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医娘子-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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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四脚桌子上放着一盘灯笼果,顶头上放着的那颗被人咬了一口去,旁边坐着郎意,正在缝制一件朱红的锦袍。
他眉眼低垂,也不知在想什么,银针举在半空他就呆住了,直至里屋传来尤凤仙的求饶声他才回过神来,又继续为郎华娘缝制嫁衣。
里屋,宁静远在尤凤仙的服侍下已躺在了炕上准备入睡。
“你就是我的亲姑奶奶,奴婢再也不敢了。”顶着一张被自己挠花了的脸,跪在地上的尤凤仙抱着郎华娘的大腿求饶。
郎华娘笑眯眯的收回丹药,摸摸尤凤仙的头,“乖侄孙儿。那,我能和他睡一张炕不?”
尤凤仙连连点头,“能,能。”
“没用的东西。”宁静远撇唇。
尤凤仙嘤的一声哭了,屁股高高撅起,以头抢地,“小侯爷,奴婢尽力了,挡不住啊。”
彼时外头传来敲门声,郎华娘走了出来。
那三十四个麒麟卫还在山里头没转出来,剩下的一男一女则在外头守着,开门的是君如月。
董清妩进得屋来,脱下白斗篷,冲着郎华娘便是一笑。
郎华娘瞥一眼同样一身白的青燕,便笑道:“大晚上的你们主仆穿一身白,被人撞见,倒要以为是撞鬼呢。”
董清妩嗔她一眼,“我思忖着你这般的性子,大抵不会拿针绣东西,我和青燕来是为你绣嫁衣的,你这小没良心的反而编排我,真是伤我的心。”
董清妩又冲着郎意蹲身行礼,“伯父夜安。”
后头怀里抱着个包袱的青燕也跟着行礼。
郎意笑道:“难为你想着她,快进来坐。我刚还发愁,只两天的功夫,凭我自己可绣不完。”
青燕将包袱放在桌上,自发道:“郎老爷,你歇歇手,让奴婢来。”
一声老爷把郎意喊的脸红,连忙摆手,“可不能这么叫,不能这么叫。”
“阿爹,你先吃个果子歇会儿,就让青燕这小妮子来,她主子可是说了,领着她来就是给我绣嫁衣的。”
青燕只是笑,也不多话,接过郎意的手,开始安静的缝制,留着空隙让董清妩和郎华娘说话。
董清妩瞧着桌上的灯笼果就是眼睛一亮,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最顶上的那颗,这颗灯笼果被咬的那口正好背着董清妩,故此她没瞧见,便笑道:“你给我的那几颗,我在回去的路上就吃完了……”
“那颗不行。”郎华娘伸手拦下,给她换了一颗有红又大的,“那颗被我咬了一口,你吃这个。”
董清妩微微一愣,便是玩笑道:“我又不嫌你脏,你急的什么。”
郎华娘摸摸鼻子,拉董清妩坐下,“你带了那一家子事儿精回去,她们可有找你麻烦?”
董清妩把吃了一口的灯笼果放下,用锦帕擦了擦嘴,才道:“我母亲把住宅都卖了,现在她们都住在我租赁的宅子里,谁敢惹我,我可不是泥捏的。我家那个潘姨娘倒是闹了一场,说你我是串通好的,可那时我父亲还昏迷着,她尽管闹破天去,谁又能为她做主。再者,我手里握着家里几乎全部的财产,她们可都要仰我鼻息才能过活。”
这时青燕道:“郎姑娘,小姐,嫁衣缝制好了,可以往上绣花了。”
郎意便将果子端下去,在桌上铺上一层干净的绢布,将嫁衣展开,问道:“华娘,你想绣什么图案,我打听了一下,有龙凤呈祥、鸳鸯交颈、麒麟送子之类。”
“不要、不要。”脑海中忽的浮现一种奇异的花,郎华娘便道:“你们等着。”
片刻后,郎华娘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宣纸,宣纸上描绘着一种花,远远看去很像太极图。
郎意第一个不同意,“胡闹,谁的嫁衣上绣太极图的,那是人家道士的袍子上绣的。”
董清妩细细看了一会儿,颇为惊喜道:“你竟还懂绘画?”
手指点在图案上,郎华娘心情不佳,只勉强勾了勾唇角,自顾道:“这是阴阳双生花,同枝双生,一白一黑两朵,合在一起就像是太极图,故也名太极花,它只生长在、在……”
脑海深处尖锐一疼,郎华娘蓦地蹙紧双眉,食指禁不住在宣纸上生生抠出一道伤痕。
董清妩蓦地抬头,便是瞧出了她的不对劲,“你……”
“我没事,绣吧,就绣这种花。”态度不容置疑。
郎意也看出了郎华娘的不高兴,便是没敢反对。
郎华娘回到里屋,就见宁静远靠着个软枕,凝神细听,尤凤仙则半趴在炕上,二人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见郎华娘进来,尤凤仙吓的一个趔趄滚下炕来,下意识的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急忙表忠心,“我的亲姑奶奶嗳,奴婢可没说你什么坏话。”
彼时郎华娘眸色冷漠,道:“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原还想磨蹭一下的尤凤仙听罢,急忙往外跑,他是真怕了郎华娘那痒痒丸,被万蚁噬心一般的痒感活活折磨了两个时辰,就算是个铁金刚也得怂,至今他还浑身是血道子呢。
听出郎华娘的话音不对,宁静远一咕噜躺下,拿薄被蒙住头,掩耳盗铃般的道:“我睡了。”
郎华娘坐到炕沿上,伸出手是要扯他的被角的,却在半空停住收了回来,就那么静静的盯着某处,看似是盯着被子上的缠枝葡萄的花纹,实际却已呆茫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了半响儿,不见郎华娘来闹他,宁静远自己掀开了,转着没有焦距的眼珠,伸出手来试着碰触,一碰就一缩,却依旧不见郎华娘来抓他,宁静远觉出了不对,“喂,你怎么了?”
郎华娘回过神来,摸着下巴开始琢磨宁静远,“你莫不是什么人参娃转世?”关于突然冒出来的太极花的记忆碎片,定然是因为和宁静远燕好的缘故了。
“你才是人参娃转世,你全家人参娃转世。”
郎华娘目色幽然,一把抓住宁静远的胳膊,下口就咬。
“啊——”
把在外屋绣花的董清妩三人都吓了一跳。
“我去看看。”董清妩放下针道。
彼时,郎华娘却是走了出来,一抹嘴,满面笑。
董清妩愕然,“你好了?”
“丫,我哪里不好了?清妩,你咒我,不开心,”
“……懒得理你。”董清妩白了她一眼,重新坐下绣制太极花。
郎华娘偎到董清妩身边,拿脑袋噌她,犹如毛绒犬一般,“生气了?”
董清妩哪里受得了她这个,便是喷笑出声,推着她脑袋道:“别闹我,仔细扎着你脑门。”
“我皮厚,针戳不破哒。”
郎意笑道:“你们俩谁大啊,感情真好。”
董清妩道:“我今年十七了,伯父,华娘多大了?”
郎意道:“明年华娘也十七了。”
“叫姐姐。”董清妩横郎华娘一眼。
“看,有老鼠。”郎华娘指向某处,蓦地跳到凳子上站着。
“啊——老鼠!”青燕吓的花容失色。
“别听她胡扯。”董清妩不上当,拿针威胁,“你叫不叫,叫不叫?”
“喵~”
董清妩:“……”
瞧她二人胡闹,郎意笑的肚肠子疼,但笑过之后,郎意却觉得心口闷的慌,神思不属,在刺绣时多次扎伤手。
“阿爹,你困倦了就去睡会儿,不绣花我也照样穿。”
郎意便是叹息一声,“华娘,你和爹说实话,真的要嫁他吗,他可是个侯爷啊,你们走后,我朝董姑娘打听过了,他不仅是侯爷,他生母还是安和长公主,父亲也是个侯爷,他的家世如此显赫,华娘,你嫁进去注定是要吃亏的,爹、爹却是没法儿帮你。要是你祖父……”
话到此戛然而止,在郎华娘探究的目光下,郎意蓦地站起,因起的急了还把桌子撞的颤了一下,佯装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去睡会儿。”
话落,便是落荒而逃。
“我也没打算追根究底啊,跑那么快做什么。”郎华娘坐到郎意原先坐的地方,拿起针拉开架势,准备戳几下。
董清妩一瞧她这样儿就是不会的,连忙制止,“你别捣乱了,回头你绣错了,我还得拆。”
董清妩何等的玲珑心肝,自是听出了点什么,见郎华娘没有忌讳,便是问道:“我听闻你和你爹是十四年前流落到此的,你就不好奇自己是否还有别的亲人?”
“我只知道,抚育我长大的是他,尽心疼我宠我的也是他,夜半在伤眼的油灯下为我补衣裳的还是他,至于别的所谓亲人,他若想要或者想寻回,我自会成全他。”郎华娘拿针戳指甲,阴测测道:“但他却带着当时仅有两岁来大的我流落在此,宁愿被邬老头驱使如狗也不回去,这就有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董清妩顿了顿,“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我没有瞧不上伯父的意思。”
“你说。”
“我感觉你不像他的女儿,和伯父相处了半日,伯父是个软性子的人,而你是怎样的,不用我说了吧,故此我有这种怀疑。”
所谓软性子的人,也是董清妩不愿说郎意身上有奴性的代指了,郎华娘自是听的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郎华娘笑道:“他就是我爹,爹就是爹,哪管他是什么性子的人,哪管他是贫穷还是富贵,哪管他是真还是假。”
董清妩一怔,心有所感,轻叹:“你说的对。”
☆、第40章
夜深人静,枭鸟在柳树梢头吟笑森森。
董清妩和青燕都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郎华娘找来她二人的白斗篷为她们轻轻披上,拉开门,静静走了出去。
君问归和君如月这两个麒麟卫很是警觉,下意识的抽刀,见是郎华娘不仅没放松,反而绷紧了头皮,他们见识过这农女的狡猾,一点也不敢小看她,生怕她又要玩什么诡计。
郎华娘却是没理会他们,一提气,跃上屋脊。
圆月高悬,初春的夜里,凉风嗖嗖,吹起郎华娘黛发飞扬。
她缓缓坐下,拿出酒来喝,月光里她的眸色一片空茫孤寂。
这世上有谁是不知自己是谁的吗?
那感觉,真他娘的操蛋。
“莫不是宁静远是开启我记忆的钥匙?可究竟要睡他多少次,那些触之几乎要疼死的记忆才能全部苏醒?”郎华娘烦恼的揪断好几根头发,“若要我知道是谁封了我的记忆,又是谁想出这么个解锁记忆的丧病主意,我一定活劈了他。”
咂摸咂摸嘴,郎华娘猥琐兮兮的笑了,“不过,味道还不错。亏得没让我睡一个丑八怪,那般,我宁愿死。”
月落星隐,朝阳从东方半遮半露撒下晨曦,郎华娘伸个懒腰,跃下屋脊,直奔不远处的青山。
犬吠鸡鸣,炊烟袅袅,早有农夫摸黑爬起来,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去了。
田埂阡陌上,大爷叔伯相互打招呼。
董清妩是被犬吠声吵醒的,因枕着胳膊睡的,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便只觉僵硬酸麻。
环顾四周不见郎华娘的踪影,董清妩往里屋瞧了一眼,眸光晦涩,心道:怕是那丫头去里头陪她的未婚夫睡去了。
正在此时,郎华娘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来,“起床、起床,懒虫们,吃早饭了。”
董清妩缓缓绽开笑颜,扬声呼应,“谁是懒虫?你竟会做饭吗,真稀奇。”
一问一答间,也把郎意、宁静远等人弄醒了,纷纷出门来瞧。
便见院子里的枣树下,她安置了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好多碗碟,董清妩走近来瞧,便见碗里是鲜红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