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与杀将-第7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着,上隽大步走向被家丁们包围在中央的侍卫,伸出手一把摘下了他的头盔。
那人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明灭不定,文素音见状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本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双颊瘦削,浓眉大眼,可偏偏他受过黥刑,右边脸颊与脖颈上都有涂过墨炭的刺字,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个人,他犯过命案,当过强盗,贩卖过军械,还曾落草为寇,他无恶不作,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上隽一边说,一边盯着文素音惨白的脸,“官府曾无数次想要将他捉拿归案,可他诡计多端,行踪不定,屡屡虎口逃生,但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厉害的人也会失手的时候,你可知他是犯了什么事才被抓住的?”
文素音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哈哈,他二十岁时,用一把斧头砍死了一个年过七十,手无寸铁的老人,这老人乃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一生坦荡磊落,清正廉洁!”上隽狞笑起来,“许是老天都无法容忍他的恶行,在他杀了那位老人后突然变得行动迟缓,头脑迟钝,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巡检一举拿下,听说他被抓住时双目呆滞,满脸泪水,我还当他是多么出色的人物,谁料竟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怂包!”
“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一生坦荡磊落,清正廉洁?左将军何出此言?”那个安静的侍卫突然开始说话了,他的面上带着一种高傲和讥诮混合而成的表情,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这让文素音暗暗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沉默恭顺的人,“将军难道有通天的本事,细细旁观过那老人的生平,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愧于心?”
“即便他曾经做过错事,可世上哪个有良心的人会对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下杀手?”上隽一字一顿道。
“良心?左将军也配谈良心?”那侍卫大笑了一声,他高昂的头颅,骄傲讥谑的表情,颇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概,只见这人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明晃晃地像条吐信的银蛇,上隽吃了一惊,慌忙后退几步。
“将军可还记得,当年在下锒铛入狱后,你曾慕名前来,要求在下于十年之内为你所用,便可免我牢狱之灾?”那人一手握着剑,不疾不徐地说道,“其实当年在下已有完备的脱身之策,并不需要将军费心,可正如将军所言,在下杀过人,当过强盗,贩卖过军械,还曾落草为寇,可独独没有见识过高门大户的奢侈,因此在下心想,若是有生之年能目睹一番豪门盛景,倒也不枉此生,于是便与将军达成了交易。”
“如今,十年之期已到,你我两清,”他说着开始一步步走向上隽,这个人中等身材,个头没有上隽高,但气势却咄咄逼人,“多谢将军十年来的教诲,在下受益良多。”
上隽听罢,大袖一拂,走到文素音跟前,抬手指道,“看看,这就是你一心想救的人,怎么样?他是不是一个俊美的翩翩少年郎?你若是跟着这样的人,还能像如今这般安逸富足?还能随心所欲地作诗绘画?还会有那么多仆从对你俯首帖耳,给你锦衣玉食?”
文素音气得浑身发抖,上隽满面堆笑地看着她,他料定了她没有勇气改变自己,料定她没有勇气舍弃现成的荣华富贵,他等着看她哭泣,看她崩溃,最后跪倒在他脚边,任他摆布。
谁料文素音生平第一次抬起头,出色地承接住了上隽阴深的目光,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哆嗦,鼓起勇气道,“你这个人……自私,狂妄,愚鲁又蠢笨!你低俗下流,大字不识,除了对我施加凌/辱,酒后行凶,其余一事无成!我恨你,打心底里瞧不起你,我宁可风餐露宿也绝不要你这样的人再碰我一下!”
这番话文素音说得声嘶力竭,她细弱的嗓音变得尖厉,消瘦的身体抖得愈发厉害,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她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这么痛痛快快地将心里话说出来,这一刻她的心情几乎是激昂的,简直无所畏惧。
上隽勃然大怒,他扬起手来就要打她,可一柄闪亮亮的软剑突然拦在他跟前,让他不敢下手。
站在两人之间的男子转头看了文素音一眼,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崇敬与钦慕之色,今夜的女子虽然仪容不整,衣衫焦裂,但在他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高贵动人。
“给我在府外备一匹快马,”文素音强装镇定地对那群家丁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轻举妄动。”
“你跟我来。”说完,她低声对那侍卫道。
那人应了一声,横剑于身前,小心翼翼地左右扫视了一番,才跟着文素音离开了院落。
仆从跟随着二人离开,上隽没有动,他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静静等着看文素音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他才不相信她真有这个胆子离开他,等她回来,他一定要加倍地折磨她,让她后悔方才说过的话。
夜深,风很冷,一轮冲上碧霄的明月,照得大地流光若水。
“你快走吧。”
她将他送出府邸,脚步停在白石台阶下,身后的朱红大门在夜色里透出森森寒光,仿佛阻隔阴阳两界的鬼门。
“夫人打算如何自处?”那人问道。
“我?自然是从前怎样,如今还是怎样。”文素音幽幽回答,她的眼神黯然,仿佛人还活着,灵魂却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走?”那人突然转过身来,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文素音惨然一笑,“女子私逃是要被抓回来浸猪笼的。”
“我保证你不会被抓回来。”那人向她迈进了一步,他的眼睛里有光,这光亮似乎能改变人的意志。
文素音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她恐慌之余又有些莫名的激动,纤丽的女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可你不是一个好人,你杀过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是。”他的嘴唇忽然抿紧了。
“为什么?”
“因为他跟我有仇,灭门之仇。”他冷漠地回答。
文素音微微一愣,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温柔的怜悯之意。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杀完人后会变得头脑迟钝,行动迟缓,为什么人们抓住他时发现他目光呆滞,满脸泪水,这种蛰伏多年,终于得报大仇的复杂感情,常人如何能体会?
那人望着她面上流露出的同情,忽然微微一笑,“夫人今夜的模样,在下会一辈子铭记在心。”
文素音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别开脸去,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门边的仆从开始小声催促,因为他们的夫人已经在这里逗留太久了,行将离去的男子瞥了他们一眼,忽然低下头对文素音道,“夫人若想继续当一个美丽的傀儡,在下无话可说;但夫人若想高飞远遁,脱离苦海,现下只要点个头,在下就能为你办到。”
文素音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眼光仿佛给她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扇朱红的,仿佛抹了鲜血一样的大门,夜风寒凉,吹得她禁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她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想到上隽阴毒的眼神,恐惧令她喘不上气来,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一片银光落了下来,守立在门外的仆从们发出了一声惊呼,文素音只觉得有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腰,将她轻盈地送上了马背,刀剑相接的声音连绵成片,有人在疯了一样地尖叫,还有人在拔腿往回跑,一边跑,一边高喊,“左将军!左将军!夫人被劫走啦——!”
突围的男子一得空便翻身上马,他坐在她背后,伸手绕过她的身子,抓住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撒蹄狂奔。
夜色阒黑而清朗,利风割面,骏马飞驰,文素音的长发飘舞,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激动的红晕。
森冷的府邸在她身后逐渐消失,前方是空荡无人的康庄大道。
一旦离开了那座府邸,未来的日子便死生莫测,她能预料到那将是跌宕起伏,险峻横生的。
文素音好比一朵幽静清雅的百合花,即将接受暴风骤雨的打击,娇嫩的鲜花能否在摧花急雨中傲然生存,无人可知,但至少此时此刻,她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上隽得知府外发生的一切后,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便狂怒起来,对着侍从连踹带打,“没用的东西!给我追!我要扒了他们的皮!”
他叫骂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府去,可惜逃亡的人早已消失在幽深的长街尽头,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上隽怒发冲冠,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他对着空气徒劳的狂吼,“文素音!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欢送女配文素音~~文素音的结局也是开放式的,她的结果到底如何就随大家想象了~
文素音的性格应该跟很多乖乖女很像吧,有一定的才华也有一定的能耐,但最大的缺点就是胆子小,没自信,这两个缺点有时候真的挺致命的,会丧失很多机会~
我写文素音最后逃离上府其实是想让她突破一下自我,毕竟人生苦短,总得冒险几回才算活得够本够味~不过冒险的下场是什么样的就很难说了,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这篇文里基本没有恶毒女配,我身边遇到的女孩子也都是很好的人,顶多是价值观不同,做出的选择不同,但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无论女主还是女配我尽量让她们活出自己的风采,毕竟生活里每个人都是主角嘛~~虽然这文很冷,但能让一两个人产生共鸣我就很高兴啦~么么至今没弃文的小天使们~
☆、邪念丛生
天水城。
又一个流光如水的夜。
苏烈的宫殿中烛光如海,照得内殿亮如白昼。
镇洋王是一个豪奢浮夸的人,他穿的衣裳是用雩之国最上等的料子做的,制衣的裁缝是天水陵最有名的,他上战场披的铠甲必须是最坚硬最明亮的,宫室楼阁的措置与样式也是经过精挑细选,才委决而下的。
苏烈喜欢辉煌,凡事都爱做到极致,就像他拥有的女人也必须是世上罕见的绝色一样。
细数起来,他这辈子唯一一件没有做到极致的事就是没去当皇帝,因为他是个顾惜手足之情的人,骨子里也并没有多么浓烈的权欲,而且比起争斗,他更爱享受,享受他目前力所能及的奢华。
比如现在,苏烈正舒适地坐在紫檀宝座上,享受遍地烛光的温暖与光明,他的紫檀宝座上雕刻着极其富丽的八宝云蝠纹,一把金鞘缕凤的长刀斜放在宽绰的宝座边,刀柄上的翡翠石幽幽发亮。
当世子苏虔端着亲手烹制的山药羊肉羹,穿过重重耀眼的火烛,走到父王跟前时,苏烈突然抽出大刀,仓啷一声对准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刀尖在年轻世子的脖子边颤动,苏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的嘴唇哆嗦了老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字,“爹……”
苏烈杀气腾腾地看着他,紧接着突然神色一变,哈哈大笑起来,在这爽朗的笑声中,他收起刀,站起身,慈爱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和气地问道,“虔儿,你觉得这把刀如何?”
“是,是把好刀。”苏虔的额头上渗出了细不可见的汗珠,方才那短短一刻,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衣,小世子将新煮的羊肉羹放到了几案上,然后露出一个殷勤得不大自然的微笑,“爹,这是什么刀?”
“这把刀叫做月龙宝刀,据说是一把上古名器。”苏烈将刀平举在烛光下,但见刀刃弯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