝阻的人很多,但是抱手臂看笑话的更多。

岂料,妫翟与星辰手持镰刀,在稻田里麻利地收割着谷子,手脚比一般农妇都还利索。妫翟笑道:“大王时常告诫臣妾,粒粒皆取自于民,虽蒙天眷,亦是民心所向。臣妾日日时时不敢忘,今领圣恩,代传圣意,乃臣妾之福。”

息侯深受感染,命宫使担来茶水给王畿之地的庶民解渴。妫翟挥刀劳作,直到日暮西沉才休息。宗亲们面有愧色,都灰溜溜回家了,不几日均将瞒下的贡品一一补给齐备。

妫翟见贡品补齐,对大宗笑道:“大宗之忠心,大王一向明白,只是家大业大,谁也难免有个疏忽的时候。本夫人那日与民同劳之时,见农用之具颇费时力。想必大宗并无欺瞒之心,皆因旧物不堪用罢了。”

大宗顺阶而下,连连应诺:“夫人训诫得极是。臣也早已瞧出了端倪,只是还想多方查实才禀。”

妫翟点头道:“大宗果然严谨。依大宗看来,招募工匠锻造农器之事,何人操办为宜?”

大宗知这是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忙跪道:“若夫人不嫌老臣愚钝,臣愿竭力办妥此事。”

妫翟道:“你且起身,原是一家子人,哪里有嫌弃的道理。此事有大宗操持,自然稳妥,只是又劳您受累了。想我息国,虽有淮水之利,但曲沃不事,不足灌田,斗丹前日遣信回都,有意此事。本夫人想着,这农事之利既然起了头,莫若一做到底。斗丹年轻,还需大宗把些手才妥,大宗以为如何?”

大宗这才明白,今日的谈话不止是兴师问罪,还有对他的不放心。如今能逃脱息侯的责罚已经是万幸,哪还敢再多嘴。斗丹虽然受宠,成了事还是他的功劳,坏了事自然是斗丹的过错,想到此,大宗爽快答应了。

大宗在宫里应承了这件大事,回到家就后悔不已。因为他十指不沾泥,哪里知道什么农具才好使,哪个地方的农具比较好使,问尽了身边的心腹,都没有一个知晓。等到斗丹回都带了样本,才知这件事自己也就能挂个名头,实际要务不关自个儿的事了。斗丹不负嘱托,将息国的农用器具都进行了改良,并修筑了浅塘水渠。次年春耕,原本要两个月才完成的农活,一个半月就轻松做完了。

从此,息侯更加放权给妻子,宗亲们也渐渐习惯直接上奏给夫人。除了军权符节,妫翟已经接管了内政要事,在她的治理下,息国农商大兴呈现繁荣之势。宗亲们不再有怨,息侯过上了更惬意的日子。

第7章她蒙受了耻辱

26。归宁

息侯知道妻子喜欢桃花,命人从淮水岸畔移来野生桃树,栽种在中宫后庭。两年下来,后庭桃树长得茂密。这年三月,妫翟一向强健的身子却变得有些倦怠,事事都提不起精神,妫翟只当是春困犯懒,不以为意。妻子的颓丧萎靡尽收息侯眼底,他不让妫翟处理任何事情了,硬拉着妫翟去后庭赏花。

妫翟无奈,只得去了。息侯携手妫翟漫步在林间,妫翟见桃花开得嫣然,满庭花色,令人爱不释手,息侯自夸道:“翟儿,此处较之芦馆如何?”

息侯的本意是劝慰,没料却勾起了妫翟的无边乡愁。她徜徉在林间,看着一片粉红菲菲,记忆回到了旧年的芦馆。芦馆的月,芦馆的花,芦馆的菜畦田垄,还有御寇与敬仲叔叔。自从嫁到了息国,她便再也没有回去。

“你怎哭开了呢?”息侯见妻子默默无语泪却满溢,不知哪里不妥。

“大王,臣妾嫁到息国来,一直未能归宁省亲。王叔虽无怨言,却总还是臣妾的失礼。如今大王移栽了这些桃花,竟让臣妾有了恍然归故乡的错觉,思乡情切,故而落泪。”

息侯揽着夫人的腰,拂去她脸上的泪珠,无限爱怜说道:“这是寡人的疏忽,你应该回去看看,不要让记挂你的人为你担忧。寡人即刻遣人送信到宛丘去,你且选个吉日,寡人到时多派几个人护着,让你回娘家看看,多带些我们息国的特产过去。”

星辰最是欢喜,急急谢恩。星辰替主人打点好一切,催促妫翟选好吉日。终于,在一个春风微醺、天晴明朗的日子,妫翟踏上了归宁的路途。

息侯的情爱与息国国政家事的历练,让妫翟早已脱去宛丘芦馆避世少女之态,她眉目之间的自信与威严,俨然就是一个成熟的少妇。田间鸥鹭飞,青葱似的稻苗在农夫的巧手下一簇簇栽种在水田里,沿途的风光令她心旷神怡。慢慢地越往北走,便不再见到种稻禾,只有遍野青青的菽麦。

“星辰,我好久没有吃你做的麺团子了,咱们回到芦馆,你得给我做一碗。”

“哎哟,我的主子,终于听到您说想吃点啥了。这怨不得你想,咱们在息国日日吃香稻米饭菜,几曾吃过麺团子。”星辰说,“咱们这样的脚程赶到宛丘,只怕清明都过了,来不及祭拜,倒是陈侯的寿辰能凑巧赶上。”

妫翟伸头看了一会儿外面风景,便觉困倦不已,遂躲进车子里面去躺下,道:“若依我的性子,早自个儿骑着快马,日夜兼程赶到了。这是身为息夫人的无奈,既然祭祖不妥,那就贺寿吧。”

暮春时节,妫翟终于到了宛丘城的王宫内。

“翟儿,翟儿!”

妫翟刚下马车便听到一声熟悉又热切的呼唤。她扭头一看,多年不见的妫翚正向她招手。

“姐姐!”妫翟眼眶一热,又惊又喜,连连揩泪快步走到妫翚面前。

“几时到的,一路可好?”妫翟紧紧握住妫翚纤瘦如竹枝的手臂,忍不住惊呼,“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妫翚轻轻移开妫翟的手,将手腕藏在袖内,温和笑道:“傻妹妹,我颠簸这些天,耽误了些瞌睡,消瘦些是自然的,倒是你,婚后越发红润丰韵了。我听说你也要回来,所以一早就在这里等着呢。来来来,去我那里坐坐,我要听你说说,我那妹夫是怎么对你好的呢!”

妫翟娇羞不已,赖在妫翚肩头,挽着妫翚的手臂往行馆走去。

进入了室内,妫翟这才有时间细瞧妫翚。但见妫翚双眉斜飞,面庞白皙,下巴瘦得尖尖的,眼角向上吊起,竟有了些妖艳妩媚的神态,虽然妫翚的话语依然温和柔婉,但是眉峰骤聚的艳色却是昔年不曾见到的。妫翟忍不住说:“姐姐,感觉你变了许多,以前太柔顺温婉,好像现在比以前有个性了,是不是啊?世子待你如何?”

妫翚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待我谈不上好与坏,但目前应该是离不开我吧。那么多侍妾婢子,我算是什么,若不改些性子,哪里来的出路?既然到了那深宫冷苑,人生苦短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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