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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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月绣近到杨戟身前。高挺着胸脯,手掌也不知有无意还是有意地抚住锁骨,换了嗲声道:“廉访是喜欢奴婢身上这香气么?”
却见杨戟微皱眉头,盯住自己那双玉峰的目光带着憎恶,梁月绣恍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眼前这位是个阉人,跟傅尧那种快二十岁才净身的阉人不同,是自小就入了宫,彻彻底底的阉人,怎能当作男人待呢?
她瞬间敛容,换了一副与姐妹拉家常般的语气道:“奴婢用的不是精油,是香精里的上品香华……”
梁月绣唧唧喳喳一番唠叨。杨戟反而面露愉悦,还不时翘着兰花指问询各个细节。待梁月绣说到可以送杨戟几色香华,还推荐梅华更适合杨戟时,杨戟不仅点头不迭。还问道:“你就没找那百花潘要来香华方子?这般好物,傅尧也没想着献入宫里,真是不诚。”
那一瞬间,梁月绣神色颇有动摇。片刻后强笑道:“那是人家安身立业的东西,怎好生生夺了?”
杨戟悻悻地哦了一声。此时才记起梁月绣最初那一声唤:“方才你说……”
绕了一个大圈,才有了机会,梁月绣泪水如泉涌地哭道:“奴婢的身家,也快要被人夺了!”
听了梁月绣一番哭诉,杨戟怒意满面:“朗朗乾坤,竟有这等贼人,敢强夺民……”
醒悟官坊乐户可非民女,他改口道:“敢强夺别家女儿!还有没有王法了?官府在作甚?”
梁月绣掩面道:“奴婢方才不是说了吗?此人不仅奸猾,又有通天之能,便是许学士也莫之奈何,甚至还得屈尊周旋。奴婢再三恳求许学士,学士都说,大局为重,不允了那人的勒索,蜀地不安……”
听得这些话,杨戟就觉热意充盈全身,血液都隐隐开始蒸腾,他怒声道:“本官是一路廉访使!别的作不了,将一地冤屈苦情上达天听,正是职责本份!此人姓甚名谁!?你说!本官与你作主!”
自汴梁来成都这几月行程的艰辛,来了之后便被烈日烤得蔫搭搭的,想请个老道祈雨也不如意,杨戟很有些沮丧。就觉得自己这天子耳目,入蜀后该怎般作为还两眼一抹黑,实在对不起官家的信任,对不起干爹的嘱托。
此时听梁月绣道出蜀中竟然出了一个横行无忌的强人,强夺梁月绣的女儿,连许光凝都不敢拦,让杨戟怎不斗志昂扬?在他印象里,便是赵家殿下看中了哪个乐户女子,若是人家不愿,也不敢太过用强。更不说官家那般钟爱李师师,也从未提过接进宫里一事。都是怕啊,众口铄金,这众口的背后,正是赵家天下历代祖宗积下的规矩。
蜀地果然近于蛮夷啊,这般没规矩,竟能养出视王法和官府如无物的强人。杨戟如此感慨着,哪像汴梁,谁都守明面的规矩。哪怕下面作得再龌龊,台面上也要扫得干干净净,留了点什么渣滓,那就是被人逮着穷治的下场。
梁月绣见杨戟义愤填膺,也是精神大振,咬着槽牙地道:“这强人姓王名冲……”
杨戟怔住:“王……冲?是那个年方十六的府学学生?”
梁月绣点头如鸡啄米:“正是那王冲要强夺我女儿!”
杨戟皱眉道:“听傅尧说,这个王冲,不是在本地颇有善名么?”
梁月绣闷闷地道:“奴婢不敢评判傅廉访之语……”
杨戟哦了一声:“难道傅尧在骗我?那你便说说,这王冲又是个什么人物?”
梁月绣两眼放光,张口数落起来。
“这王冲就是个疯子!他把他堂叔变作了疯子,害死了堂婶,又与王相公家交恶,用火箭焚了王相公家大门前的牌坊,王相公家都敢怒不敢言!”
“别说王相公家,邓相公家的邓官人与他在一桩生意里顶上了,他径直痛打了邓官人一顿,还诬告邓官人强抢民女,害得那邓官人也只能忍气吞声。躲着他的影子走路!”
“先前他混入华阳县学,又拉了一帮市井贱儿入学,大讲歪理邪说,把县学折腾得乌烟瘴气。县学公试时露了马脚,提学提刑抓他入监,他却把监牢变作了他的地盘,犯人全都从他学刑讼,个个跟官府闹腾起来!”
“官人们没奈何,把他关到净众寺去。却成了他聚众为恶的地方。而后他又不知怎的通了天,将案子生生翻了过来,提学提刑全遭了罪!”
听得王冲的一系列事迹,杨戟抽着凉气,眼中却光亮大作。虽然还不太明白区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有这般大能,可就冲着他干出的这些恶行,蜀地官吏是已经彻底朽烂了!这真是……太好了!
身为廉访使,最怕什么?最怕风调雨顺,政通人和,无事可报。一个少年,连王相公家、邓相公家都不敢得罪。成都知府也不敢得罪,有心铲除他的好官却反遭了他的毒手,将这样一个人物打倒,涤清一路之地。这是多大的功劳!?天下侧目啊!
杨戟更激动了:“讲!你讲仔细了,此人还作了哪些恶!”
得了鼓励,梁月绣也更来劲了。
“这些都是轻的,还有更可怕的。廉访来时。也该知成都有过一场变乱,是蕃人搅起的。可廉访却不知。那作乱的蕃人是为王冲而来!是替王冲抢我女儿!”
“王冲此前就看上奴婢女儿,趁着蕃人来时,使唤他们入了成都,直奔这月绣坊,抢走了奴婢女儿。义士拦阻,蕃人悍然杀人,才搞出了一番大乱。”
“那王冲奸猾无比,见蕃人惹了众怒,酿成大祸,便挺身而出,聚起数千私军,扫荡乱民。同时他又与蕃人翻了脸,把蕃人尽数杀了灭口!非但没落下罪名,反而立下了一桩善业,廉访,奴婢平生从未见过这般歹毒之人!”
杨戟听得两眼发直,能使唤蕃人?能聚起数千私军?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强人,怪不得许光凝都不敢招惹他,怪不得一帮好官都被他整落下马。
等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王冲多少岁来着?
即便杨戟此时热血,总算还留着三分理智,讶异地道出了疑问。
却见梁月绣一脸惊惶地道:“廉访别被他尚是少年哄住了!他自小就有神通在身,那时还只是过目不忘而已,去年入府学时,惹得文翁动怒,成都地震,他被文翁祠的牌坊砸伤了头,醒来后,便被邪魔附了身!这种种作为,都是这段日子才有的!”
杨戟心头一惊,邪魔!?
为了强调王冲的邪恶歹毒,梁月绣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此人不仅有媚惑人心之能,还有杀人于无形之能!替他办事那些蕃人,都是被他亲手格杀的!那一夜蕃人尸体挂在海棠渡的杆子上,血淋淋的,就像是被谁嚼过一般!”
杨戟脸色越来越白,语气也发虚了:“难道是会妖法!?海棠渡不是有位真人吗?真人难道对此事一无所知?”
梁月绣冷冷一笑:“那真人,却是王冲的师父!”
杨戟瞪圆了眼睛,啊地一声惊呼,他是惊呼自己跟那真人当面谈过,竟然好端端地活着回来了,简直是上天保佑。
见杨戟这模样,梁月绣隐隐不安,转口道:“这般强人,就只有廉访出手才能铲……”
话音未落,杨戟就挥掌止住,一脸严肃地道:“梁行首,朗朗乾坤,你怎的说有妖人作祟呢!?”
他起身略略整理衣冠,毫不迟疑地拔腿就走。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看住愣着没回过神来的梁月绣,语重心长地道:“便是真有,为苍生计,别说女儿,行首自己都该有舍身饲虎的决心。”
眼见着杨戟如撞鬼一般地惊恐离去,懊恼和愤怒如钳子一般,一左一右死死夹着梁月绣的心,痛得无可忍耐时,她尖声高喊:“杨戟,你的胆子呢!?”
若是已冲进自家马车的杨戟听见,定会鄙夷道,公公我就是没蛋,怎的了?我是廉访使,不是镇妖使。
掀案桌,撕布帛。踹侍女,打不长眼闯进来问廉访去哪里了的鸨母耳光,梁月绣闹腾了好一阵后,才颓然坐倒在地,但即便如此,她眼中依旧闪着炽热的光亮。
“锦奴是我的!是我后半辈子的依靠!王冲,你别想夺走她——!”
梁月绣握着拳头,咬着嘴唇恨声自语,嘴唇咬出了血犹不自知。
在王世义嘴里。王冲宛如大贤一般,整日思索着自己背负了何等天命。
在梁月绣嘴里,王冲如魔王一般,好色荒淫,在蜀中为非作歹。人人不敢言,正盘算着该怎么祸乱天下。
而真正的王冲,与这两个形象全然不搭界,此时的他,就如所有十六岁少年一样,正面临着青春期的烦恼,虽然对他来说。这已是第二次青春期了。
王家宅院已经修葺一新,山坡上那两厢破木屋已变作三进小院,大门、照壁、前院、倒座、垂花门、正院、抄手游廊、东西厢房、后院、后房一应俱全,正是典型的宋时小户人家格局。稍有变化的是后院。多了一座墨池和小亭。
王冲坐在小亭里,手执毛笔,纸上落了好几个墨点,他依旧没有察觉。就愣愣看住几步外一个窈窕身形。
那是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女,正踮着脚晒衣。已发育的少女身躯如鲜花一般盛绽。天气太热,少女不仅穿得薄,还因劳作而汗水淋淋,前凸后翘的曲线强烈地撩拨着某个正太身大叔心的家伙,而茁壮挺拔的胸脯上,那明显可见的突点,更让那家伙鼻腔急速升温。
直到小王冲开始宣示自己的存在,王冲才清醒过来,尴尬地嗯咳了一声。少女转身看来,波光荡漾,激突傲然,王冲不得不瞬间闭眼,他怀疑自己真能喷出鼻血来。
“李银月,你就没注意你衣着有什么不妥吗!?”
王冲终于忍不住开口,见少女身下木盆装满了洗好的衣物,显然还要在这折腾很久,可不能让这种香艳刺激继续下去。香艳归香艳了,这香艳之主,却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已在王家当起婢女的李银月此时才注意到胸前的异状,哎呀一声,双臂挡住要害,恨恨骂道:“下流坯!”
王冲嘁道:“是谁总不爱穿肚兜,就喜欢真空上阵?”
李银月哼道:“就你们汉人总喜欢裹身子,裹脚裹胸,怎么不连头也裹了?”
王冲用毛笔指住少女:“不要抬杠,我说的是肚兜,可没说裹胸。”
见李银月甩着脑袋再度怒哼,王冲再奚落道:“尚幸这里只有我,若是其他人见着,还不知要骂你如何放荡。”
李银月怒火猛然升腾,抱着胳膊,蹬蹬踏入亭中,与王冲面对面,眼对眼:“这便是放荡了!?你们汉人,喜欢小脚,就让女子裹脚,喜欢平胸,就让女子裹胸,强把女子照着你们喜欢的样子摆布,你们不是逼着女子放荡?”
王冲纠正道:“不要以偏概全,你说的那种人是道学门第,少数而已。便说我,我家虽也是道学出身,可我却不喜欢小脚,不喜欢平胸。”
李银月指指自己的胸脯:“那你老唠叨这个作什么?”
意识到自己又漏点了,她赶紧抱回胳膊,却听王冲道:“这是礼,无礼便无廉耻,与禽兽无异。”
李银月冷笑:“就知你拐着弯地要骂我蛮夷,不小心露了身子,也能被你拿着话柄。礼?礼有什么用?你们汉人是靠着礼争水土的?汉人挥着刀枪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