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孤-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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裾上绣着鲜艳夺目的牡丹。
我一时看痴了。
几个哥哥们已经献完了礼物,三姐也刚摆上一柄如意,就差我们四个了。座首的父亲和二娘看了我一眼,我行礼:“孩儿来迟了,父亲莫怪。”父亲笑说:“不碍事。”,扬扬手,示意我坐。我背过手,将小小的绿萝藏在身后,挨着姐妹们的座次坐下。
四姐袅袅婷婷地上前,两个丫鬟展开一幅白帛,早已有一个丫鬟碰上几案,案上摆着毛笔和砚台,四姐饱蘸浓墨,我们便知她是要作画了。不多时,果见两处青山夹着一片寒江,一位蓑笠老翁独坐小舟,在江上垂钓,眉宇间泰然自若,父亲看后,笑着鼓掌:“冰儿的画艺又精进了,不错,不错。”四姐笑答:“孩儿雕虫小技,自然不及父亲大人万一。”父亲值了指了指右边大桌上的各式宝物,姐姐上前,挑了方古砚,道了谢,回座位上落座。
接着是五姐,先前看她观赏四姐的画作时,略显局促,等叫到她名字,她起身,捧上手中的珊瑚佛珠,低声道:“孩儿没有四姐的才艺,但这珊瑚,是我用半年的房俸买的,还请父亲不要嫌弃。”
父亲道:“礼不在贵重,心意到了即可,你们的孝心,都是一样的。”五姐这才呈上珊瑚佛珠,去拿赏赐,我看她拿的是一股金钗。
“沁儿。”父亲问:“你给为父带了什么寿礼啊?”我立身离座,行至中间,掩在舒袖间的绿萝枝被众人瞅见,五哥先是一阵窃笑,被二娘一个凌厉的眼色,愣生生把卡在喉咙里的话给逼了回去。父亲笑问:“什么东西藏在背后,还不快拿出来,让爹爹瞧瞧你的古怪心思。”二娘也是一脸期待,我笑着说:“爹爹,你先闭上眼睛嘛。”
大哥有点不悦:“沁儿,不许胡闹。”被父亲制止了,“罗儿,沁儿还小,你这个当大哥的,该让着她点才是。”又闭上眼睛,轻拍着面前雕魑长案,“快放上来。”我将绿萝枝搁到案上,口中轻念:“一,二,三。”“三”字刚说完,父亲就睁开眼睛,待看见这个小玩意,立马板起面孔,“沁儿,这就是你给父亲的寿礼?”
我点点头,将如何采芽、如何烧瓶、如何注水、如何养殖,如何遇到病虫害、如何四处请教园艺师父,总之将我这三个月的辛苦与艰辛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父亲听完,一双眼睛竟噙满泪水,感动地一时无声,众人也都愕然低头,大堂里针落可闻。
我哑然地看着父亲,不知该怎么劝他,三娘忙递上锦帕,在父亲耳边轻语:“老爷,止住了吧,孩子们都看着呢。”父亲仰脖喝了一盅酒,挤出一个笑脸,道:“高兴,为父高兴。”又对我说:“沁儿,喜欢什么,去那边挑。”我做个鬼脸,“这绿萝枝,你可要好好养着奥,我过些天可要来巡查的。”父亲摸摸我的头,笑道:“去挑东西吧。”
我挑了半天,也没什么好的,待瞅见一本《神农本草》,两眼放光,拽着就走,身怕别人会抢了似的。
那边,七妹佳萝早已拿出软剑,呼啦呼啦地舞起来,几个哥哥拍着手,在那边叫好,舞毕,领了赏,笑嘻嘻地跑到我这里来炫耀。
☆、春归后
三月,微风拂面,东晋以后名士,最喜踏春郊游,引觞曲水,父亲一向淡泊名利,但于文人雅士的遗踪,最是在意。
这几日,公务清闲,父亲决定出游,几个姐妹们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有我和四姐乐见其成,但四姐因常年在家养病,委婉表示欲随行,看看野外美景,熟料临行那天突感风寒,咳嗽不止。七妹经我一番劝,本来也是要去的,可三姨娘要带她到杨府走亲,想来是万分重要的事,游山玩水自然是是不能了。父亲只好带了我和大哥上路。
全家人轻装简行,不到一日便到回音山下,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山门前有专门为游客预备的客栈,我们决定在这里小住,明日早起爬山。
父亲一向精简用度,是以虽是当朝一品,总共才要了四间屋子,我和两个小丫鬟挤在一处,想着檀木床虽大,可就寝时必然得遭罪,心里有些不快。
晚膳摆在父亲住的正厅,席间,父亲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我怎么回事?我努努嘴:“我想不通,爹爹是大宗伯,是很大的官,应该不太缺钱的,就不能多订几间房间吗,让你的宝贝女儿和丫鬟挤一间屋子……”,父亲放下手中的筷子,语重心长地叹道:“怎么,你嫌下人身份低微,跟主人睡在一处,辱没了你的身份?”我拨浪鼓般地摇头:“不是的,爹爹,女儿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嫌弃她们嘛,只是……只是实在太挤了……”,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抬头看父亲微微拧在一处的眉,立马反应过来失言,听长姊提起过,我的娘亲以前似乎也是父亲的丫鬟,父亲属于平时温言细语,发起火来那可是相当严厉,我虽然比较受宠,不过心里明白,不过是因为长相脾气有几分像娘亲罢了。
大哥忙出来打圆场,“爹,今日舟车劳累,孩儿敬您一杯。”父亲看过低着头半天不说话,理了理情绪,道:“沁儿,为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是你还小,有些官场仕途的事不方便与你细说,为父是大宗伯,吃穿用度更应当节省,如此才能为百官表率,你懂吗?”略顿了一下,“为父身为臣子,总是要为君王社稷做点实事的。”摸了摸我的头,又道:“吃饭吧,吃完了早睡,明日还要爬山,朝中大臣的宗亲子侄都在,可不许给爹爹丢脸。”
次日清晨,天色依然晴好,在鸟声啾啾中起床,心情一片愉悦,下楼看山中苍松翠柏见雾气缭绕,想必昨夜应下过雨了。果然,大哥拿来一件浅青蓝色绣花大氅给我:“昨日出门时,阿凝让我带上,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我闻了闻,是用兰花烟熏过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父亲从远处走来,大哥迎上去,递与另一件给他,父亲扬扬手:“为父征战沙场多年,老骨头还硬朗着呢,这点寒气,算什么。”虽经年不曾有战事,但父亲一直保持着五更就醒,醒后外出晨练的习惯,可为国为民夙兴夜寐,铁打的骨头总会吃不消,大哥给我一个脸色,我便笑咪嘻嘻地上前,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给爹爹系上,笑着说:“阿爹,肯定是嫌弃大哥那件衣服又破又丑吧,那穿我这件吧,这件不但好看,还特别香,您闻闻。”
父亲笑咪嘻嘻地解下来大氅,复又给我披好,叫了声“罗儿,”大哥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将大氅递给父亲。
沿着大路走了没多久,一条小道蜿蜒盘山而上,父亲弃了马车步撵,我们跟着他步行。雄伟耸峙的峰峦,陡峭险峻的悬崖,满山遍野都是松杉、毛竹和不知名的杂树,一棵接一棵,一片连一片,葱葱茏茏、碧绿苍翠,遮天盖地,从山麓一直拥上山顶。
行了许久,感觉双腿有些酸痛,想找块石头坐下休息片刻,父亲便指着高处一处小亭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到精疲力竭,千万不可放弃,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我只好咬咬牙,不多时,揉了揉发酸的膝盖,挣扎着到了亭子,站在高处眺望,林海如碧海波涛,汹涌澎湃,连绵起伏,层峦叠嶂,气势壮阔。雨后,半山腰被漫天云雾缠绕,深厚,迷蒙,天地成为浑然的一体,我感觉整个人像在清澈的云层里翱翔,清新的空气唤醒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欢快,忍不住让人多吸几口气息,丫鬟仆役们也都甚是开心。
我开心地大笑,喝口水不小心被呛着了,想找个可以伸开双腿的地方好好舒展舒展,却见里面已经有人,小厮车夫围着仅有的一处石桌静静而立,桌旁有一老一少两人,在看风景喝茶,面向我们的人头发已经花白,看见我们,忙起身,拱手迎上前来,笑道:“独孤兄好雅兴,朝堂多日不见,竟在这里碰上了。”
父亲上前去寒暄,我偷问大哥:“那白胡子老爷爷是谁啊?”大哥敛着怒气低声说:“可不就是老跟父亲作对的大冢宰,宇文护么。”我顿悟地“奥”了一声,不对啊,偶听大姊提起,大冢宰不是父亲多年的知交故友么,几个月前还和父亲联盟,辅助宇文觉,建立了大周,是开国功臣,正在想,大哥轻轻地推了我一把,只听父亲在那边招手:“沁儿,过来。”
我理理头发,端庄淑女地走过去,心想在家里什么鬼样子都行,可若是在外人面前给父亲丢脸,他老人家一定生气。
父亲向宇文护介绍:“这是我家六女。”又唤我:“沁儿,见过宇文伯父。”
我福了福身子,“见过大冢宰大人。”宇文护摸着胡子,点点头,笑着说:“这摸样,倒和当年的大嫂子有几分相似。”父亲点点头,看不清眼中神色。
宇文护又问我几岁了,平时读什么书,我答:“十七,读过《兰亭序》”。
他一拊掌:“老弟啊,这俗话说,虎父无犬女,你那一手羲之体,满朝上下,无人能比,这不,连闺女都读过《兰亭序》。”
宇文护虽然话中带着三分恭维,两分嫉妒,但道理却着实不差,我确实是因为看多了父亲练字,才会脱口而出。
我刚在想,问完了话,是不是可以让我退下了,熟料宇文护笑着说:“沁儿贤侄,可否给老夫背一段听听?”我知道他是存心考我了,当着这么多人,总不能折了父亲的颜面。我清了清喉咙: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不错不错,独孤老弟教女有方,”宇文护鼓掌,“我们家的那位活菩萨,整日里只知道搭弓射箭,于诗书词曲一窍不通,愁煞老夫了。”
我不敢肯定宇文护口中的“活菩萨”是不是他的女儿,但看父亲神色,我可以不用再背下去了。
父亲回道:“宇文兄过谦了,这三十六行,各得其乐,诗文曲赋可以怡情,弓马娴熟却可以强身,我家七女,倒是和令嫒很像。”
“佳萝和夕颜?”宇文护想了想,点头称是,“确实如此。”
宇文护又问我平时喜欢吃什么,去过哪些地方,最喜欢谁的画,最擅长弹哪首古曲,我一一答完。他便半开玩笑半严肃得笑说:“可曾婚配?”父亲道:“不曾。”宇文护没说什么,刚才和宇文护对坐的那个人让开座子,旁边伺候的家丁便无趣摆上一盘象棋,父亲笑说:“今日难得和宇文兄对弈,小弟荣幸。”
一盘结束,宇文护笑说:“老弟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本事,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父亲笑道:“宇文兄不显山不露水的功夫,小弟可不及万一啊。”两人又开始互谦:“过奖,过奖。”我知道他们是在打官腔,我站在旁边看得实在无聊,又不像在家里,可以发作,父亲看我似乎马上就要原形毕露,毁了他教女有方的美名,便指着刚才那个男子道:“让三哥哥带你玩去吧。”
我才看清他一身青布蓝袍,嘴唇红润,神清俊朗,如山中幽泉,似林中玉树。
☆、湘妃竹
下过几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