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与杀将-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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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雾霭散去,另一支黑压压的军队早已在开阔的野地上恭候多时。
雩之国一向崇尚黑色,因为它象征着尊荣,典雅,以及无上的威严。来自皇城的大军便是清一色的黑盔黑甲,宛如从天而降的乌云覆盖在枯黄的沙地上。
张正德暗暗捏了把汗,他长年驻守边关,见多了彪悍的散兵游勇,从未见识过这般一丝不紊的簪缨之旅,此时,他举目远望,只觉眼前这支队伍有一种与他们主将相仿的,岳镇渊渟,不可摇撼的架势。
张将军至今仍记得在西容城第一次见到上颢的情形。
他当时对上颢颇有好感,觉得他是个佼佼不群的年轻人,身上兼有沉着与无畏的气概,平常为人又谦逊机警,刚来没多久便助他打赢了好几场仗。
张将军相当器重他,他是个粗人,没有心眼,会嘲笑胆小懦弱的逃兵,却从不嫉妒人中俊杰,即使最后被上颢撤去军职,他也自知理亏,毫无怨言。
可惜张正德偏偏遇上了朵雅公主,她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坎,这道坎又尖又利,一旦摔在了上头便只有死路一条。
威猛的大将此时握了握拳头,登高而望,开始观察对方的阵势。
上颢对叛军的作战方式十分了解,他知道南漠的军队多年与塞外戎狄抗争,久而久之也习得了一股蛮征之气,他们善于骑马冲杀,借着开朗壮阔的地形纵情骑射,一旦对方阵营被铁骑冲垮,必然会一败涂地。
因此,他并未主动发起进攻,而是严阵以待。
张正德看出了他的目的,可惜他不像对方那么沉得住气,张将军本就脾气暴躁,性烈如火,现下更是义愤填膺,哪里还会深思熟虑?况且是他主动请缨出征,除了拿命相拼,根本没有退路可走。
“大家都听好了——!”此时,魁梧的大将举起明晃晃的长刀霍然向前一指,高声道,“敌方列阵自保,必是怕了我们南漠铁骑的锋锐,大家随我一起杀下去!冲垮他们的阵营!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杀——!”万千将士举起又阔又弯的长刀,应声高喝。
张正德一马当先,率领三万精骑自高地上俯冲下来,马蹄声震聋欲聩,三万人马兵分三路,宛如三支离弦之箭呼啸而去,登时烟尘滚滚,风沙障天,蔚蓝的天空昏暗下来,渐渐凝固成了没有生气的死灰色。
远处,黑色的劲旅一动不动,它宛如一只窥伺猎物的黑豹,蜷伏着,等候着。
上颢策马跃上一处高起的沙冈,那里狂风阵阵,黄沙飞舞,他遥望着远方的骑兵队伍,看着他们疯狂地扑来,伴随着呐喊,嘶吼,排山倒海一般。
年轻的军官抬起了右手,黑色的军阵中立刻竖起一面四边绣金的黑布旗幡,左右摆动。各个方阵见状立刻作出了回应,号角声沉沉响起,各级将士抽出大刀,拔出弓箭,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骑兵们叫嚣着越奔越近,待到他们杀至军前约莫两里之地,上颢忽地左手一招,黑旗幡停止了摆动,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高舞的彩旗。
阵内顿时鼓声雷动,数百台弓/弩齐齐发出!
一声整齐划一的尖啸过后,千百支弩/箭射入了蜂拥而来的铁骑中,原本密集的队形瞬间溃散起来。
南漠骑兵虽能征惯战,但缺乏精良武器,他们善于挽弓射远,可即使拥有一流的膂力也比不过劲道十足的弩/箭。只见成千上百的骑兵倒了下去,战马侧翻在地,一支强劲的弓/弩有时能连续射穿三个骑手的胸膛,骑兵们如同一个个活靶子,接连不断地命归黄泉。
可即使如此,凶悍的骑兵依然没有退缩,他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猛兽,一个个杀性大发,呐喊着向前冲,鲜血大片大片地抛洒在枯黄色的土地上,人马一批批倒下,又一批批纷涌而上。
上颢观望着不远处的战况,只觉这样的惨状像极了他出兵晔国时的情形。
偏安一隅的的晔国人起初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看见漫天铺地的黑色军队杀了进来,吓得纷纷不战而降,他率领大军长驱直入,轻轻松松地便杀进了晔国都城。
懵懂的晔国人直到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了危机,他们开始疯狂地抵抗,这群以文雅著称的人在强大的信念下竟也变得勇猛无比,如同现在叛军一样,他们战死一批后又会涌上新的一片,源源不断,绵绵不绝。
此刻,南漠铁骑依然在不顾一切地冲杀,骁勇的前锋部队穿过箭雨,冲到黑色的阵列前,眼看着就要杀入对手阵营,可是大片大片的战马忽然扬蹄嘶鸣,它们原地跳跃着,有些翻倒在了地上,将背上的战士甩了下来。
“地上有铁钉!”
“是铁蒺藜!”
骑兵们纷纷高叫起来,他们没料到对手会在阵营前的沙土中埋有下尖铁,马儿飞奔至此便无法前行,它们足骨被扎伤,痛得无法站立,于是到处都是人仰马翻的景象。
张正德气得咬牙切齿,他率领三千勇士,横冲直撞,箭雨射不死他们,铁蒺藜拦不住他们,这群铁骑势如破竹,不依不饶地穿过重重关卡,硬是杀入了对方军阵。可惜他们人数不多,好不容易杀入敌营,却又陷入重重围困,皇城大军四面截杀,坚固得如同道道黑墙。
张正德伏身马上,左冲右突,他的身形宛如巨人,单枪匹马,似虎入狼群,他左手挥舞流星锤,右手使出斩/马/刀,纵横驰骋,所向无敌。
“上颢!你给我滚出来!”安南将军一边舞刀厮杀,一边嘶吼叫阵,他的声音宛如洪钟大吕,“有种的你给我出来!咱们单独打一场!”
沙岗上排列整齐的弓箭手听到这无礼的挑衅,当即拈弓搭箭,齐刷刷瞄准了远处的悍将。
“将军,待我去收拾他!”一边的庞凌副将横戈跃马,怒气冲冲道。
“不必。”上颢拦住了冲动的牙将,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对手是谁,那是一年前的西容守将张正德,张正德虽然被他撤去过军职,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上颢此时并不明白他大胆叫阵的原因。
他微一沉吟,身后满弓待发的弩手们按主将的指示暂时收起了羽箭。
片刻后,上颢忽然一提丝缰,自沙岗上飞驰而下,将士们见主将亲自出阵搦战,纷纷散至两旁,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等到战马奔驰而过,队伍又即刻合拢,整个方阵井井有序,宛如流水一般无懈可击。
张正德一边叫阵,一边冲杀,他兀自打得正酣,却忽地瞥见剑戟森森,门旗猎猎处,有一骑横枪纵马,飞掠而出。
上颢居然真的来了!
张正德顿时精神一振,他当即停止砍杀,拨转马头,与之遥遥相对,然后仰头狂笑起来。
周围的士卒们见主将对垒,纷纷后退数丈,围成一个战圈,他们手握大刀开始敲击身前的盾牌,口中发出洪亮而有节奏的呐喊声。
张正德一手执刀,一手握锤,他虎视眈眈地盯着上颢,忽然原地大喝一声,圆睁环眼,骤马冲去,他舞动大刀,上下劈砍,上颢举/枪架迎,遮拦不定,只见钢刀铁枪,斗得火光迸发,双方转眼便斗出了十余合,却是平分秋色,胜负难定。
上颢从不畏惧体格庞大的对手,他的副将庞凌与张正德同样身高体长,平日里经常与他比武较量,他对于如何规避千斤之力,以巧取胜,有着十足的经验。
今日,上颢之所以制止了弓箭手,又亲自出战是对张正德留有余情,毕竟他在西容城时,张将军曾对他照顾有加,因此在决斗之初,上颢只采取守势,并未痛下杀手。
可惜张正德并不是这么想的,他悲愤填膺,志在杀敌,越打越来气,每一次攻击都是致命杀招,上颢只守不攻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对手的斩马大刀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有一回竟划穿了他的铠甲,砍进血肉里,一缕鲜血从他的肩头飙了出来!
士卒们见主将受伤顿时紧张起来,远方的弓箭队立刻拉弓瞄准了张正德,随时准备将他射成刺猬。
对阵的二人交马而过,上颢长/枪执手,飞马便回。
这一次,他再也不留情面,回马冲杀,举/枪就刺,张正德拍马舞刀,两人又战在一处,难分难解。
上颢发现这威名远播的张将军虽然膂力惊人,打起仗来如猛虎出山,却远不及庞凌灵活,他使的武器是□□,流星锤一类的重物,收势极其缓慢,时常露出空门,上颢有过好几次将他一举击毙的机会,却并没有付诸行动。
双方又战了三十余合,张正德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狂吼一声,扔出流星锤,锤子连着铁索飞出,上颢恰恰纵马而来,他快速闪身一避,同时一枪搠去!
流星锤力道刚猛,张正德一击不中来不及撤回,顿时左胸空门大露,而上颢正一枪击出,势不可挡,只听见一声铁甲崩裂的脆响,铁枪当胸刺入,上颢收不回凶猛的余力,竟是当场将他刺了个穿!
胜负已定,两马交驰而过,鲜血从张正德口中涌了出来,他巨大的身体软绵绵地往后一仰,从马上跌了下去。
兵士们见主将不仅赢了战役,还将叛军将领当场格杀,惊喜地敲击盾牌,狂呼起来。
上颢迅速勒停了奔马,他跃下马背,大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对手,张正德浑身是血,他不甘心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冒出鲜血来。
军人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和得意的神色,只是伸出手,将长/枪从对手身上/拔/了下来,濒死的人猛地痉挛起来,鲜血从胸前的窟窿里喷出来,溅在上颢的军靴上。
“张正德——!”
远处忽然闪现出一个红影,风尘仆仆的女郎策马飞奔,那竟是朵雅公主,她居然不管不顾地冲到战场上来了!
朵雅在几丈开外的地方跳下马背,向战圈狂奔,好几个将士试图阻拦她,可她爆发出一股惊人的蛮力,硬是冲过了拦截,扑到重伤的将军跟前。
“你怎么了?怎么了?”她跪在他身边,发现他全身几乎被鲜血给浸没了,女郎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碰他,一阵剧烈的悲痛从心底冒了出来,她的眼泪失控般落下来,洒在那大个子的脸上。
“你……和他……他……”他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抬起头。
“我和他半点都不相干啊!你这个蠢货!”异族女郎发疯一样哭喊起来,“我早就连他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只是说一些气话罢了!没脑子的东西!你跑来打这场仗完全没道理啊!”
上颢站在一边,他听见这样的话,顿时明白了这场决战的来龙去脉,看着地上即将死去的猛将,他的眼睛里盛满了阴忧,隐约还有几分痛心。
张正德吃力地对妻子露出一个微笑来,他的笑容展到一半,忽然吐出一大口血,庞大的身体开始不住地在地上扭来扭去,他的嘴巴张开又合起,仿佛想说什么,但又抑制不住口中涌出的鲜血。
红衣女郎哭得撕心裂肺,这强烈的悲伤几乎与一年前得知部族被灭时相当,虽然它未必会持续很久,但至少这一刻,她是真的痛不欲生,“你这个傻瓜!快点站起来啊!我跟你回家!再也不求富贵了!咱们归隐乡间!从此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上颢的脸色十分阴晦,他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朵雅公主见他离开,忽然站了起来,她提起裙子疯了一样追上去,好像凭一己之力就能报仇雪恨似的。
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