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孤-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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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扑扑簌簌地白雪,如鹅毛般轻盈落下,我一手拿着油纸伞,一手小心翼翼地揣着衣服。走了几步路,我忽觉腿又开始疼,便停下来揉了一会儿腿,这时候拱门里走过来一路仪仗,轿帘流苏上攒着碧绿翡翠,应该是哪宫娘娘的车驾,我忙跪下回避。跪了好久,等车驾走远了,我才拄着伞柄,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摸身上,外层衣服都已然湿透了,幸好狐裘大氅严严实实的用油纸包着,并没有淋湿。远处的天空被铅云覆盖,近处的宫殿又被层层白雪遮掩,人走在曲曲折折的御花园内,仿佛掉进了一个混混沌沌的迷宫。
我进宫不过数月,来翠漪殿也不过一次,还是在秦司衣、锦华等若干人的陪同下,今天一个人出来,方知这皇宫之大,远非自己这个路痴的掌控之内,真后悔以前没趁机到处走走。
在御花园里摸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看见前面有道月形门,出了门抬头一看,“翠漪殿”三个字俊逸的大字悬在一方金匾上。
我长舒一口气,收了伞,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向外头值班的太监说明了情况,太监拿了衣服,进屋去了。
虽然路上有不少耽搁,但终究还是成功完成任务,这时候膝盖又隐隐作痛了,我想着司衣司还有一瓶驱寒膏,锦华托家里人带进来的,回去可以抹一抹,可能会有效也说不定。
我正要移步,那太监在背后说:“姐姐且慢,我家主子传姐姐进去问话。”
殿内香气缭绕,门口一面山水屏风,画的正是东晋时的才女谢运慆,对面胡床上,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束着时下最流行的云鬓,头上缀着一挂璀璨夺目的金质步摇。
这便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吴骊莹。传言,吴骊莹原是先帝的丽嫔,先帝驾崩之后,其余妃嫔都无缘无故地殉了葬,只有这位荣妃娘娘无缘无故地成了新帝的宠妃,只不过换了个封号而已,只有我知道,先帝生前只娶姐姐一人,并未曾纳其他妃嫔;传言终究是传言罢了。我进宫的时日虽然不长,却从大大小小宫女的口中听了不少这位娘娘的凌厉手段,有说她用烙铁烫伤某位妃子的,又有说一个宫女因为貌美,竟被荣妃逼着投井了,诸如此类等等。
我第一次见荣妃,见其说话轻声细语,柔语娇甜,实在不相信这位美丽的女人会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可是如今,她为自己的判断深感抱歉。
“你们这帮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真是大逆不道,来人啊,拉下去砍了。” 我脸上啪啪挨了两记响光。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随即镇定了下来,理了理思绪道:“娘娘息怒,奴婢错在哪里,请娘娘明示。”
荣妃杏眼一挑,指着凤凰图案道:“本宫明明只是妃子,你们却在上面绣上凤凰,这不明摆着说本宫大逆不道,还是什么?”
我倒吸一口凉气。皇上的正妻是丽妃,虽是妃位,却执掌凤印,享皇后待遇,如果说皇上是真龙天子,那当得上凤仪天下的只有皇后。这大氅是司衣司照着翠漪殿刘公公送来的图案绣上去的,当时秦司衣也觉得不妥,但刘公公说:“这是皇上的旨意,你们奉旨办事就是了,出了事,自由娘娘担待。”
如今看来,内监无凭无据的话,自是不能信的,荣妃想借这件事扳倒丽妃,司衣司便成了一枚棋子,还可能是一枚弃子。
“娘娘,当日,是内侍局的刘公公来传话,这大氅大定制,完全按照娘娘的吩咐,丝毫不敢有所偏差,娘娘不信,唤来刘公公一问便知。”
荣妃将大氅扔到我面前,“你是说本宫自己害自己,你当本宫是傻子吗?去,把刘福禄叫过来,本宫倒就让你死个明白。”
不多时,刘福禄一战战栗栗地跪在荣妃面前。
荣妃指着我道:“这个贱婢说是本宫让你传的旨,你倒说说,有没有这回事?”
刘福禄斜着眼看了一眼我,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回娘娘,奴才并没有去过司衣司,更别说传什么旨意了。”
这个答案,我并不惊奇,宫里的人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没想到,刘公公平时待自己亲切和善,没想到竟然也是装的吗?我想到此,心里竟也有些许悲凉。
荣妃起身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磕了一个头,心里虽然不甘,可面上神色淡淡地道:“这凤凰是奴婢所绣,只求娘娘放过司衣司其他人。”
荣妃冷笑一声,道:“这个你说了不算!”
只听大门晃荡一声打开,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道:“谁说了都不算,这天下之事,只有朕说了算!”
声音一出,殿里黑压压地跪了一片,齐齐高呼:“叩见皇上。”
荣妃赶忙把手中的鞭子往旁边的帐子里一扔,娇滴滴地迎上去:“皇上,你来了也不事先跟臣妾说一声,臣妾这儿正审问奴婢呢。”
宇文邕从我身旁走过,我的眼泪没忍住扑簌一下就掉了下来,我使劲低下头不让荣妃察觉,她却厉喝一声:“抬起头来!”突然觉得身子被人一推,宇文邕身边的太监倚着我的力道,万分惶恐地伸手去扶,才没让步履趔趄的宇文邕摔倒。我强忍着心中怒气缓缓抬头,眼眶中噙满泪水,视线正对上半醉半醒的宇文邕,他双颊通红眼中布满血丝,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这个样子的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丰姿雍容,从容不迫”的四公子么?
☆、梅林机变
这样的他,让我辨不清真伪,看不透真相,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任凭泪水啪嗒啪嗒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一只手慢慢地从袖口伸出,颤抖着徐徐地抬起,却在触碰到我脸颊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眼中那复杂痛苦的神情,我似乎看懂了些,我说服自己学会淡忘,可面对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汹涌的情感像脱缰的野马,无声的啜泣最终演变为嚎啕般的哭泣。
我和他之间,岂止是青梅竹马,又岂止是海誓山盟!
我下意识地跪着后退一步,荣妃似乎看出了事情端倪,上前来拉着宇文邕衣袖,撒娇道:
“陛下,我这里有上好的醒酒茶,是爹爹的门生从江南带来的,已经让奴婢们熬好了,陛下不过来尝尝。”
宇文邕眼中的柔情突然一收,伸手搂着荣妃纤细的腰肢,言语中满是宠溺,随着她走向软榻旁的檀木小几,终于他看我这样受罚,竟然连都不曾停步,他喝了酒,半醉了, “谁惹爱妃生气,说来给朕听听。”
荣妃把刚才的歪理邪说前前后后又描述了一遍,我欲辩不能,看着他们卿卿我我,荣妃每一声娇笑,都跟刀子一般,划过我的心脏,啪嗒啪嗒地血流如注,痛苦紧绷着我的神经,连思考也变得迟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在乎?他已经娶了三宫六院,早就把你忘了,死心吧,独孤沁,你来到皇宫,只是为了报仇,曾经的浓情蜜意,早已如枯叶飞蝶,烟消云散了。
宇文邕听完,“奥”了一声,微微弓着身,直直地盯着我,我也抬头看他,那双眼睛,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变得遥远迷离,我再也看不到他清凉的双眸中映出的自己,再也无法看透他内心的所想所思,荣妃喝道:“好大胆的奴才,居心何在?”
忘记吧,纵使相逢,却已不识!
我低下头,壮着胆子道:“皇上可听过上古时,娥皇女英共侍舜帝的美谈,奴婢以为,荣妃娘娘风姿绰约、仪态端庄,皇上若同时立两位皇后,也未尝不可。”
荣妃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原本想说的话,竟被我先说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宇文邕带着一身酒气,踉踉跄跄地翻上胡床,迷迷糊糊地道:“朕今日累了,都退下。”
回到司衣司,翠荣笑嘻嘻地迎上来,拉着我地手道:“姐姐可回来了,司衣大人要赏你呢?”
我惊奇地道:“为什么?”
两人已行到屋内,一窝子宫女们围在桌上,正挑拣着首饰,我一看,里面有一串翠玉链子,我看出那是荣妃步摇上的东西,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秦司衣阴着脸从里屋出来,“这些东西谁都不许动,好生收起来,赶明儿还得还给人家。水心,跟我进来。”
进到屋中,关好门,没等秦司衣发怒,便扑通一声跪下:“大人,奴婢错了。”
秦司衣叹口气:“我说了多少遍,宫里那么多女人,你不是最笨,但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我低头不语,秦司衣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么倔强,那么勇往直前。秦司衣疼惜地扶起我,道:“腿上有风寒,就不要跪着了,以后见了丽妃,说话办事小心就是了。”
夜幕渐渐垂下来,笼罩着烟雾蒙蒙的宫殿。我躺下去,越发觉得湿冷难耐,虽然抹了防寒膏,但丝毫不见效。天已经这么晚了,锦华却还没有回来。想到这里,我再也睡不下去了。
披了件衣服,撑了油纸伞出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我一抬头,才发现前面是几株梅花,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再有一个月就是上元节了,到时候皇上要宴请各国使臣,梅花糕定是这山珍海味中必不可少的一样美食。
小时候,家里也有这么几株梅树,母亲也是站在树下,将我放在膝头,荡着秋千看月亮。
“谁?出来?”我怔怔地站了会儿,见树上的人不发话,倒觉得好奇了。便饶有兴味地问:“这深更半夜的,天上又没月亮,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我还没说完,一个枣核扔过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我的头,那人懒懒的翻了个身,不一会儿,竟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今天活生生被欺负两次,我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咔嚓一声,我折了根花枝,对准那人的咯吱窝挠了一下。
竟然有小孩子的笑声“咯咯咯”地传来,一个劲儿求饶:“铃儿姑姑,住手吧,我不闹了,我这就跟你回太后奶奶那儿去。”
我一听,心都碎了,这脆生生的声音,这熟悉的,带着稚嫩的童声,正是我朝思慕念的安安哪!
☆、昔我往矣
我哽咽着,颤抖着双手把他从树后面拉出来,他以为是铃儿拉他,挣扎着拍打我的手背,我拉近他,让他看清我的脸。
他长高了,小时候站在我旁边,连我的手指都够不到,三年了,他抬起头,已经能碰到我下巴。安安张大眼睛,愣愣地瞅着我,我也定定地看着他,我的安安,小姨不在的这两年,你过得可好,可有人欺负你?
安安看着我,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腿,哇哇大哭起来,“小姨,小姨,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我忙捂住他的嘴,拉他到一处角落里,早已哽咽难言:“我怎么会不要你,小姨怎么忍心呢……”
一边是叙述,一边是自责,我只能紧紧抱住他,泪眼迷蒙中一抬头,铃儿就站在面前,失神地望着我们,许久,也终于哭哭啼啼地扑上来一把拥着我:“六小姐,我好想你啊,我以为你忘了铃儿了。”
我们三人抱头痛哭,前尘旧事一起涌上心头,千万种情绪只能汇成无声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流。
哭了一会儿,铃儿看我穿得单薄,便解了自己的风衣下来给我披着,又抹了眼泪,抽抽嗒嗒地抱怨开来:“六小姐,你在益州那边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呢?皇上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皇上了,他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