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与杀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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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军人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显然是长年发号施令的成果,当他看着上颢时,并不像一个父亲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儿子,而像一个老将在看一个叛逆的士兵,因此上颢能回馈给他的也只能是一个士兵对将军的尊重,绝非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敬意。
“怎么?你竟还不知错?”老将军率先开口,他声若洪钟,“上家祖祖辈辈,结亲皆从父母之命,如今是何人予你的权利,允你自择婚姻,破坏祖上规矩?”
“父母之命?我母亲早逝,父亲是谁?难道是上老将军您?”年轻人露出讥笑的神色,“我想与谁结为夫妇,跟上家的家传无关。”
“你,你……”上铭伸手指着他,他怒气冲冲,语无伦次,“即便如此,你又置军法于何地?你从军途中,擅自纳妇,难道不是有妨于军法?”
“那上老将军见色起意,强抢□□,霸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难道就不妨于军法?”上颢的话语铿锵顿挫,毫无退让之意。
上铭怒发冲冠,却也无以辩驳,他大步冲到小儿子跟前,怒不择言道,“听好了,你想要多少个女人都行,那小泵娘可以留在府里陪你睡觉,但只能作为妾侍,绝不能是妻子!”
上颢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眼里充满了阴郁,不悦和愤怒的情绪。
“皇城里那么多名色仙花你不要,非为一朵野花着了魔!”老将军恶声恶气地威胁道,“下个月你必须娶陈太傅的女儿为妻,否则我便要那姑娘小命!”
年轻军人顿时暴怒起来,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因情势所迫而不得不强自克制,“上老将军,我可以为上家光宗耀祖,出生入死,甚至代替你儿子建功立业,但是婚姻大事,我要绝对的自由,不受任何干涉。”
老将军没有回答,他盯着上颢,像在盯一个可怕的对手。
多年来,上颢在他面前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即使接到极度危险,毫不公平的命令也是严峻冷然,不露一丝畏怯,就跟现在一样,他从不会用乞求的语气对他说话,这让上铭非常恼火,但又有些钦佩他的坚毅。
“不可能,你必须娶陈黛黛。”老将军沉声道,他有意较劲,好显示自己的权威。
“那么接下去的阵仗就要劳烦左将军了。”上颢面无表情地回答。
上氏一族除了他已经没有人能够出头维持昔日荣华了,上铭年纪大了,上隽又没有出息,唯独上颢能自成气候。
年轻人的话音刚落,上铭便一掌拍在木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晃。
他虎目圆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上颢毫不避讳地迎上父亲刀子般的目光,顿时一种两军交战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将整个书房笼罩了起来。
半晌,上了年纪的将军终是败下阵来,他咬牙切齿地开口,“好,但三个月内,你必须拿下晔国,在此之前,不准再见她!”
上颢不得不接受了上铭的条件,只是这个条件加剧了他的愤懑之情,因为他的骨子里对攻城掠地有一种深深的厌恶。
多年的戎马生涯中,上颢的心情从不会因为战争而变得高亢激越。
这群活在刀口枪尖的军人其实与百姓们想象中并不一样,虽然他们举止粗鲁,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然而没有人会比一个上过战场的武官更懂得生命的意义了,在军中,即使是好大喜功的将领也极少会真正以杀戮为乐。
如果这场战役的目的是平定内乱,上颢无话可说,但偏偏这是一场侵略战。
在他眼里,靠抢人土地赢得的功名是非常龌蹉的,跟强盗发大财没有区别。作为一个十五岁就开始杀人的军官,至今能在骨血中保留这样的正义感也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虽然那并没有什么用,身为臣子,他只有执行命令的权力,而那命令正确与否则与他无关。
次日,上颢便全心全意地投入备战,他平时勤于整军经武,对于皇城中的军务几乎烂熟于心,很快便从城内外各个营头调出精兵猛将,召集一处,待到人马齐全,便披挂上阵,率军出征。
临走前,他叫人给云檀送了一封信,让她等他三个月。
云檀见到这封信时,起初感到很奇怪,因为上颢并没有在信中告诉她这三个月的去向,直到攻打晔国的消息传出,楠儿从大街上得知后才回来转告给她。
云檀当时像是丢了魂似的,呆呆地望着侍女。
“为什么要打晔国?人家好端端的住在那儿,没仇没怨的,为什么非要去抢人土地?”过了很久,她才颤巍巍地问道。
“哪个皇帝不想着自己的地盘能更大呀?”楠儿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家国大事对她这样的普通老百姓而言根本不值得挂心,“皇帝想要哪块地,伸手一指,将军就得带着人去打,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姑娘该高兴才对,等打下晔国,将军就能升官了,而您呢,以后就会大富大贵!”
“那……要是……他不听皇帝的话,不去打呢?”云檀怔怔地望着桌上的信笺。
“那自然是要治罪的,搞不好还是杀头呢。”楠儿吐吐舌头,做了个砍脖子的动作,尔后笑道,“不过姑娘放心,人们都说打晔国可容易了,不出三月,将军保准回来了。”
云檀听罢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最后只是点点头,尔后便垂首不语。
晔国是高歌妙舞,金章玉句的汇聚地,那里的人们素来以柔美居多,个个生来锦绣肝肠,不好争斗。晔国人的手握笔能落纸云烟,握剑则优柔无力;他们擅长在词曲中一展宏图,却拙于在厮杀中开出血路。
楠儿说的没有错,对于民风尚武的雩之国而言,晔国军政腐败,兵气散弱,确实很容易拿下。
那天以后,云檀日日泪眼不干,她疏于妆容,无心穿戴,有时会披头散发地坐在窗前一整天,不发一语。
楠儿不明所以,照常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只是识趣地不再多话,云檀心中苦闷,食不下咽,日益消瘦起来,她有时逼着自己吃饭,可勉强吃上两口,便觉胸口堵得慌,再多吃一口就要恶心干呕。
失去自由,焦灼苦等的时光漫长又苦涩,然而未出三月,捷报便已传来。
晔国毋庸置疑地沦陷了,听说国君远远看见黑云般压城的军队便挥刀自尽,百姓们四散逃亡,哀鸿遍野,战场上流血漂橹,狼号鬼哭,入侵者几乎长驱直入,仿若无人之境。
云檀不敢想她的爹娘,她的兄弟姐妹变成了什么样。
听闻捷迅那日,她悄悄收拾了金珠细软,留下一封短信,待到夜深,换上一身窄袖束腰的云缎裙,趁着楠儿熟睡,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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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分离
自从上颢离府,逸云阁的守卫便撤离了,上老将军显然是巴不得她失踪,而她之所以留到现在只是为了等个没有悬念的结果。
当晚,皓月当空,皎洁如昼,她背着行李,四面一望,选了条捷径,匆匆往后门去了。府里分明有侍卫发现了她的行踪,却像是接到了统一的命令似的,没有人上前阻拦。
夜半的大街上空荡无人,她往城门的方向走,步履格外仓促,心里头却一片茫然。
时至今日,除了逃,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从前是为了躲避母亲的冷漠而逃,为了拒绝婚事而逃;如今耳闻着故国沦陷,夫君成了罪魁祸首,她还是选择逃跑。
逃跑是否也是一种抗争?即使是,恐怕也是最上不了台面的一种。
云檀赶到城门边已是气喘吁吁,守门的侍卫不肯给她开门,她只得塞给他二两银子,这才得以出城。
离开帝都,她又往前走了三四里路,眼前渐渐呈现出一片荒凉之色。
月光满天,云淡星疏,远处的一带寒山,高高低低,峰峦起伏,路边杂草枯折,野花寥落,有几株衰柳了无生气地在风中拂动,云檀失去了方向,开始胡乱行走。
她顺着一带杉影走了约莫一箭多远,高大的林木渐渐消失在身后,前方只剩下荒烟野草,蜿蜒小路,云檀分不清南北,干脆不管不顾,闷头前行,又是走了一里多路,她忽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自己竟是走到了一条大江边。
冷月照着茫茫浩荡的江面,只见地上金波翻涌,天上银汉迢迢,一艘孤独的小船停泊在岸边,船家尚未离去。
少女连忙向江边跑去,掌船的是个将近七十岁的老汉,他本已准备收工回家,却见她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无处可去,便答应带她一程水路。
云檀付了银子又道了几回谢,这才走进了狭小的船舱,精疲力竭地坐下。
船家按她的吩咐一路往南走,他撑起船篙,荡开波浪,一叶扁舟摇摇晃晃,顺着江水而去,很快便在浩大的江面上化作一个小点,最后与黑夜融为一色。
云檀对于当年如何孑然奔走的记忆有些模糊,当时晔国已沦为一片废墟,她不可能回去,只记得自己一路向南,日夜兼程,几乎走到了雩之国南方的边境,最后把身上的盘缠统统花光了,只能徒步前行。
她行了将近半个月的路,最后一天晚上,少女踉踉跄跄地走在一处松林里,饿得头昏眼花,却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痛,直痛得她直不起腰来。
云檀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浑身发抖,冷汗乱冒,气也喘不上来,腹部一阵绞痛过后,她隐约感觉下半身有鲜血淌了下来,不由惊惧交加,心一阵狂跳,继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昏迷间,云檀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躺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母亲陈氏则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
梦中的陈氏一反常态,她褪去了往日声色俱厉的模样,变得温柔又可亲,还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抚摸女儿的长发,又细细端详着她的睡颜。
云檀迷茫地睁开眼睛望着她,忽然鼻子一酸,扑进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向她倾诉多年来淤积在心里的苦楚,告诉她自己曾经是多么努力地讨她喜欢,而她又是多么难以取悦,哭到最后,少女忍不住悲愤难平地哽咽道,“娘,你从前要是能对我好一点,就像对姐姐,对弟弟那样,我又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陈氏打断了女儿的话,她抱着她,淌下了眼泪,哀声道,“咱们这辈子都活得不好,今日难得重逢,又何必重提那些旧事?”
云檀扑在母亲怀里放肆地哭泣,将满腔怨怼统统化作了泪水。
等她醒来时,眼泪已经沾湿了大片枕巾,阳光从窗棂外投射进来,照耀在洁净的床榻上,她一时回不过神来,依旧半梦半醒地呜咽着,那连绵不断的啜泣就像小时候绵绵不绝的渴望,渴望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一点点温柔和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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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醒了。”当云檀的抽泣渐渐平息时,耳畔传来了一个苍老和蔼的声音。
简陋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妪走了进来,她的背微微有些佝偻,身子瘦小,步履蹒跚,但穿着十分整洁,花白的头发干干净净地盘在脑后,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饱经风霜后,甘愿随遇而安的平和笑容。
云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起身询问,却虚软无力,好像受过了重伤似的,连坐都坐不起来。
那老妪见她想动,慌忙走上前制止,“姑娘别动,你的身子很虚弱,得久日静养。”
云檀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