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第7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六月一日了,皇儿的生辰是七月十五,那留给自己的时间,便只剩区区四十多天。
没想到,本是欲图抄近路早些攻下羊谷,却造成现在损兵折将,还延误了时间的局面,自己当真是,太过感情用事,还是太过狂妄自大了呢。
尽欢帝自嘲地牵起一抹笑意,捂住自己的肋下,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下山,朝着已经点起了灯火的大帐走去。
第五十一章‘腥风’‘血雨’
小屋。
真的是一间‘小’屋,小的只能容下一张五尺见长两尺见宽的木床,和床边过分狭窄的过道。
房间没有门,没有窗,所以几乎没有光,平平的天花板,黝黑至深的四面墙,不通风,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人之将死的腐臭味,沉闷阴郁到了极点。
“网主。”
房中亮色一抹般闪耀起两个字,却淡漠冷冽到了极点,说话间双膝跪地在床边过道中的少女扬起脸,看着躺在床上,干枯瘦槁,两眼深陷,右向侧卧面朝着她的老人。
“腥风,还是叫我‘义父’吧。”
老人的声音有些慈爱,堪堪撑着身子伸出手来,皱巴巴像老树褪了部分皮一样的手指想去抚摸名唤‘腥风’的少女近在咫尺的俏脸,却被少女一拢眉心,扭头避过,“不敢,还是叫网主的好。”
老人无奈,颓然将手落回床榻,浑浊无神的眼眸中突然精光暴现,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冷不防一口浓痰上来,弓着身子咳了许久。
少女听了一会儿,慢慢舒开眉心,面无表情地从床底抽出一个夜壶,凑到老人床头让他吐出翠绿色的浓痰,而后将壶放了回去。
“你这孩子,就是不如血雨丫头亲近人,我都快死了,还是不肯让我碰一下。”
老人骇人的眼神早已消失,当年叱咤风云的神气亦是荡然无存,和蔼的表情又笼了上来,老人呼哧呼哧停下咳喘,弓起的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散乱没有光泽的白发垂在席子上,背后还高高隆起了一个肉团,随着胸脯起伏在床上磨蹭磨蹭。
老人是个驼背。
“唉,要是血雨丫头在,还会和我聊聊天儿,晚上还会陪我睡一会儿,不会让我一个孤老头子冷冷清清留在这个小屋子里。”
老人摇头叹气,少女突然低头,眼中光华流转了只片刻,就垂眉冷笑。
血雨在?
血雨要是在,你铁定活不过这一刻。
血雨平日里俏皮天真,与你谈笑风生都是虚伪做戏而已,我还对你有几分感恩之情,感激你救了我们性命,风雨飘摇躲过追兵,刁钻刻薄养育我们十六年,所以不计较你的一切威逼利用,铁血责罚,随性辱骂苛责,即便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大势已去,我仍然愿意让你病老而死。
而血雨,那个你念念不忘的血雨,却对你怨愤至极,恨不得亲手取你性命,岂会再巧笑嫣然与你亲近。
——不过,好像也有很久,没有见血雨了……
能否承认,还怪想她的?
“你们也大了,翅膀硬了,处事老练了,这罗网以后就归你们了,你们想报仇,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老人喃喃自语,颇有些壮士暮年的悲切,少女冷冷听着他啰嗦,突然开口说道:“网主,请召回一品红。”
“一品红?”
老人一惊,念叨了一下名字,仿佛想起了什么骇人的往事,嘴一张又咳嗽了起来,全身颤抖得像个筛子,半晌了勉强方才呼出一口气,说道:“他,他不归我管。”
“一品红是罗网的长老,当然归网主管。”
少女一挑眉,半信半疑。
“一品红是长老没错,但当初他加入罗网,是看在你们两个的份儿上,而且刚开始就和我约法三章,只是挂着长老的名,坚决不听从我的命令,若是我想要他做事,就必须拿你们两个去换,或是让你们与他生活几日,或是告诉他你们的日常习惯,练武进展,我和他大概就是买卖的关系,我约束不了他。”
老人半闭着眼睛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看着心有不甘的少女,劝道:“你若是有事相求,就亲自和他说,我看他这么关心你们,在他那里,你们的面子比我大了许多。”
少女默然思量了一下。
一品红性情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他想找什么人,否则几乎没有人找得到他,虽然他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冷漠到了极点,却一直对罗网中三个人关怀备至。
这三个人,便是少女本人,刚才长老言谈间提及的‘血雨’,和金牌杀手南天竹,其中南天竹最为特殊,一品红甚至把他收为了唯一的弟子,静心教授。
——说的也对,让网主找一品红,还不如我亲自去商量。
少女相通了之后站起身来,抖落了膝上的尘埃,也不管床榻上老人的反应,就一个挺身漂浮到了半空,食指行云流水间已在平顺的天花板上描摹出了一个‘风’字,最后一笔一落,天花板上瞬时掀开了一个圆形的盖子,少女的脚尖在空中虚点了一下,整个人翩然穿过圆形的洞口,而后伏在屋顶利落地将盖子阖上了。
小屋里霎时陷入了黑暗和死寂中。
老人知道以他那破败身子,决计是留那少女不住的,便没有开口挽留,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头顶那盖子打开,射过来一束光,透过来半缕清风,又在下一秒,将外界的自由空气,尽数地吝啬地收了回去。
嗅着满屋子的腐败气息,老人弓起身子,大张着嘴,圆瞪着眼,在床上发出了几声尖利至极的,如同弦铁摩擦白瓷的‘嘶嘶’笑声。
血雨已经蛰伏几近四年,腥风终于决定开始行动。
——看来这天下,还要乱一阵子呐。
只是,我已经看不到了,可惜啊可惜。
【某包(咧嘴,仰天长笑):腥风出,人终于到齐了,不过,呃,那个啥,大家会不会觉得人多了一点?】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一章 征人还,否
蝉鸣窸窣,御花园白日里招招摇摇的草木黑影重重,正是月中时分,玉镜圆润风过清凉,炎热的夏日在夜晚总算也褪下了燎原的热情如火。
逝水独自坐在千秋亭,自斟,却不饮,只拿着青铜的酒杯在手中来回晃悠,看着里面琥珀色的琼浆玉液映衬着月色澄澈荡漾,终于忍不住徐徐地,微微地,叹出一口气来。
今日七月十五,民间道是鬼门大开的日子,亦是自己呱呱坠地的日子。
父皇说过,会从羊谷赶回来为自己庆生。
但是至今未归,任由自己从早到晚坐候苦等,懒看斜阳西沉,坐视朗月渐升,两眼迷离腿脚酸软,一个姿势摆了几近十五个时辰。
逝水勉强牵起一抹笑意。
自父皇出九死谷后,羊谷连日传回捷报,左丞愈发胆怯,朝政总算安定,自己已经要谢天谢地,怎么还能指望父皇丢下一众将士,千里赶回来为自己庆生。
只是没想到,冷冷清清的十五年等得,这本该弹指一瞬的四个月却等得如此艰辛。
想着逝水觉得有些头晕乏力,便放下酒杯,单手撑着下颌倚在石桌上,微微地,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缕腥臭狂野的气息飘过来,逝水迷迷糊糊拢了下眉,闭着眼神抽了一下鼻子,好像还混杂了浅淡到极点,却是无法忽视的龙涎香,满皇城只内只有尽欢帝一人情有独钟的龙涎香。
——是太想父皇了,所以竟然产生幻觉了么?
逝水胡思乱想,微微摇首,恍惚间被人揽住腰际,一把就拖了过去,而后半梦半醒间额头触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霸道到极点的气势瞬时笼住了逝水的全身。
——怎么,竟然还有这般真实的触觉?
逝水轻拢眉,却没有睁开眼睛。
——若是幻觉,也是想象而已的触觉,那便如此沉沦也好,总比夜里梦回,牵肠挂肚,追着父皇虚无缥缈的影子干跑上几里路,却始终碰不到父皇的衣角要好。
“逝水?”
温柔到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宠溺到能惯坏人的语调,沉沉的磁性,溶入夜色的缱绻,带着卷儿吹拂到逝水耳边。
尽欢帝才唤了一句就立时噤声,看着怀里一动都不敢动,更没有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趋势的皇儿,一抹倾国笑靥顿时绽开两颊。
七月初十,终于羊谷大定,还未来得及处置羊谷郡守,安排羊谷百姓,收编叛乱士兵,举杯庆贺,大摆宴席,尽欢帝便从阿谀中挣出身来,先是让人飞鸽通知沿路各郡对了暗号,到时候好对自己放行,然后千里单骑,星夜兼程,风雨无阻,途中换马十匹,经过驿站无数。
堂堂一国之君,为安全起见,乔装为布衣,为轻便迅捷起见,舍弃了所有护在周身的侍从,沿路狼吞虎咽下粗茶淡饭,夜宿鱼龙混杂的小酒店,日未升,鸡未鸣便起身,风尘仆仆。
千山万水,四日有余,尽欢帝终于在七月十五的最后一刻抵达皇城,只身心有灵犀般来到御花园,老远就于千秋亭看到了心不在焉,昏昏欲睡,魂游天外,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半点没有知觉的,已经想之入骨髓的皇儿。
——好歹,还是赶上了的。
尽欢帝将手指挪到逝水下颌,轻轻一挑抬起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挪揄道:“怎么,见到父皇,不高兴么?”
尽欢帝想着逝水会惊诧瞪眼,温如冠玉的俊脸绯红,而后一伸手挣脱自己的怀抱,跪倒地上来一句‘儿臣给父皇请安’。
但是尽欢帝只猜对了一半儿,逝水惊诧抬头,两眼圆睁,白皙的脸瞬时染上红晕,却是没有挣开自家父皇的怀抱,而后一反手搂地更紧,十指在衣带间摸摸索索,结结巴巴来了一句:“真的,真的是父皇?”
“谁敢假扮父皇,拖出去斩了。”
尽欢帝调笑心一起,连同桀骜的眉眼一并笑弯。
逝水把头埋进尽欢帝胸前,波涛汹涌的心跳声听得尽欢帝一阵心潮澎湃。
——皇儿他,还是欢喜自己回来的。
想到这里,尽欢帝愈发高兴,只是高兴之余抽了一下鼻翼,嗅到了自己身上连日奔波满满溢出的汗臭味,就有些惊讶一向清净整洁的逝水何故还能紧紧拥着自己,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脏一样。
“逝水,让父皇先去沐浴,可好?”
尽欢帝轻轻推了推逝水的肩,无意间竟然带上了一点央告的意味,好像逝水不允许,他便不去了一般。
逝水这才挣了出去,把头扭到一边,怕一个不小心,甚至只是小小眨一下眼睛,自家父皇就会倏然消失了一般,单手揪住了尽欢帝的衣角,嗫嚅道:“儿臣可否,侍候父皇,沐,那个沐浴?”
说到最后两个字,逝水已经连同修长的脖颈一并通红,玉润的耳垂妖娆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尽欢帝看得喉结轻颤,下意识地就将逝水拦腰抱起,邪邪挑了下眉,一字一句说道:“求—之—不—得。”
逝水抬眼看着正上方尽欢帝的脸。
额头上渗出了晶莹的汗珠,眉峰凌厉,凤目微眯,幽深的瞳仁此刻却璀璨生辉,高挺的鼻梁傲然而立,薄唇牵起了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意。
——这样的容颜,这样的笑靥,这样悦耳的声音,这样让人难以释怀的拥抱。
一切的一切,都属于父皇,属于这个,即使是无意中将自己拉入了不伦的禁恋,让自己日思夜想,也可能让自己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却仍然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