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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尽欢-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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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惭闻言,只得强自镇定了心神,提步向着殿内走去。
    一路上但见花瓶的碎片洒了一地,斜阳殿中的宫人只低着头跪伏在一旁,喑哑地大气都不敢出,将个往日寻欢作乐之所搞得如同刑狱一般。禄公公跟在身后只细不可查地叹着气,微微摇着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眼见着房门就在近前了,南宫惭驻足,鼓起勇气推开门来,小心地跨进一步去,不敢稍做窥视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口中直呼:“罪臣参见皇上。”
    一言刚毕,就听得身后的门被人轻轻关了上,房中气氛因着封闭而更加诡谲了起来。
    南宫惭先是一惊,而后突然拢起了眉心,只抽鼻闻了一闻,蹙起的眉头便更加重叠:菀妃娘娘大出血,该是小产前兆,现下房内居然没有半点血腥之气,又是为何?
    “爱卿何言‘罪臣’?”尽欢帝见南宫惭眉头紧蹙,便知他疑窦丛生,方才出声问道。
    “微臣来迟,只怕难以救得菀妃娘娘,故而先行告罪。”南宫惭闻得尽欢帝语调轻松闲适,房中也无哀号声,便知事有蹊跷,只怕宣来治病是假,伪作实证是真,却不好抬头细看房内情形,也不敢再妄加猜测,只能顺着方才的话语继续说道。
    尽欢帝微微一笑,这人实在是太懂规矩了:“虽是来迟,爱卿也可来看看菀妃啊——不说只怕,事在人为么。”
    南宫惭稍稍抬起头,而后直起上身缩回腿,慢慢走到榻前往床上一看,却见床帐低垂,依稀见得榻上只卧着一人。
    帐上绣着的乃是羊谷奇花,无风自动,衬着恍若有无的纱帐翩然起舞。房内燃着的却不是菀妃平日里喜爱的异域芬芳,而是幽深绵邃的龙涎香。精致的香炉立在当地,悠悠从中渗出来飘渺到几不可见的浅灰色烟雾,而后消散到空气中,徒留下皇家独有的芳馥来。
    南宫惭立在床边,手足无措,半晌才听得帐内传出了柔和的声音:“爱卿,可诊治完了?”
    “这……”南宫惭有些困惑,才出了只字便吞声垂眉:“请圣上明示。”
    尽欢帝撩开轻如蝉翼的帐子,慢条斯理地捏住一角而后支起身子挂在金制小勾上,回首细细看了看低头等待的南宫惭,低低呼出一口气:“爱卿方才为菀妃打落了一个稍稍成形的死胎,哪知此后菀妃仍是血流不止,汤药惘效,不久便撒手人寰了啊。”
    南宫惭闻言心下甚惊,口上却是恭谨地道:“微臣有罪,难以救得菀妃娘娘,请圣上责罚。”
    尽欢帝挪了挪腿,唉,这么长时间睡在床上,真是手酸脚也酸了,倒不如坐一坐才好,只是这人虽然懂规矩,怎的让自己一人唱独角戏,也不配合着你来我去的呢:“爱卿无需自责,病因不明,爱卿已尽了人事。”
    “圣上体恤下属,微臣感激不尽。”南宫惭如释重负地想截掉累人的对话,而后微微抬起头,却见尽欢帝已然从床上起身,倚靠着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大有‘你很天真’的意味,始才有些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倒不是太医令,而是由于身份适当被调用来唱对台戏的半路优伶。
    知道了处境,方才好渐入佳境,南宫惭紧接着自己的话头道:“只是微臣有些不解,菀妃娘娘身上没有明显撞伤痕迹,却是为何突然血流不止?”
    尽欢帝闭回眼眸,剑眉微颦,似是认真回忆起当时之事来,半晌方道:“菀妃确实不是撞伤,孤记得当时菀妃只静静坐在靠椅中,与孤闲散聊些琐事,看来心境也甚平和——只是卯正时分,菀妃突然口呼腹痛,孤急切之际上前搀扶,却见菀妃下体鲜血直流,渐渐地竟人事不知了,孤便唤了太医。”
    南宫惭心绪不宁地听了片刻,犹自细细地想着接下来的答句,忽听得尽欢帝语带疑惑地问道:“爱卿可知,为何菀妃并未擦伤碰撞,平日所服之药所食之膳也甚合理,且皆是宫人事先尝过,并无异样,菀妃却突然……”
    至此,南宫惭仿佛有所顿悟,重重磕下一头去,低声说道:“微臣,微臣不敢说。”
    尽欢帝伸手隔空往上托了托,说道:“爱卿若是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说,孤恕你无罪。”
    “微臣怀疑,”南宫惭犹豫了片刻,始才说道:“微臣怀疑,宫中有人对菀妃娘娘施行厌胜之术,始才导致娘娘突遭祸端。”

第三十六章 阴云

    南宫惭话音落定,字字低沉铿锵。片刻之内房间中悄然无声,只余熏香炉内杳杳升起的淡淡烟雾,闲散无事一般从君臣身边穿梭而过。
    许久,尽欢帝方才睁开眼眸,邪肆的凤目半含笑意,只看了熏香炉片刻,似乎在思量些什么,而后下定了决心般说道:“爱卿可知,宫中禁行巫蛊,如有半丝牵连便是人头落地,株连甚广的重罪。这般猜测若是让人知晓了,爱卿恐会遭遇多端非议。”
    南宫惭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只能继续说道:“微臣只是担忧皇上身边奸佞作祟,故此大胆猜测,皇上……”
    “孤已经说过恕你无罪了,爱卿不必如此惶恐。”尽欢帝唇角牵起和煦的微笑,仍然慵懒地依靠在床柱边,只是将幽深的眼眸移过了熏香炉,微微定在南宫惭迷惘的脸上,温温地说道:“何况爱卿的猜测,孤也认为有理的很,既是孤身边有小人作祟——”
    “皇上不必烦忧,只需彻查后宫各殿,小人必然无所遁形。”南宫惭顺势接话。
    尽欢帝闻言似乎有些犹疑:“这彻查后宫不是小事,若是牵连出来些枝枝丫丫的,孤怕……”
    “皇上圣明,微臣就算被诛九族,也非得说出来不可:菀妃娘娘无端小产,现下更是香魂飘散,微臣方才虽是猜测,但就今看来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了——皇上若是再行优柔,只怕会纵然了那奸佞,让他做出更伤天害理之事。”南宫惭拜下身去,言辞恳切,坚毅的唇边尽是视死如归的决心和忠诚护主的态势。
    南宫惭虽是有些困惑,却知这场戏的大概脉络,故此大胆言及本不该由太医令涉足的‘彻查后宫’一事。
    只因彻查似乎是尽欢帝的意思,却是不该由皇上亲自说出。昨夜宿星离开之后朱雀便来报,穗实宫常妃的贴身宫人在宫殿后苑私自埋下一个身扎数针的小木人,朱雀待人离开之后小心将其掘出,却见木人上有几个血色小字:丁未年己酉月己卯日戊辰时,乃是菀妃的生辰。
    术已施出,无论生疏与否,就待回应了。
    常妃的贴身宫人因何倒戈相向,尽欢帝无需理会;厌胜之术为何施在万千宠爱的菀妃身上,尽欢帝更是不屑,不过可笑地相信鬼神之说,欲要一石二鸟而已,于自己似乎也找出了一个菀妃因何宾天的恰当理由。
    古妃要趁着羊谷王觐见之期,浑水摸鱼除去障碍,只是有些操之过急——不过,尽欢帝可不介意稍费些心神,陪同演一场戏,因为这戏折子,原先便是中秋那夜尽欢帝亲手点下了,早晚,总是要出台的。
    “爱卿所言甚是,无论那小人是谁,孤都不能再姑息了。”许是南宫惭面色过于奋不顾身,尽欢帝终于松了口,一厢从床榻上走下来,一厢对着门口说道:“来人呐,传禁卫军右统领北山溃至御书房。”
    候在门外的禄公公嘴角泛出微不可查的笑意,只随着旋即从房中走出的尽欢帝行了片刻,及至走过仍然跪伏在玉石台阶之上的群医,又在宽敞亮堂的路面上随驾了半晌,方才迈着细碎仓促的步子渐渐远离了出去,依旨寻那右统领去了。
    尽欢帝脸上带着风雨欲来的阴霾和顾自做出的沉痛,挪步进入御书房,妥妥帖帖坐了下来,而后勾起食指细细敲打着温润的镇石,念及常妃和必然会牵连在内的大皇子,眉心竟不自觉拢了起来:至今,生死两迷还是一个未解呢,大好的线索居然便要就此作古了。
    朱红的窗格子半开着,轻风吹拂之下微微地前仰后合,房间外敞亮的蔚蓝天空便随之被切割成了不连续的图画,清清浅浅的白云丝丝缭绕在简单的蓝底上,尽是温暖可人的颜色。安静地看了片刻,竟觉得一条韵味悠长的香绳自唇口流入,顺着咽喉一路向下吊住了挑剔的胃,身体便像那饥饿已久的人突然餍足了一般,舒畅,是溢满身心的舒畅。
    自然便是如此,人力无论何等精巧,都做不出那般澄澈清爽的颜色,铺不开平整无余的底画,更绘不出感染五官各脏的场景。
    只是片刻,门外便有掷地有声的请安声传来,而后便是盔甲相击叩响的金铁之鸣,“禁卫军右统领北山溃,参见皇上,吾皇万岁永存,福寿无疆。”
    言毕拜在门口的将士昂起头来,不似文臣见驾双掌贴地,北山溃只双手抱拳单膝跪伏,沉重的头盔似乎没有分量一般紧扣在头顶,剑眉下熠熠生辉的星眸无所顾忌地定在了尽欢帝若有所思的脸上,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急召微臣,有何吩咐?”
    尽欢帝亦是收回了安然望向窗外的眼神,不似方才的悬虚故弄,只简明地道:“方才菀妃抱恙,太医诊治后怀疑是有人在宫中实行巫蛊之术故而导致菀妃无端受害,你速速调集人马彻查后宫,务必将那行凶之人抓出来。”
    北山溃闻言似乎有所顾虑,却只抱拳道了声:“微臣遵旨。”便欲起身领命离开,谁料刚走到门口,尽欢帝威仪的声音便紧紧跟了上来:“若有抗命者,作知情不报从旁协凶处理。”
    北山溃至此方才出了一口气,刚刚的顾虑是因为有些担心后宫中有人财权通天,若是抵死拒绝搜捕,只怕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现下皇上已有了命令,那自己尽可以完全地彻查,不必担心将什么敏感人物牵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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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逝水仍在上书房温习着诗书,偶尔侧头看一看摇头晃脑的天钺便即转回眼神来,抹去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的淡淡笑容,将手中红木的毛笔握得更紧:近些时日以来,监视自己的人似乎有所变化,隐匿身形的本领远远不如前者,昨日半夜醒来,细细巡视之下更是发现监视之人已然没了踪迹。
    这怕不是好事,倒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夕宁静……

第三十七章 彻查(上)

    北山溃领着数十人急急在后宫各殿四处勘察,却是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各位妃嫔皆是安然任得自己带人进殿,连相形之下有些刁蛮任性的古妃娘娘治下的牵凤宫都是顺风顺水,甚至是以着比它殿更为谦和的态度接受了突来的搜查,连缘由都不曾细问。
    只是,眼见着日头已经当空许久,且西斜的趋势渐增,盘查却是半点成果也无,北山溃虽然面上仍是肃穆严谨,心中却开始生出了疑窦甚至,担忧。
    是,北山溃完全相信后宫中有人施行巫蛊之术暗害了菀妃,因为尽欢帝言辞简明道出的事实中,牵涉到了一个人的猜测——虽然尽欢帝言及的是‘太医猜测’,但北山溃完全可以想到,那是位居首席的‘太医令’的猜测。
    而那个人,那个南宫惭有的,是自己绝对可以坚信的谨慎,他奉行的,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信条,所以凡是出自那人之口的猜测,断然是空穴方才来风,且是已然与他枝叶相沾了的事件。
    既是如此,那么自己,已经断然马虎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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