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与杀将-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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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无以反驳,她有一些困惑,“你似乎很了解我。”
“我只是说一些我明白的事。”他回答。
上颢在皇城里见多了循规蹈矩的姑娘,她们遵循三从四德,死守陈规旧章,在深宅大院里明争暗斗,耍尽心机。
比如上铭的妾室,她们个个都很美,宛如尘中谪仙,只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暴露庸俗的本性,动辄为了一己私利,你争我抢,锱铢必较;或为了一夜恩宠,互相陷害,用心竭力。
云檀亦是生长在朱门绣户,从小见多了幽暗的斗争,她无法祛累于心,因此惯于孤独,渴望漂泊,而他也常常形单影只,不因人热,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她心怀熟稔。
“你长得很好看,”她专注地打量他,眼睛里含着淡淡笑意,“可惜从前,我最讨厌漂亮的军爷。”
她失去母亲的宠爱,犯下致命大错,全因为那个勾引陈氏的将官,她模糊地记得他生得风流倜傥,昂藏挺拔,以致于她一度厌恶所有与之相似的男性。
“你方才为什么哭?”他低声问她。
她一怔,没有回答。
“你不愿意说?”
“不是,”她摇摇头,俯身捡起一块小石头,使劲丢了出去,石头落在沙子里没有任何回响,一阵海浪打上来,将它卷了下去。
“那个孩子很像我弟弟。”须臾,她低声开口。
不知怎么地,云檀对他有一种不计后果的信任,军人坚定明朗的目光,冷静镇定的神情,让她感到安全可靠,竟是情不自禁地道出了心里话。
“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他们与我同母异父,我娘从小疼爱他们,对我却漠不关心,她从不带我上街游玩,从不亲手给我制衣裳,我试过大哭大闹引她注意,但都无济于事。”
她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他专注的神情像是一种鼓励,她打起精神继续说了下去。
“七岁的时候,娘带着我们在花园里玩,我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心里很不是滋味,弟弟那时突然跑过来逗我,他手里拿着一朵花,非要我看,我不想理他,可他缠着我不放,我便伸手推了他一把。”
说到这里,云檀停了下来,她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泪水,声音也带着哽咽,“我没有料到后来发生的事,他摔到地上,头撞上了石头,那块石头很尖,我看到他淌出了很多血,吓得乱喊乱叫,娘听见后跑来将他抱回屋里,又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可全都没有用,他没出三天就死了。”
话到此处,她忍不住开始抽泣,少女伸手捂住脸,不敢面对身边的人,只是语无伦次地说道,“其实我很恨他——在我推他的时候——我巴不得他死掉,巴不得他消失,结果他真的死了,正应了我的念头!”
说完,她大哭起来,哭完后感到一阵解脱,云檀啜泣着,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突然意识到上颢对她而言差不多是一个陌生人,他们连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一阵强烈的羞愧之情涌上心头,少女抬起挂满泪痕的脸,抽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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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军人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他的举动非常自然,她竟一点都没有感觉受到冒犯。
“那时你只有七岁,七岁的孩子心智蒙昧,只有喜怒哀乐,不懂道德准则。是你的母亲有错在先,而你是无心之失,不该就此丧失主见,一味自贬自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军人的声音醇厚又舒缓,云檀停止了哭泣,专心致志地听他说话。
待他说完,她抬头微微一笑,“今夜你说了那么多话,真是难得。”
说着,她擦干了泪水,“不说那些了,咱们聊些高兴的吧,你爱听曲吗?不如我唱歌给你听。”
未等他说好,她便自顾自唱了起来。
上颢本以为她会唱一首耳熟能详的民谣,或者一支烂熟于心的名曲,谁料她竟坐直了身子,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唱出了一句山歌,还是山野莽夫向情人示爱的那种,他毫无防备,蓦然被她逗得笑出声来。
他平常极少会像现在这样真情流露,云檀仿佛受到了鼓舞,粗起嗓子又往下唱了一段。
“你从哪儿学的山歌?”待到脸上的笑意转淡,军人问道。
“我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伙人牙子,晚上他们把我们赶到山洞里睡觉,自己就在洞外围着篝火唱山歌,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便记下了这一段。”
“那时候你还有兴致听人唱山歌?”他注视着少女浅笑嫣然的脸,总觉得她飘忽不定,像是蓝天下飞舞的蝴蝶,一阵大风便能将她卷走。
“那时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心里想着死前学几句山歌也不错,”她支颐望海,眨眨笑意盈盈的眼睛,“到了阎王那儿,我唱几句给他听,把他逗乐了,兴许能让我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有爹疼,有娘爱,长大了嫁个好夫君,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她的话又让他微微一笑,“你很会逗人开心。”
“是呀,这是我拿手绝活。”她笑道。
可他早就看出来了,她自己一点也不开心,上颢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时常感到言语是匮乏的,它不足以表达所有的感情。
“我有一个姐姐,她跟你一样不爱说话,却很喜欢看海。有一回,我偷偷跟着她从家里溜出去,一口气跑到海边。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她唱着我从没听过的歌,踩着白花花的水浪,看上去那么快活,那么自在。那时我不懂为什么,现在好像明白了一些。”
夜色泼墨一般染黑了天与水,海鸥的鸣叫,浪涛拍岸的轰鸣仿佛与岸堤上的人隔了一层漆黑的帘幕,听得见却看不清。
“如果你喜欢看海,我可以时常带你来。”上颢说道,他的声音在磅薄的水声中有点模糊。
云檀没有点头,只是挂着一张笑脸,眼睛亮闪闪地瞧着他。
“你在想什么?”他猜不透她微笑的含义。
“我在想……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
“那些人是我对头派来的。”上颢回答,那几个骑兵其实是上隽派去的人,他一心要置弟弟于死地,巴望着他去了边关就永远别再回来。
“你有对头?”
“每个人都有对头,”他说得轻描淡写,“在你长大的地方一定有那么几个姑娘对你不怀好意,即使从未让你看出端倪。”
“那倒是。”云檀点点头,忽然又笑了起来,“知道吗?你的声音很好听。”
上颢对她的称赞有一些意外,他对自己嗓音的魅力浑然不觉,也并不乐于运用这种魅力,在他眼里,这远不及少女的笑容来得吸引人。
她端详着他的面容,忽然想起了自己上马前与他对视的那一眼,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坚定的力量,以及类似海洋的沉静,从那短短一眼中,她受到了慰籍,仿佛他能理解她的一切。
上颢抬头了一番天色,又回头望向远处已经化作一个黑点的西容城,皱皱眉,“城门关了。”
“你不能回去?”云檀好奇地问道。
“我可以回去,但你不能。”
“那怎么办?”
“你要是不害怕,我们在海滩上过一夜,等天亮了我送你回去。”
“好。”她点了点头,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
上颢见她答应便站起身来,两三步跃过乱石堆叠的石坡,踏上高地,他回头对少女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些树枝来生火。”
云檀应了一声,坐在原地等待。
没过多久,上颢便满载而归,他的动作十分利索,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很快便在海岸边燃起了一丛篝火。
云檀和衣而卧,军人解下了黑色的披风铺在柔软的细沙上,让她躺在上头,背朝火光,自己则靠坐在岩石边休息。
他的坐姿跟站姿一样挺拔,双肩向后打开,从不弯腰曲背,偶尔风过时,他会拿起脚边的木枝,拨弄几下火堆,少女一会儿看看火,一会儿又看看他,海风吹拂着军人的乌发,她发现他的头发和眼睛一样漆黑烟亮。
“你安心睡吧,我看着火。”感觉到少女的注视,军人回过头来。
云檀点点头,依言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似乎连梦都没有做,磅礴的水浪声和海鸥喑哑的嘶鸣很快便随着意识的模糊消失在耳边,待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天已拂晓,偌大的苍穹隐隐覆盖着一层深暗的灰白,海滩上的火堆缩小了一圈,但并未熄灭。
上颢依然坐在火堆边,他曲起两条腿,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嘴里衔着一枚细长的草叶,正静静地直视着风平浪静的大海。
“你醒了。”他对她无声的目光总是非常敏感,次次都能及时地察觉。
“你一夜都没睡吗?”她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我休息过了。”他回答。
她打了个呵欠,从沙地上站起来,理了理睡皱的长裙。
云檀仰头看着广阔的天空,只见繁亮的星辰被晨光覆盖,只余下点点白色的淡影,弯月的轮廓残留在轻浮的白云中,少女幽幽眺望着远方天水一线之处。
“一夜不睡,熬到天亮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轻轻开口,“我一直很想知道天是怎么从黑变亮的,但夜半总是忍不住睡着,结果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好没意思。”
“的确没什么意思,”他拿下嘴里衔着的长草叶,“天会黑很久,黑到你精疲力竭,再也撑不下去为止,尔后稍一走神,天就亮了,一点都不奇妙。”
“是吗?”她回过头,扑闪着一双秀目,忽地露出狡黠的笑意,“原来你也做过熬夜等天亮这样的蠢事。”
他一怔,望着她裙袂飘飘的模样,很久才微微一笑,“没错,我也做过这样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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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留言~
男女主的精神交流是很重要的~这样才能爱得长久啊~
暂时不能污,要优雅~
☆、往事:表白
他送她回去时,天已大亮,有人看见她穿着隔夜的衣裙,从一个军爷的马上下来,不禁摇唇鼓舌,传起闲话来。
云檀一夜未归之事很快便在下人中传的沸沸扬扬,她清誉已毁,这是毋庸置疑的,郡尉夫人听到了风言风语,将她叫来询问,可她只是笑盈盈地不说话,照旧热情高涨地帮她干活,似乎半点都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上。
府里的仆吏们见了她时常指指点点,有时还故意绕道走,生怕被她玷污了似的。
有一回,云檀听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婢女躲在梁柱后头跟人说闲话,“那位军爷长得真漂亮,要不是没有名份,我都有些眼热这丫头呢!”
好在云檀对闲言碎语皆不以为意,只是府中有个贪图美色的男丁,见她毁了清誉,竟装得一副悲悯的样子来求她嫁给他。
云檀自是不从,可他纠缠不休,少女甫在此地安定,一时找不着下家,只得天天由着那人骚扰,心里好不烦恼。
有一回,那人逼得紧了,云檀忍无可忍,用洗衣裳的脏水泼了他一身,那人光了火,恶性毕露,当场打了云檀一巴掌,打得她半张脸肿得老高。
次日,上颢途径窗下时,她侧过脸,藏起红肿的右颊,遮遮掩掩地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云檀自以为藏得很好,可上颢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待到第三天,那个请她吃巴掌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