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长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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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一个轱辘,从稻草堆里爬起来,走到她身边,帮忙撑着蛇皮袋说:“阿姨,我来帮你!”说的竟然是靳成的家乡话。
“阿姨,这谷子是要用来卖呢,还是自家吃的呀?”
“卖大部分,自家吃的留一点够了。湘湘的学费呀,就靠这些谷子咯。”
“咦,阿成不用给学费吗?”
“阿成呀,上了大学就没再要家里给学费了,他说他有助学贷款,有奖学金,还在外面打工呢。”靳妈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念书都那么辛苦了,还要在外面打工,你说他念书是不是不专心了?”
小溪望了望在那边沉默不语的靳成,开导她道:“阿姨,不会的,阿成在学校念书很用功的,是他们学院的第一名呢。在大学里呀,很多人都出去打工的,您放心,啊。”
靳妈妈终于露出了微笑。
靳成忽然有瞬间的恍惚,心潮涌动,因她口中轻吐而出的别扭的家乡话。他居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可以用他的家乡话和阿妈沟通了。
其实她是有在学的,只是他当她在玩。
阿妈喊他“阿成”的时候,她也腆着脸扯着声音喊“阿成——”,湘湘喊他“哥”的时候,她也厚颜无耻笑嘻嘻地拉长了声音喊他“哥——”
他一直以为她是在玩,却不知她一直努力免去他阿妈不会讲普通话的尴尬。
这世上感动的事有许许多多,而最感动我的,就是那时的你,为了我,为了我的阿妈,学了我的家乡话。
然而情深如你,我却只能沉默于旁。
农忙的时候,总是要弄到很晚才能吃饭。
湘湘把菜都端在了桌子,靳妈妈却还在厨房里摸索。老人总是这样子的,总是要把活忙完了才肯吃饭,喊也不听。只是,对于劳碌的老人来说,活,哪有干完的时候,在他们眼里,似乎什么东西都应该拾掇。
不一会,却见靳妈妈从厨房里端了一碗面出来,放到靳成面前,说:“今天是阿成的生辰呢。生辰的时候要吃长寿面,就会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阿成,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小溪惊呼。
“嗯。”靳成淡淡的应了声,齐了齐筷子。
湘湘对小溪说:“每年我和哥哥生日的时候,阿妈都会给我们煮一碗长寿面的。我竟然忘了今天是哥的生日了。”
小溪也埋怨靳成说:“怎么也不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害我一点礼物都没准备。”
“没事,吃饭吧。”
小溪看着他那么认真地吃完那碗长寿面,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碗简单的长寿面,是母亲对儿子最大的爱。她不期望他出人头地功成名就,只要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谁都可以忘记你的生日,唯有母亲,会永远铭记于心,并亲手为你下一碗你不那么爱吃的长寿面,只求你年年平安。
昏黄的灯,幽暗的房。
简陋的书桌,圈臂里的书翻到一半,靳成端坐在前,细碎的发影落在纸上,暗了一方。
有如灯下少年,安静,认真。
晚饭过后,阿妈到村口榕树下乘凉,未归。而小溪和湘湘……
好吧,他也不知道那两个疯丫头去哪里了。其实湘湘本来不疯,得益于她亲爱的小溪姐的到来,她疯了。也许,她本身骨子里也疯,爱玩,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有小孩子的心性。之前,于生活重压之下,只是不知道怎么疯,是小溪,让她放开了性子。
她们总在他留神与不留神的空隙里,溜得无影无踪,或者在村头爬树,或者在村尾于一群小屁孩之中称王称霸。
靳成不明白这村里吸引小溪的,是什么事,什么物,可以让她舍掉城里的大好时光,留在这里,与他经受繁重的农事。娇生惯养如她,这些本不应该于她生命中有。
可是靳成,你不明白吸引她的是什么事,什么物,如何能不明白吸引她的是什么人?
村里唯一的一家商店里,小溪和湘湘问:“大爷,您这里有卖可以发酵的那种面粉吗?就是用来蒸馒头的那种?”
拎着小小一袋面粉,两个少女,心满意足满心欢喜,踏月而归。
然后,湘湘,鬼鬼祟祟地摸到靳妈妈宝贝的鸡窝里,偷了几个蛋!
小溪把面粉倒在盘子里,加了水,再把鸡蛋打碎,和着面粉搅拌均匀,然后放进锅里,蒸。
她之所以会做这个,全是因为她有个足以媲美西点大师的爸爸。在家的时候,都是爸爸给她和妈妈做糕点的,那时候想着,妈妈有这样的丈夫,真是幸福。没想到今晚,她也可以,为自己喜爱的男子,奉上一枚简单的蛋糕,虽然比起爸爸的手艺,还相去甚远,也还是满心欢喜。
仍沉静在书海里的靳成听到敲门的声音,然后湘湘在外面喊:“哥,你睡了吗?”
他走过去,开门。
月色下,小溪和湘湘站在门外,捧着一枚小小自制蛋糕,眉眼欢笑。蛋糕上,一支烛火,夜风中摇曳。
她们轻轻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湘湘说:“哥哥,生日快乐!”
小溪也跟着说:“阿成,生日快乐!”
他那两个亲爱的小姑娘,猫一样,在他房门前,一枚蛋糕,一支烛火,引得他满心的涟漪。
于他二十岁生日这天。
刚刚,厨房里一阵窸窸窣窣,他以为是阿妈夜晚乘凉归来,却不知,是她与她在满心地为自己准备一枚生日蛋糕。
小溪把蛋糕举到他面前,说:“阿成,许个愿,我保证不帮你实现。”
“我也保证它不会实现。”湘湘也笑嘻嘻。
那还许屁!靳成皱皱眉,有点担心,他向来温善单纯的妹妹,要被小溪带坏了。
靳成望着那一支仍在燃烧的白烛,笑了笑:“你们这是庆我生,还是祭我亡?”
“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湘湘急呼制止。
“阿成,你就将就一下吧,家里没有红烛了。”小溪说。
红……烛?那还是算了!
靳成吹熄蜡烛,对小溪说:“谢谢你!”
眉眼温柔。
小小庭院里,清凉石阶,如昼月色,三人成影。
☆、第十二章
“小溪姐,我明天回学校补习了哦。”临睡,湘湘和小溪躺在清凉的竹席上聊天。
“哦。”
湘湘侧过身来,看着她,脸上一副“你朋友我走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我家的”忧心忡忡表情。
小溪也摆头看着她,脸上一副“你小溪姐我自有留下来的绝招。”
湘湘还她一脸“你还能有什么绝招,无非一哭二闹三耍无赖。”
小溪挑挑细长的眉毛,用眼睛问她:“我漂亮吗?”
湘湘看着她黑亮的眼睛,精致的小脸蛋上,灵动又狡黠。如果哥哥和她在一起,应该是世上最美的事吧。
“难道你想用美人计?”
“没错!三十六计里最有效的就是美人计了!”
湘湘丢给她一个“我哥不好色”的鄙夷表情,躺平了回来。
谢天谢地,她们终于不再神交流了。
“小溪姐,其实你留在我家,我哥心里是很欢喜的,虽然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一副要赶你走的样子,可我知道,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快乐过。”
快乐得几乎肆无忌惮。
小溪侧过身躺着,惊喜地问她:“是真的吗?”
湘湘淡淡一笑:“是真的。”只有你这只猪没看出来吧。
湘湘继续说道,语气幽幽:“也许是因为我们家是这样子的缘故,我哥他不大爱说话,太多生活重压在身,已无暇开朗,习惯愁眉不展。但是他如果爱一个人,就会对她好到骨子里去的。他在学校的时候,拼命念书,回家,又拼命把家里的活干完,宁愿自己累到一趟下就睡着,也不会让我跟阿妈做太多。每次家里实在没钱交学费的时候,他总会跟我说,湘湘,没事的,哥会有办法的,湘湘,别怕,有哥在呢……他就是这样子,一直用他尚不强大的力量,给予我无限心安。记得有一年发大水,几乎淹尽了家里的水田,一点收成都没有。”湘湘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我们没钱交学费,你知道吗,他就背着我跟阿妈去卖血啊!他那时候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他还去卖血啊!”
夜色下,湘湘的脸上淌满泪水。
卖血!
小溪震撼到说不出话,漫无边际的心疼呼啸袭来。从小生长在富贵人家的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艰辛,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无奈与无助,更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而她爱的阿成,面对那一片已泛滥成灾的田地,彼时尚未成年的他,是否也绝望泛滥成灾?而当那一管鲜红的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是否又燃起无限的希望,他终于可以给亲爱的妹妹交上学费了?
酸涩,难过堵在喉,咽不下,舒发不出。她抬手为湘湘拭去眼角的泪,轻轻捋着她绒细的发。
“你有阿成做哥哥,很幸福。”
“可我宁愿不要这样让我心疼到哭的哥哥。我不要他做我哥哥,哪怕他去做村里的赖皮三,我也不要!”
夜是那样深,那样静。
静到可以听见虫鸣,可以听见睡梦里人们的呼吸声。
小溪坐在靳成房间的门墩上,夜色笼罩着她小小的身体。房间里,绵长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只有累极了的人,才会在梦里都长长重重地呼吸吧。
第二天,湘湘是下午才回学校的,小溪跟靳成和靳妈妈一起去送她。
湘湘说,她和哥哥每次离家回学校,阿妈都会把他们送到村口的榕树,然后远远地看着他们上车了才回去,弄得好像他们不懂回学校似的。
当一个母亲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儿女的时候,大概都会这样子吧。把孩子送到村头,慈目看着他们去上学,周末的时候,又在村头的榕树下,翘首盼望儿女放学归来。
湘湘对靳成说:“哥,好好照顾我朋友!下次我回来她不在,我就找你算账!”
然后又对小溪说:“小溪姐,我上学去啦。”
小溪对她笑笑,仍记得,这个坚强乐观的小女孩昨夜的泪。
靳成却嫌湘湘多管闲事,不耐烦催她赶紧走。
望着那条通往县城的崎岖小路,靳成还是对小溪说:“你出来很久了,还是回家吧!”
接下来的农活将会更加繁重,天气会越来越燥热,日头会毒辣到没法想象的地步,他实在不愿意她再待着在这里,让农活粗糙了她的双手,让日头晒黑了她莹白的肌肤。更何况,她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他又有什么理由让她经受那些艰辛?
“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她问。
“有些东西不是你该承受的。”
“该不该我承受是我自己说了算,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我无法再承受我自然会走。”
靳成忽然生起气来,也不顾阿妈在前面,忍不住就冲她喊:“随随便便就在一个男生家里住,你怎么就没有一点点廉耻心?”
他竟然骂她没有廉耻心!
小溪气结,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来你家,偷偷记了你的身份证,偷偷看过你踏上归家的列车?”
靳成怔忡在地。原来那天晨读她无理取闹要看他的身份证,就是为了记住他身份证上的地址!她竟然还偷偷跟在他身后过,就为了看他坐了哪趟车去往了哪个方向!
“我不想回去,家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跟我妈妈说,我在同学家住,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