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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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驿馆。三个人已等了好一阵,吴近吴匡父子还有王伦。
见吴近提着包袱。背着他那张两石强弓,一副远行装扮。王冲点头,有舍才有得,看来不止自己,吴近父子也明白这个道理,作出了选择。
再看正巴巴望着他,等候吩咐的王伦,王冲道:“今日我就要回泸州,你若真愿跟着我,这就上路吧。”
王伦愣住,一旁王世义暗笑,二郎真够损的,拒人还用上这么一招,看王伦那青白交加的脸色,自是绝想不到,王冲竟会给他这么一个选择。吴近吴匡父子对视一眼,心说王按勾用人果然狠,要跟着办事?可以,说走就走!
好一阵后,王伦才缓过气来,就见他咬牙握拳,躬身一拜。
众人正等着他说一通场面话就遁走,却听他道:“敢不从命!”
这也是个狠角色……
王冲一怔,然后笑了,心志这么坚定,未尝不值得期待。
惠民河码头,挑夫正将行李一担担挑上船。
吴近不厌其烦地交代着儿子:“照顾好你娘和小妹,衙门里的事也要尽心,逢人便说清楚自己是为王按勾办事,宇文舍人那边逢年过节,也得替按勾尽足礼数。按勾留给你的钱,胆敢乱花,看我回来不拆了你的骨头!”
见吴匡眼眶泛红地不迭应着,再说下去,恐怕自己也要哽咽了,吴近便住了嘴,回望码头后的繁华街巷,长长叹道:“真舍不得啊……”
吴近上了船,之后是王伦,王伦紧了紧肩上的包袱,王冲给了他一个半时辰,只来得及回家中打了个招呼,胡乱收拾了些行李。此时即将上船,他才从如梦般的怔忪中稍稍清醒。
踏上船后,王伦也转身回望,一脸哀戚再遮掩不住,真的就要离开东京了?
“才在东京待了几天,连桑家瓦子都没去过。”
李银月接着上船,这番抱怨让王伦心中更为刺痛,能不能别说了?真是没心没肺啊!
王冲淡淡道:“东京又没长腿,就在这里,我们还会来的。”
王伦心神一振,顿时精神了不少,没错,还会来的,那时自己也该是衣锦还乡了。
王世义留在最后,正要上船,另一艘船靠岸,船上该是载着身份尊崇的官人,开封府的差人在旁处码头隔出通道,一群绿衣红衣官员迎了上去。
船上男男女女立着,正待官人先下船,其中一大一小两个纤弱身影与他人远远隔开,头戴纱帽,依稀有一股寂寥之感。王世义瞄了一眼,没怎么在意,踏上船板,招呼艄公开船。
“我们到了……”
梁月绣舒着长气,这一路水陆辗转,即便许光凝为照顾家眷,刻意放慢了速度,也累得着实够呛。
“这就是东京!?”
梁锦奴就觉脚下发软,抓紧了梁月绣的胳膊,好奇地四下打量。隔着纱帽,看到一片近于成都,繁华却甚于成都的景象。眼角还瞄到了一艘正离岸的船,艄公吆喝着汴河号子,一个壮硕汉子在船尾张望。
梁月绣道:“这就是东京,我们娘俩今后就要在这里过活了。”
梁锦奴蹲下身,撩起裙摆一角,一圈红绳绑在脚踝,此时已松到了绣花鞋的鞋面。她小心仔细地将红绳绑回脚踝,起身时,脚踝的那股紧束感终于回来了,她松开了抓着梁月绣的手,稳稳站着,重复道:“这就是东京……”
“这就是东京,现在还没什么改变,下一次来时,我会让它变。”
透过船舱,王冲向这一段短暂的东京之行道别。
东京确实没变,但东京里的一些人与事却已偏离了原有的历史轨道。
吴近家中,吴氏正招待一位远亲姐妹。这姐妹是捧日军一位指挥使的小妾,靠着她的关系,吴近在去年还兼过一段时间吏部侍郎右选,也就是以前三班院的箭班差使,为考评武官箭术的官员打下手。可惜吴近性子粗疏,不会奉承,这差使很快被人挤掉了。
“他爹跟着王按勾去蜀地办差了,还是边事司王学士发的条子,之后才补堂札。”
吴氏略带炫耀地说着,王冲手里有王黼给的用人批条,用这条子调一个禁军小小副都头,没谁敢说必须先办完手续才放人。吴近一早去递了条子,回来就一副扬眉吐气之色,把上司的奉承说了好一通。
“这样啊,姐姐是有福了。”
听到是在新贵王宣和的衙门里办事,那姐妹羡慕地感慨着,原本要出口的话也吞了回去。
傍晚,重重飞檐,肃穆凝重的宫城深处,一个不到十岁,宽额朗目的少年正咬着牙,努力引弦张弓。一边的侍从嘀咕着什么,乱了他的心,一箭射出,只扎在二十步外草靶的边缘。
少年微恼地问:“呱噪什么?”
侍从躬身道:“殿下,真不巧,我兄弟举荐的那个吴近,已领了差事,今日刚离东京。”
少年不在意地道:“没了吴近,就找其他人,我就不信,汴梁十多万禁军里,就找不出一个弓箭教头。”
侍从道:“殿下说的是,不过殿下练弓这事也不能太张扬,小的们只能暗中寻访。”
少年很老成地点头:“我知道,我这个广平郡王舞刀弄枪的,让那些只会骂人的大臣知道,又要生事了。”
他泄气地丢下弓:“可我又不像三哥,那些书画功夫,听听就头痛。”
“九哥……九哥……”
“九哥哥!”
正说话时,脆甜的声音响起,少年喜道:“福金来了?还有缳缳?”
弯月当空,吴家院子里,吴氏抚着女儿圆乎乎的小脸蛋,憧憬地道:“芍子啊,你爹瞎话可别听,等你爹挣了出息,捉一个进士夫君给你,安安生生过富贵日子,娘在梦中都能笑醒了。”
历史,已经改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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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事兴未醉温柔乡
两年前伏尸累累的河岸两侧已被如海的军帐盖住,潮水般的喊杀声从西北面的臧底河城传来。(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
一位白发斑驳的老将由大批军将簇拥着,立在一处高坡,极目远望城下的战斗。老将踩了踩地面,用脚尖拨开泥土,再蹲下去刨了几下,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枝木羽弩矢。木羽已经朽坏,矢锋也已生锈,在场所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神臂弓的弩矢。
种师道丢下弩矢,感慨道:“两年了啊……”
“经略,秦凤第九将不支将退!”
传令兵策马急奔而来,送来了自巢车上观察所得的战况,三梢五梢砲投出的石弹砸起团团烟尘,将臧底河城裹上了一层雾衣,但将旗还能隐隐看到,撤退的号角声更清晰可闻。
“这才一个时辰不到,第九将的先登是谁指挥?他没有上城!?”
传令兵踌躇一下方道:“是指挥使李先,他有腿疾,坐在胡床上……”
种师道冷哼道:“种彦崇,去砍下李先的头,挂在营门上!”
种彦崇是种师道长孙,闻言与众人一同大惊:“经略,李先是……”
“我管他是谁!?怠慢军心者,斩!”
种师道颌下白须抖着,眼中精芒毕露。
在场一帮正副将、部将们心中寒气大作,顿时挥去了按部就班攻城的念头,又听种师道吩咐自己的儿子:“种溪,带帐下敢勇继续攻城!一直攻到环庆第七将替换为止,若敢退却,军法无情!”
种溪抱拳应是,眼中闪起决绝之色。
十天,种师道集七路十万大军攻臧底河城。只有十天的时间。十天攻不下,党项人的援军就将抵达,拔掉臧底河城,夺唃厮罗故地的计划会再度受挫,而今天已是第八天。
父亲本就为童贯所忌,再遇此败,可没办法像身后有高俅的刘仲武那样还能起复,除了种师中,绵延百年的种家怕就要由此败落。
种溪是这么想的。因此当洞屋靠上城墙时,他身披重甲,手持铁骨朵和大盾,第一个冲上了城头。迎接他的是如林的刀枪,他却没有一丝退却。直直往敌群撞去。可才抬脚向前,就被人绊了一下,带着七八十斤重的两层铁甲,重重仆倒在地。
轰轰响声不断,十数人越过种溪,与党项人迎头相撞。面对重甲,刀枪已派不上用场。身着轻甲的党项射手枪手很快就被碾倒,只剩下同样身着重甲的党项人与之对峙。双方都挥着铁骨朵、大斧死命砸击,铿铿钝响声带起一团团血尘。
跟着种溪冲上来的是种师道帐下敢勇,人数虽不多。却个个骁勇有力。片刻间,城墙就被打开一道三五丈宽的口子,若是后续兵力能接上,攻破藏底河城就在眼前。
只可惜。这种机会在攻城战中时时都能创造,能把握住却是绝少。城墙左右正有大批兵丁涌来。而另一架洞屋还没靠上城墙,就算能靠上,区区数十人也无济于事。但这就是比拼士气,被敌军攻上城头,已是守城战到了最后关头。一旦城头反扑失败,或者陷入僵持,守军士气就将崩溃。
“张立,你好大的胆子!”
党项人如潮水般涌来,种溪还在喝骂刚才绊他一脚的人。
脑袋被头盔和面甲罩住,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被唤作张立的高壮敢勇嘿嘿笑道:“衙内死在我们前面可不行,我还想活着领功。”
“你这家伙,真是痴心妄想……”
种溪心绪复杂地骂着,身为先登,哪还敢抱着活下去的念头?
张立道:“我等是畏死而战,可不是无谓的弃命,那与疯子何异?”
话毕他猛喝道:“蜀人张立在此!谁敢一战!”
十数人纷纷呼喝着,跟着张立列作雁行小阵,向来敌最密集的一面稳稳逼去。
“这帮蜀人……真是怪诞。”
种溪无奈地叹道,招呼其他先登,挡住另一面来敌。
鼎沸杀声持续了将近一刻,又一座洞屋的铁钩稳稳勾住城墙垛口,数十名重甲先登涌上城头的同时,正厮杀着的那段城头猛然响起悲怆的呼声:“察军死了!”
面甲已击碎,脸上的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护肩乃至胸口护心镜破碎不堪,此时的张立形同恶鬼,高高举起一个被鲜亮银盔裹住的头颅,大喝道:“敌酋已死!”
哀呼乃至哭喊声急速蔓延,激昂如荼的士气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党项人一片片崩溃,臧底河城,城破。
“张立,在想你的妻儿还是相好?你这般勇战,是为他们谋富贵?”
大军源源不断自城门涌入,城头上,张立倚着尸体而坐,眺望烟火升腾的城中,默然出神。这让种溪颇为好奇,玩笑般地问道。
“我是在想一个人。”
“谁?”
“算是恩人吧,我却不知该怎么报答。衙内问我的话,我也正在想。前些日子,他在信中说了一句话,我本觉得不以为然,可现在回想,却又觉得有些道理。”
“什么话?”
“武人如士子,有为功名利禄而战,有为平天下而战,前者不过是偿血肉,后者才是偿心。回想刚才,我如果死了,什么功名利禄,也都烟消云散了,还有什么能让我带到黄泉之下呢?”
种溪愣住,看着张立还挂着碎肉,抹着血浆的侧面,心中生出一丝震撼。靠在自己身边这个敢勇,绝非只有一身勇武的莽夫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