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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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确实,暂不作判断,总之,许多男性受难,事实是不可否认的。
《苏加诺自传》——苏加诺借一位美国女记者的口述自传中谈道:日本兵“长期缺乏性生活”被作为一个危机的、“若不解决将引发若干问题”的大事,因此设立士兵慰安所。单单巴东市就有“百二十人的女性被集中到隔离场所,即收容所。发给士兵们每人一张卡片,让他们一星期前往一次,一次盖一个章”。
但即使防止大鱼吃小鱼,日本兵久饥的性还是像巨涛似的阻挡不住,偷偷涌向一般民众。日本印度尼西亚中心一九七○年出版的《徘徊于印度尼西亚》小册子,真实地记录了现代印度尼西亚的生活风俗。其中写道:“战时和日本人的混血儿达四万人”。可见有数倍于四万的印度尼西亚女性成为日本兵的饵食。印度尼西亚一国如此,类推东南亚全地域,那又有多少女性被害呢?
不知何时,我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我乘坐的双引擎飞机的小窗外的世界尽在眼底。右下天边的浓绿的热带树林消失了,出现的是玻璃镜一般平静的碧海,大概飞到马六甲的海面上了。
南方上午的阳光温暖地照耀着,视线广阔,那一端是马来半岛的新加坡市。离着陆时间不远了,阳光减弱下来,但外面的树林反而更明晰了,只是我的心情如铅一样沉重。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还不过是个少女的我虽然没有直接责任,但我的同胞践踏了东南亚各国,欺虐了那里的民众——一想到这点,我的心情就异常沉重。
而且,日本国家战败以来三十年并没有向东南亚诸国的民众谢罪,事实上对恶行虐迹轻描淡写,所以对涂炭东南亚人民犯下的罪行并没认识。
我最近从一些人的口中听到“日本的亚洲经济侵略”的说法。没有资源的日本从一九六○年开始国民生产总值居世界前列。国土如此小,却成为经济大国的事实说明在日本资本主义前所未闻的繁荣背后,理所当然,一定有被榨取的人们。
这些人是谁?国内是劳动者、农民及小市民,国际上则是以东南亚为主轴的各国。作为证言的有:从农村进入城市的现代的日本农民和七十年代以来东南亚的反日运动。
日本的经济侵略从一九五五、一九五六年就开始了。那是战败后的十年。一九五五年版的《经济白皮书》记载:“并非战后”,日本资本主义从战败的痛处站起做新的飞跃。首先,着手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犯下罪行的东南亚各国赔偿。对此,总理大臣吉田茂指出。“如果东南亚诸国不喜欢说投资,就按他们所希望的那样使用赔偿一词罢。但就我们的立场说还是投资。”
于是,一九六○年上任总理大臣的池田勇人进一步推进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政策,将东南亚各国当成原料供给国及产品的输入国,向它们推销国内的滞销产品,日本资本主义十二分的赢利。
我反复思考这次到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三国旅行的所见所闻。山打根、新加坡的路面上行走的多是日本车,商店里有各种日本产品,城市的周围盖了大量的加工厂,吐着黑烟、白烟。
汽车的情况不知如何,钟表、收音机的价格则比日本贵得多。可能是加关税的原因,也可能因货物奇缺而使贩卖者待价以沽。于是,当地工业衰弱下去,合资企业增多——换言之,容许日本的资本进出,结果以东南亚劳动者的牺牲换来日本资本家的富裕。
综合所见所闻,这些合资企业存在惊人的“民族差别”(歧视)。且举一例,合资企业的干部全部或过半是日本人,工资比当地人高得多,竟有高达十五倍的。同时以接待日本上层官员为名目开的酒吧、舞厅也不少,拒绝日本人以外的客人。更有甚者,合资企业中的日本职员的家庭都雇有人工费低廉的东南亚保姆,对雇工的蔑视就很普遍了。
我很希望海外日本妓女的墓地能一直保存下去。这些日本女性的存在证明,阶级社会中存在着“阶级差别”和“性差别”这两大差别。能将这控诉声传给后代的东西,没有比妓女墓更好的了。她们的墓是日本底层女性史的重要证言之一。因此,我反对以任何理由拆迁妓女墓。
但是,在东南亚各国人民的眼中,日本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侵略者,是战败后又继续资本侵略的一个民族。因此,即便个人对海外日本妓女的不幸寄予满腔同情,但从民族的政治立场来看,它毕竟是日本侵略亚洲的一环。于是,我向着近百年岁月中深受过日本侵略政策之苦的东南亚各民族请求说,请保存日本底层女性史的证言——海外妓女墓地吧,就算我喊裂了嘴巴也无济于事。
我途经香港飞往东京,机舱内宽敞,座席很舒服。乘客有欧美人、东南亚人,但最多的是日本人。这么多日本人跑东南亚去,说日本的经济侵略并不过分吧。
一方面想起死在东南亚各地的日本底层女性,另一方面想到受日本经济侵略之苦的东南亚各国的民众,我的心情异常复杂和沉重。
后记:我的这趟旅行使我强烈感到海外日本妓女也是日本侵略亚洲的一员。对于海外日本妓女是日本侵略亚洲的初期的“肉体资本”这个问题,我原只是从理论上认识到而已,前著《山打根八号娼馆》显然是把海外妓女作为被害者来写的。这回踏上北婆罗洲、新加坡等地,从众多的所见所闻中感到,海外妓女曾经成为日本侵略亚洲的先遣队。多亏这趟旅行,使我能站到东南亚人的立场上理解问题。
这意味着,这本书不仅供奉死在异国他乡的海外日本妓女之魂,而且也奉献给东南亚各国的人们——作为曾用军靴践踏过你们的国土,而今又实行资本侵略的日本民族之一员,向你们谢罪了。
山打根拾遗(十二篇)
关于《山打根八号娼馆》
去年五月我的《山打根八号娼馆——底层女性史序章》出版后,听说读者中有许多高中生,而且是女高中生。起初,我对于何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我觉得这本书中所写的是从明治到大正年间为向外国人出卖肉体而流落在亚洲各国被称作“南洋姐”的海外卖春妇们的生活,是我女性史研究的一部分,与今日高中生们所关心的事情相距甚远。
可是,当我读了通过出版这本书的筑摩书房转来的读者来信和在读书征文竞赛中获奖的静冈县高三学生蒔田直子的文章后,我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的确,南洋姐的存在远远超出了高中生的知识范围,她们的信中几乎无一例外地写着:“万万没有想到人世间还有如此悲惨的生活。”然而,她们由此所受到的冲击与初次获知未知事物即所谓发现秘境式的震惊是截然不同的。发现秘境的时候,自己和对象之间泾渭分明,而且两者之间的距离越大,获得发现时的喜悦也就越强烈。可是,得知了南洋姐的生活之后,女高中生们的反应却是完全相反。
她们读着读着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和南洋姐之间的距离缩短了,渐渐地在南洋姐——主人公阿崎婆身上看到了自身的投影。蒔田在文章中写道:“那种悲惨的生活使我震惊,一种如同身受的屈辱感遍及全身,我不得不一次次地放下书闭上眼睛。”是什么原因使蒔田这样的女高中生们得以超越时代和环境的差异,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南洋姐的痛苦呢?
我想,原因之一是由于我没有把南洋姐的生活仅仅当作一个以往的女性哀史来写,而是以一个与曾经当过南洋姐的人一同生活的人的笔记形式写出来的缘故。所以,现在的高中生们也能把南洋姐视为自己身边的人。不过,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这些女高中生们正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这一点上。
蒔田文章的一开头就写着:“这是阿崎婆十二岁初次接客的前一天拍下的照片。”给我来信的女高中生们也都对南洋姐的年龄表现出强烈的关心。也就是说,由于女高中生们跟南洋姐不仅同性而且同龄,所以,她们对南洋姐的遭遇怀有如同身受的感情。
因此,她们在为原南洋姐阿崎婆的优秀人格所深深打动的同时,也由于感动之深而对使阿崎婆终身陷于痛苦的贫困生活和造成这种贫困生活的日本国政府表示出强烈的愤怒。
至今为止,我收到了许多《山打根八号娼馆》读者的来信。作为作者,我为此而感到十分荣幸,我怀着深深的谢意几乎给所有来信的人回了信。但是,读着这些来信,我总是不由得感到某种遗憾,也就是说,大多数来信只是对底层女性的人性美发出热情的赞扬,却丝毫也没有涉及到造成这种悲惨生活并使之加剧的日本国家体制的矛盾。
在这个问题上,可以说,由于蒔田这些女高中生们能够将南洋姐的事和自己联系起来考虑,所以在她们的读后感中反而可以直接看到作为作者的我在书中所要表达的全部意图。
(原载《思考读书》一九七三年四月刊)
山打根的“阿崎婆”
去年五月《山打根八号娼馆》出版后,我通过出版社收到了大量的读者来信。其中既有十四岁的少女也有年近九旬的老人,反应是多种多样的。生长在卖春防止法实施之后的以高中生为主的年轻人,出于青年人特有的正义感,在信中大多表现出对以性为交易的卖春业的强烈憎恨和愤怒之情。尤其是女高中生们,作为与那些海外妓女卖身时年龄相仿的同性,对她们的遭遇更有如同身受之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年轻读者中引起这样的反响,并非出乎我的预料。但有一个反响——老年读者对作品的反应,却是我始料不及的。
老人们知道公娼制度是怎么回事,也有不少人知道“南洋姐”一词的确切含义。所以,老人们的信中虽然看不到高中生们对海外妓女所表现出的那般惊诧,却处处流露着对海外妓女们的真挚同情。然而,使我感到意外的并不是老人们对她们所寄予的同情之深切,而是老人们对这本书所表现出的最大关注,决不在于她们的过去,而清楚地集中在曾是海外妓女的阿崎婆现在的生活上。
阿崎婆今年七十六、七岁。虽有一个儿子,但她为了不成为在城市过着贫穷生活的儿子一家的负担,独自生活在九州的天草岛上。儿子虽说月月寄来生活费,但由于只有四千日元,每天只能以掺些大米做成的麦饭为主食,而用盐和酱煮的土豆则是她唯一的副食。然而,尽管生活在贫困中,她还是收养了九只因主人搬迁而被丢弃的猫。不,从她口中分得食物的不仅仅是猫。对于为研究海外妓女在天草岛与她偶然相识的我,她甚至连理由都不问就留我住下,一连三周都从她自己的碗中分出一份饭来给我。
老年读者们对这位阿崎婆身上所体现的人性——无论是人还是猫,只要对方需要就尽力去帮助,对他人的自由始终保持尊重——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和尊敬。他们在阿崎婆这位活着的女性身上发现了“老人的理想形象”,把它当作生活中的精神食粮。新泻县的一位读者来信说:“也许这样说未免有些夸张,《山打根八号娼馆》是我每晚必读的书。我是个六十六岁的老太婆,时常感到世事不如人意。阿崎婆的人格魅力使我深受感动,心里舒畅了许多。我衷心地感谢您。”还有一位老文学家在信中表示要把日本女性中阿崎婆的存在介绍给写过出色的老年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