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袖手与君归-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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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吹角
宋军沿着黄河一路向南面的宋境急退,李元昊却怎肯给敌人一丝一毫的喘息。他亲率大军,冒着风雪步步紧逼。
这场大雪已经绵绵数日不绝,积下的落雪足有数寸。人在平地上一脚踏入,也会登时没过脚面。此时追击虽然辛苦,但比起远道而来的宋人,惯居西北的西夏兵士显然更为适应。更何况,李元昊看着前方绵延不绝的凌乱脚印——这样好的机会叫他如何不用?庞统,只能说天不助你。他在心中冷笑三声,右手一挥:“追!”
西夏大军在他身后森然而应。
宋军凌乱纷杂的脚印一路蜿蜒逶迤仓皇南去,每行一段还能看见伏尸裂甲血污残旗——这是落后的小股宋军遭遇夏人前锋留下的痕迹。李元昊带兵毫不懈怠地追赶,只恨雪大路滑骑兵难行,否则早就杀将过去,直取庞统首级!
“报——”
远远自前方的苍茫一片中闪出个跃动的小点,插着熟悉的旗帜,小心翼翼纵马驰来。马一立稳,那兵士忙不迭地翻身跪倒,“禀皇上,已探得宋军主力行踪于正前方三十里处。”
“三十里?”李元昊目光一凝——惟精山。
“皇上,他们果然入山了。我们是否…”
李元昊一抬手止住还想再说什么的随将。庞统,你以为到了此刻,入山还能救你一命?
“不必!庞统已成强弩之末,又是如此大雪,料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朕今日,非要亲手杀他不可!”
看着主上眼中骤然腾起的熊熊烈火,衬着他挑起的唇角扯出的那抹狰狞笑意,无人再敢多言。
虽是志在必得,李元昊也还是提足了十二分的小心。庞统此时正如一只因重伤而愈加凶狠的狼,那伤口虽深,却不妨碍他在临死前拼尽全力咬伤对手。而他此番下定决心追击到底,一来固然因为宋军元气大伤机不可失,错过今次纵虎归山,终是大患;但真正令他甘冒风险的,却在于这雪。
大雪虽密密绵绵日夜不停,但在一时半刻之间,不足以掩盖大军行迹。平整的雪地上连山中野兽的脚印都清晰可见,自何方来、往哪里去,皆历历在目无所遁形。更重要的是,这些脚印能清楚地告诉他,庞统兵力的布局。如此一来,既使庞统有心设下伏兵,也只会早早露出马脚。若要天衣无缝,除非那支伏兵胁生双翼,踏雪无痕。
西夏军循着印迹一路行来,于这方圆数十里,不见宋军分兵,只一古脑地向南向南,脚印纷杂,足可想见敌人的忙乱。李元昊想到这里,更觉愉快非常:庞统啊庞统,你可要撑得久一些,等着朕亲自动手啊。
西夏人马入了惟精山,刚拐过一个岔口,便见前方一队宋兵严阵以待。
为首的将领满身血污,已看不清楚本来的模样,只一双虎眼湛湛发亮,和着他手中犹在滴血的长矛,凝成一股森然戾气。在他身后,几百兵士静默而立,同样是旗污甲残、血痕满面,却半分不让地挡在西夏大军之前,冰冷沉寂。
李元昊几乎是有些爱惜地看着为首的将领,以汉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呸!爷爷的名字,你这西夏狗还不配知道!”他啐了一口,浓重的血色在雪地上殷红如花。
“大胆!”西夏群将虽不通汉语,单见着那汉人举动已是大不敬,想必他说的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便想都不想拔刀出鞘,欲拍马上前取他首级。
“野利——”,李元昊倒也不怒,只伸手虚虚一拦,转过头去复又道:“既然如此,再不必多言。”他右手顺势一举,开口已是西夏语,“杀!”
“弟兄们,保护元帅,佑我大宋河山——冲啊!”
李元昊只引马闪在一旁。
以此等雕虫小技拖延时间,庞统,你当真才尽。
李元昊心中不由涌起些许遗憾,很快又兴味地一笑,也罢。朕就陪你玩过这最后一场。他大喊一声:“巴图留下,其余人随朕追!”
“他奶奶的,怎么这还一队一队杀不完了!”野利一刀砍翻最后一个宋兵,忍不住一阵骂娘。
李元昊却在这一股股残兵当中,看到更加确凿的证据——庞统,已经山穷水尽,只能依靠这样的方法,为自己赢得些许逃命时间。
他的猎物,就在前方不远,而他最后的一点挣扎彻底唤醒了李元昊的杀意。带着胜利者的急切和骄傲,他不由越追越急。
身侧的野利仁荣见状,连忙劝阻道:“前方不远就是一处山谷,地势凶险。皇上,庞统狡猾,是否等巴图等人赶过来之后再作打算?”
心腹大将的话顿时如一盆冷水浇灌而下,让李元昊心中一凛。
细细回想,正是由于先前的一波波障碍,好似没有尽头一般的生磨硬缠,让他心头战火越烧越旺,恨不得只身快马去追庞统。欲打,又非强敌;欲追,偏阻在前。这种磨人心智的打法,用在追击,可混乱军心,用于防守,能乱敌心神。自己前番才吃过大亏,怎么竟然一时忘记!李元昊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庞统,你果真是诡计多端!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慢慢滋长发芽。他想了想,正要下令全军原地待命片刻,前方已闪出又一队人马。为首的将领遥遥拱手:“李将军,末将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是?
李元昊盯着那乌衣亮甲,回忆着眼前这个眉目飞扬但气度沉稳的年轻人,忽然记起,他是庞统身边的心腹大将。
“——庞敏。”
“正是末将。李将军好记性——当日宗哥河畔一别,将军别来无恙?”
李元昊鹰眸骤然一眯,杀气登时自他身上弥漫开来。庞敏这话讲得几分真几分假,他自是心中有数。他当日混迹于大军之中,与这黄口小儿何来相见?!他只觉一股怒气激荡胸间,却强自压下——来人如此开口,不过是要自己记起屈辱过往,乱他心智。思及此,他之前不自觉紧握长刀的手缓缓放松,在马上坐直了身子,朗声长笑:“哈哈哈,好!大敌当前,镇定自若。庞敏,朕素来爱才。你若归顺,朕封你为大将军,如何?”
庞敏却只微微一笑,远远扬声:“庞敏不才,将军错爱。况且今日庞敏身负主帅之命,务必取下将军首级——如此,末将便不能答应了。”
李元昊脸色一厉:“你倒有趣。既如此,请——”
庞敏当先不让地催动马匹,枣红色的剽悍良驹在雪地上蹄不染霜,稳健非常。一口清寒似水的宝剑铮然出鞘,在他手中映着雪地道道银光,更显凌厉。
野利仁荣也低叱一声,纵马上前长刀一架,发出金戈相击的鸣响。
作者有话要说:
☆、破军
庞敏带着队伍,且战且退,不知觉间,两军交战之处已经慢慢向他身后的山谷移去。每当夏人停滞不前,庞敏便会上前几步引诱野利仁荣,逼他随之步步向前。
李元昊冷眼旁观,越发觉得不对。
他反复观察周围雪地,可除了洁白完好的雪地之外,到处都空无一物。眼前混战的喊杀声、呵斥声盖过了一切声响,更衬得远处安静空寂。
但没来由地,李元昊心中蓦地浮起一丝古怪的感觉——那是多年游走于生死边缘之人特有的,武将的直觉。那直觉仿佛一根小刺,在他心上“突”地一扎。
“野利,回来!”君主忽然发令收兵,野利等人虽然杀得眼红,却也只能虚晃一招,返身回来。
李元昊盯着庞敏冷冷一笑,径直转头号令全军:“所有人即刻沿来路返回,先同巴图等将汇合出山,再寻他途。”
“皇上,那我们?”
“出山绕行,在杀牛岭处布下埋伏——要回宋境,朕料庞统必取此道。”
“是!”
庞敏虽不懂西夏语,但见对方架势,竟是要暂且后撤。他心中有所计较,忙提剑上来言语挑衅百般拖延,李元昊却只冷哼一声带兵离去,留下一句:“算你命大——告诉庞统,朕和他,不死不休!”
李元昊不再一马当先,而是谨慎地走在队伍当中。每前行一步,心中的警铃便更响一分,催着他尽速依着来时已探过无碍的原路离开。
大军和赶上来的巴图等将汇合之后,沉默地穿行在纵长的谷间。眼见转过此处便是平路,李元昊盯着周围和来时一般无二的雪地,心下稍宽,不由冷笑那庞敏未免年轻,戏作得太急,反引他起疑。
却在此时,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自大军头顶上方轰然传来,惊得所有人一愣。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又接着有了第二声、第三声,连珠炮一般的巨响霎时间连成一片。
众人呆呆地抬头看向上方,只见随着巨响,山顶上十数处厚厚的积雪猛然炸裂,银白的碎屑四散飞溅而下。喃喃的咒骂尚未出口,自炸裂开来的豁口处积雪大片大片地缓缓下滑。众人似乎能够看清楚最初的那一下中每片雪花如何汇集,但又像只在一霎,积雪在下滑中层层凝聚,猛然汇集成巨大的雪浪铺天盖地而来,以万钧之势一泻而下……
惊惧的哀鸣在山谷间回荡散开,却还未及传远,便被深深埋入积雪之下。
顷刻之间,原本的谷地已被崩雪填高了十数米。
大雪依旧洋洋洒洒片刻不停,继续一层层地覆盖上整座山谷。
庞统远远听着轰天的巨响,神色复杂地转头望向那个谷地。
“王爷放心,李元昊此番定不可能生还。”安子罗立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嗯。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十数日以来带着几百人马藏在这雪山里,辛苦了。”庞统转头看着他,语气虽安稳平淡,却已经让安子罗拜倒在地,哑了声音。
“末将…不敢当!此番若非王爷教我,只怕主公早就…”
庞统伸手扶他起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开口。
庞敏立在一旁,见状微微一笑: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
那夜安子罗得了消息,十万火急奔入庞统帐中禀明情况,当即就提兵要走。
庞统却问他有没有想过,为何那两藩藩主未曾一刀杀了角厮啰,而仅是囚禁。
急火攻心的武将哪里答得出,庞统却说,因为他们在等。顾忌着万一宋军一朝得胜,他们仍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你且放心,只要本王一日不退,他们定得好酒好菜地招待你家主公,断不会怠慢。
庞统随手摆弄着棋子,却自有一股霸气流露,让半跪于地的武将心中信服。
但如此,只保得了你家主公一时平安,非长久之计。
那?
对着安子罗重又急切起来的表情,庞统“啪”地掷下一子,厉了飞扬的眉峰。
要想一劳永逸,唯有——胜!
庞敏尚在兀自沉思,庞统却已经开口:“阿敏,这十日内派人驻守此处,绝不能让李元昊有丝毫生机。”
庞敏一愣,很快回应:“是!“
庞统最后看一眼山谷的方向,“众将听令,随本帅火速返回应理,准备和谈。”
“是!”回应他的,是千千万万大宋儿郎豪迈的声音。
宋历治平三年十一月十八,西夏历广元二年,李元昊崩。西夏自去皇帝称号,上书宋帝言愿重新归附称臣,每年纳金万两。同日,英宗降旨封元昊两岁长子宁林格继任夏王,又念及幼子谅祚年仅一岁,此番丧父无人管教,特赐接入宫中由专人侍候,等同亲王世子待遇。
十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