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僵持中,朱祁铭扭头望向晴儿,晴儿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不无遗憾地道:“真的是高粱饼。”
朱祁铭立马陷入了深深的尴尬之中。自己已经十岁了,见识居然不及一个拖着鼻涕路都走不稳的三岁小屁孩!
好在方姨的三个新女儿围了过来,一席闲话后,朱祁铭便把方才的尴尬当作童趣收藏了。
闲谈中,朱祁铭得知那个最大的女孩叫念青,今年十二岁;次大的女孩叫翠儿,今年十一岁;最小的女孩叫小红,年方九岁。三人的家都是于宣德年间“移民实边”时从山东迁移过来的。
他还得知卢家村位于保安州最北边,已经属于虏患难以波及的安全地带了。
这时,方姨回来了,脸色有些落寞,显然借粮未能如愿。门外两个小子只远远望了方姨一眼,便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
附近各村许多人家都收留了逃难来的小孩,负责管理户口的里长自然要出面看看情形,顺便劝人行善。当年近五旬的里长出现在方姨家中时,朱祁铭深深看了那人一眼。
基层治理是古代中国的千古难题,大明尤其如此。十户一甲首,一百一十户一里长,里甲并非以选贤任能的方式产生,而是由纳粮最多的人直接出任。里甲不在官与吏之列,不属于官府编制,却承担着官府的延伸职责,有权亦有牟利空间,很容易形成被朝廷忽略的灰色地带,加上里甲本来就属于豪户,只要稍生邪念,就会渐渐演化成鱼肉乡里的地方豪强。
当然,任何事情都不可一概而论,保安州这边民风淳朴,多数里甲还是能深孚众望的。
“卢二娘,你收留了四个孩子,实属不易,我与村中耆老商议过了,村东那片荒地得有三、四亩之多,就划给你家去种。”里长扫了四张陌生面孔一眼,目光最后停在了朱祁铭身上。
朱祁铭顿时感到一阵阵的不自在。
“我只认了三个女儿,那男孩是我家亲戚。”方姨心中根本就没把朱祁铭与其他逃难的孩子混在一起。 “哦,原来如此。”里长转身看向门外,“外面还有两个小子,一并也收了吧。”
“我家是小户人家,那养得起那么多人?”方姨显然急了,只是语气柔柔的毫无辩驳力。
“那两个小子也快成年了,正好给你家垦荒,再想想,再想想。”里长看来不想逼人太甚,满面含笑地劝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门外二人死活不肯走,里长又丢下这么一番话,方姨脸上的笑意十分罕见地消失了,她快步走进房里,多半是偷偷抹眼泪去了。
眼缘真的挺神奇的,两个半大小子看来认定方姨是娘了,走不想走,留又难留,一时间郁闷不已,竟躲在草堆旁呜呜哭了起来。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纵有千难万难,日子还得过下去。不久,方姨带着标志性的笑容又出了房间,领着三个新女儿去做女红,好让她们换身行头。
朱祁铭觉得自己过去小厮都做过了,如今吃闲饭太不像话,总得帮忙做点什么,便寻到了方姨身边,“方姨,我有力气,家里有事尽管吩咐我去做。”
“这十里八乡的难得见到一个读书郎,你只管读书,方姨见你读书就觉得心里舒坦。”一谈到读书,方姨脸上就笑开了花,看那骄傲的表情,显然真把朱祁铭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朱祁铭这下犯了难,一本《战国策》已读好几遍了,再读下去也不能把它读成《史记》呀,找乡绅人家去借书又过于冒险,不知不觉间,他突然有了到荀大善人那里去碰碰运气的想法。
到时候便称自己是逃难的小孩,想必不会引人生疑!
想到这里,朱祁铭对弄清荀家的背景兴趣大增。“方姨,邻村的荀家肯定会有不少藏书吧?”
“荀夫子年轻的时候教过附近许多人识字,大家都称他为夫子。不知为何他却不愿考取功名,一人跑到江南,边读书边行商,发财后又收了手,回到乡里成天关在家里读书。听人说,他家里的书都堆成了山!”
亦读亦商?那不是儒商么?
朱祁铭心中释然。云娘不可信,但荀家可信,那些逃难的小孩应无忧,而自己前去借书也肯定不会遇上多大的麻烦。
朱祁铭凝眸而思,几近入定,方姨见状,指着他朝身边的三个新女儿努努嘴,三人停了手上的针线活,先是窃笑,片刻后笑声几近轰然。
可方姨的快乐时光并未维持太久,已到黄昏时分,她起身前往前院抱柴生火,瞥见那两个哭得不成人形的小子,当即面色戚然。
“你们进来吧。”
两个半大小子一跃而起,直接就叫上了:“娘!”然后呼呼跑到柴堆旁,抱住柴火就往屋里钻。
第四十八章 暗涌
两个半大小子一个叫大福,一个叫小龙,二人一进方姨家便找到了归属感,欣欣然如漂泊的游子回了家。
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各有不同,就拿方姨新收的二子三女来说吧,他们不愿到富贵人家求人收容,他们只想认个娘,也会想方设法来孝敬这个娘。
大福、小龙很是勤快,见大地已解冻,就每日起早贪黑在村东头垦荒,尽量把自己当成壮劳力看待,能力不足就用时间去弥补。
可是,赶上青黄不接的时节,陡然添丁入口,新来的人足足是原有人口的两倍,如此一来,家中难免捉襟见肘。方姨无奈,只得翻箱底钱,甚至开始变卖珍藏多年的嫁妆了。
这天,方姨又在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两副绣品,将它们紧紧攥在手里,不住地唉声叹气。
朱祁铭正想出门前往荀家借书,匆匆朝方姨那边一瞥,立马被方姨手上的绣品震撼到了。
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从方姨手中接过那两副绣品,仔细看过之后,觉得它们是如此的质朴,又如此的唯美,以至于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恍然。
其中一幅是雪景图,一条冰河蜿蜒而下,远方的雪树垂下万缕银丝,背景透着若有若无的淡蓝色,宛如神秘仙姬素妆出浴。另一幅是秋林夕景图,霜林在斜阳映照之下,散发着浓浓的秋意,意境凄美而又略显萧索,几片红叶随风飘零,仿佛有声可闻。
朱祁铭不谙绣艺,但他见多识广,他在脑海中使劲搜索有关王府苏绣绣品的记忆,觉得眼前的两副绣品与苏绣有所不同,至于二者之间的差异究竟体现在哪里,他却不得而知。
“方姨莫非是苏州人?”朱祁铭把绣品还给方姨,心中在替它们惋惜。
方姨从怅然中回过神来,“我老家在湖广长沙府,当年也是阴差阳错,竟然远嫁他乡。唉,一晃十年过去了,这是我还没出阁时绣的,一直不舍得卖。”
数百年后,经工艺改良,湘绣驰名于天下,风头甚至一度盖过苏绣。可是,眼下这两副绣品在世人眼中不过是普通的民间刺绣而已,卖不上好价钱。朱祁铭很想留住它们,却不便说出口。
“多年前的心血,换不来一两银子,太不值了!”言毕,方姨毅然将绣品塞进箱底,合上箱盖。
“方姨,我去荀家借书,借后即回。”朱祁铭舒了一口气,随即想起了借书的正事。
“路上小心点,快去快回。”
嘴上回应着方姨的叮嘱,脑中浮现着那两副绣品的影子,朱祁铭恍恍惚惚出了家门。
大地回春,暖风习习,各色野花杂陈于浅草之间,氛氲入野径,馥郁侵人衣。
乡村小道无比的宁静,此地无关庙堂,亦不涉江湖,置身其间,惴惴的心可稍得安宁。
一番乡间漫步之后,来到荀宅前,朱祁铭气定神闲,对陌生的环境并无半分的不适。
“荀夫子在家吗?”朱祁铭朝门口的仆妇微微躬身,姿容令仆妇大感诧异。
“你找老爷有何事?”
“借书。”
“这······”仆妇如遇见了前所未有的奇事一般,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九岁大小的女孩自内室缓缓走了出来,匆匆打量了朱祁铭一眼。这女孩面目清秀,衣着不俗,身上透着一副小主人的气派,只是眉宇之间并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
“姐儿来啦。”仆妇赶紧躬身行礼,随即交手垂目,再也不敢正眼看人。
“进来吧,想借何书?”女孩似乎十分吝啬笑意,纵然传递着热情,却仍是神色淡然。
“《史记》。”朱祁铭跨入堂中,目光从女孩耳际掠过,投在她身后的挂画上,暗道:这副《风雨归舟图》可是父王久寻无果的珍品啊!
女孩略一诧异,“还以为你要借《千字文》、《千家诗》呢,等着。”转身朝穿堂走去。
这时,一阵朗朗的读书声飘了过来,似有许多小孩齐诵《百家姓》,朱祁铭不禁暗暗替那些逃难的孩子感到庆幸:在荀家既有饭吃,又有书读,有此归属,夫复何求!
正感叹着,忽见女孩抱着一本崭新的《史记》走了过来,那书封皮甚是精致,隐隐有书香飘来。
“多谢。”朱祁铭拱手施礼,随即从女孩手中接过《史记》。
女孩盈盈一福。朱祁铭见状顿感恍惚,瞧女孩的姿容,分明出自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可是,荀家只是平民之家呀!
他不由自主地深深望了女孩一眼,入眼的景象有些模糊,吕夕谣的笑脸就在这一刻蓦然浮现出来,于是,一道淡淡的伤感从他心底缓缓划过。
“来我家借书的,你是第一人。不必留字据,还与不还由着你。”女孩的语气令人捉摸不透,言下之意不知是赞许还是质疑。
“叨扰了,告辞!”朱祁铭快步出了荀家大门,心中窃喜:隐身之地无需暴露,运气真好!
“等等,你是哪个村上的?”
女孩的询问声飘了过来,但他人已走远,不必作答。
窃喜尚存心头,不远处却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道阴沉的询问声:“荀家可在此村?”
“往前走,百步开外就是荀家。”
本能驱使着朱祁铭躲到一棵大树后,偷偷望去,只见两个长着武人身板的汉子穿着一袭儒衫,显得极不协调,二人阴冷的脸色令人望而生怵。
他猛然意识到,如今自己出门找书读竟是一种不堪承受的奢侈!这里依然关乎江湖,只是不知是否还涉及庙堂!
待二人进了荀宅后,他快步闪入小道,在草木的遮掩下,向着卢家村一路狂奔。
一步跨入家门,砰砰直跳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突然,隔壁家门口又响起了一道询问声:“卢二娘何在?”
对这道声音,朱祁铭再熟悉不过了,它赫然就是云娘的声音!
朱祁铭本想躲到后院里,稍作迟疑,一头钻入房中,轻轻关上房门,静静等待着惊魂时刻的到来。
“是卢二娘家吗?”杂乱的脚步声止于大门外,云娘的询问还算和气。
片刻后,方姨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找谁?”
“听说你刚收了两个儿子,过来看看。”
“你是谁?这关你什么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