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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恨不袖手与君归-第17部分

小说: 恨不袖手与君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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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统在营中随意走着,忽然听到身后由远至近一阵熟悉的铠甲摩擦发出的轻响。他便回过身去,“阿敏?”
  “是,”庞敏见他站住,忙几步上前,“将军。”
  庞统就着星光营火看他一眼,慢慢向回走:“来吧。”
  二人进入主帐坐定,庞统便开口问:“你可是在担心战事?”
  “将军明察。”庞敏伸手打开案上卷好的羊皮地图,手指沿着宋军前进路线一一划过,“我军入夏以来,一路直取兴庆府,经仁多泉、济桑、永登,”然后停在他们当前所在,“我军目前驻扎在此处,前方再经过零波山地界便是西夏南边重城应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可我们出兵已近一月,那李元昊当真沉得住气,屡经挑衅也闭门不出。末将担心拖得久了,对我军不利。”他说着抬头去看庞统,却见宋军主帅微闭着眼,轻靠在椅背上,好似并未在听。
  庞敏跟他多年,知道此刻他看似漫不经心,却反而最是上心。
  “嗯。”果然,庞统虽不睁眼,却接着问:“阿敏,你如何想?” 
  “末将也和狄青将军商量过,觉得不能冒进。太过急着直取兴庆府,恐中敌人埋伏。末将料想将军也这样想,不然不会在此驻扎数日不动。”
  庞统睁开眼微微一笑,“阿敏果然知我。”然后他笑容一敛,道:“我们当然不能等在这里,李元昊总不会自己乖乖送上门给我们杀,所以——我们要逼得他不得不出。”他伸手沿着宋军来路,指着先前取下的城池,“城是打下来了,但不足以动摇李元昊心志——我们倒不如拿来做点人情。”
  人情?
  “这里,”庞统点着仁多泉城和济桑,“不如就送与宁远将军吧。”
  这?将军的意思是?庞敏抬眼,正对上庞统目光。
  “不错,我确是此意。我打算即刻召唤安子罗,让他通知角厮啰另派兵过来驻守此两处,我大宋承认两地并入他领土。这里紧邻吐蕃,正是边境要地,角厮啰巴不得能吃下。”他说着低低一笑,“至于这永登么——阿敏,传书于兰州守将曹玮,命他做好接管准备——而我们,”他又看一眼庞敏,“改道向南,先取皋兰。打下来后一并交给曹玮,然后走应理、鸣沙、盐州一线,一路向东,遍插宋旗——本王倒是要看看,李元昊能缩到几时!”
  庞统见庞敏目光闪了闪,知道他心中有所忧虑:“你可是担心角厮啰?”
  “是。此人野心不小,将军明察。”
  庞统哈哈笑出声来,“你放心,此人虽有野心但也识时务。只怕你借他十个胆子,他也吃不下本王打下的江山!况且,”庞统深褐的眸子一凝,“他也不能白得了本王的好处。”
  自庞统大军入境以来,西夏主力面上毫无动静,刀戟所向之处城防空虚,宋兵势如破竹。
  治平三年八月初七,宋军取下夏边重城皋兰,继续向应理进发。同月初十,宋帝任命永登、皋兰守将和县令,同时昭告天下,将仁多泉城、济桑两地正式划入角厮啰部领土。得知消息的李元昊震怒,当即决定提早发兵,誓将宋军消灭在西平府地界。
  治平三年八月十一,庞统趁李元昊救援不及迅速拿下重城应理。 
  宋军入城安顿停当后,即有小卒飞速来报城内没有粮草。
  没有粮草?庞敏心中一惊。如此大城怎么可能没有粮草?!他一抬头对上庞统似有所料的冷冷一笑,当即反应过来:是了,这原本就是李元昊计划中的一环——引敌深入,再断后援。只可惜开始得早了一些,显然他是被逼得狠了。
  他正估计着往后的各处都会是一样,庞统那边已经开口:“安子罗将军。”
  “末将在。”
  庞统眼中含着笑意,慢慢说道:“只怕城中无粮是李元昊诡计,而粮草自宋境运来何止千里,恐拖延长久我军疲弊。”
  安子罗眼皮不由一跳。
  “不如请将军修书给宁远大将军,商谈我军粮草之事,如何?”
  难道自我吐蕃境内运来不是千里迢迢?安子罗听得一时心惊,回话便迟了一刻。
  “嗯?”
  他单膝跪地半垂着头,忽然感觉那目光从自己头顶缓缓投过来,语音带笑却满是煞气,便想起这是个怎样惹不起的人物,忙回了神:“是,末将即刻传书回去。”
  角厮啰看着安子罗的书信,不由叹口气。他深知自己早已同大宋荣辱与共,若宋一朝败落,还能仗着山迢水远地势天险赢得些许时间;而他么,国小民寡且是近邻,再加上新仇旧恨,只怕那匹狼转过头来第一个要扒皮卸骨的就是自己。
  二十五万大军的粮草固然让他有倾尽国力之忧,但是庞统已经送了两座城,不值回身价他岂肯罢休?况且,有些事情庞统不屑做,他却无妨,不是么?再说那庞统未必就没存着这个心思。角厮啰冷冷一哼,提笔回书。
  两日后,驻守仁多泉城、济桑两地的吐蕃军在驻地附近大肆劫掠;同时角厮啰挟庞统之威招降吐蕃另外两部。粮草自几处源源不绝地送至庞统麾下。
  此时,李元昊大军早已集结完毕,自定州、顺州、灵州等地出发,直向应理方向而去。真正的宋夏之战,迫在眉睫。                    
作者有话要说:  

  ☆、夜紫

  自西夏大军盘踞鸣沙,与宋军主力隔葫芦河成两相对峙之势,已逾两月。
  两月间每日大小征战不断,直将鸣沙城外方圆几十里的土地染上重重深褐。那些粘稠浓重经历夜夜寒霜打过,更是被一层层封入西北冰冻的泥土,烙下经年不消的血色。
  每每于黄昏时分暂时休战的喘息间,两岸隔河相望的烈烈烟火,是双方阵营对阵亡将士的最后送别。
  十月的西北气温已然骤降,早退了夏日的微热,竟似汴梁城的寒冬。
  “将军,就要夜了,回去吧。”庞敏劝着只静静凝视火光的主帅,“崔将军若有知,定也不想将军为他神伤——为国征战,血染沙场,他也是得偿所愿了。”
  焚烧尸骨时腾起的浓烟和着刺鼻气味,连同尘粒黄沙扑面而来。庞统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沉默地站着。今日最后一缕阳光映在他峭拔的脊背,笼起朦胧的红,仿佛他也燃烧了起来。
  庞敏待要再劝,庞统却忽然长笑一声:“哈哈哈,说得好!阿敏,拿酒来——我今日要和众弟兄一起,”他凝视着前方冲天的浓烟,“看看何所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军中按例不得酗酒,庞统身为主帅,也只浅饮几杯罢了。
  他独坐房中对着半明半昧的烛火,忽然又想起他,那个干净倔强的灵魂。想着他厉起的眉峰、怒气冲冲的眼,颇有些恨恨地叫自己的名字——庞统,不由低低地笑出声。
  有时候觉得,当身在修罗杀场之中,他反而会比在京中勾心斗角时更多地想起公孙策——仿佛和他并未隔着庙堂江湖、迢迢山水,却更贴近了似的。
  庞统微闭了眼,半靠在榻上。或许是此刻在他心里,模糊了他们迥异的立场,没有互相猜忌和揣度。他知道此时,他们的目光,会看向同一个方向。离了中州王府常年飘散着浅淡熏香的卧房,他反而淡忘了他的离开,总觉得,只要自己回去,就能看见他推门而出,对他微笑。
  而自己此刻所做的一切,为的不过是能让他悠闲地笔走丹青,墨传史书;不过是想给和他一样的大宋万民,一个安宁。每每想到这里,庞统总恍然觉得,公孙策已成他心中誓死守护的大宋子民的一个具象。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悄然取代了以往有些空洞的“黎民苍生”,赋之以更加鲜活的颜色,让他如此清楚,自己背负的,到底是怎样的责任——他害怕去想象那样的人若有朝一日不得不寄人篱下,甚至流离失所,乱世之中,他,要如何存活?!
  庞统的目光不再柔软,剑眉猛地狠狠一拢——所以他,只许胜!
  虽并未声张,西夏的皇帝李元昊却早在发兵之初就离了银川,一直悄悄待在峡口。这个鸣沙向北不足百里的小镇,既方便他随时掌握前线战况、调兵遣将,也易于隐藏身份,处理国务。
  同他心中熊熊燃烧日益高涨的战意相反,他清醒地知道这场战争拖得越久,便对庞统越是不利。战况停滞不前,补给、气候、思乡、伤病…样样皆可化为利刀,扎向宋军的心脏——况且,李元昊冷冷一笑,西北的冬天就要来临。他就像一只蛰伏的蜘蛛,紧盯已然掉落蛛网的猎物,强压下心里沸腾的渴望,静静等着它失去最后一丝挣扎。
  胶着间日子一天天过去。
  熟知西北天气的吐蕃人说,冬天就要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冬雪,近在眼前。
  长久的消耗让大宋将士们更觉疲惫。失去攻城掠地不断前进的血性鼓舞,天长日久的重复着拉锯、僵持,他们的斗志已消磨殆尽。
  这里,不是他们的故乡。他们自杨柳依依的宋土而来,而那漫天飘散的柳絮间亲人殷殷的叮咛已恍如隔世。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听完了一夏蝉鸣,看尽了秋风叶落,梦着家中妻儿稚子、年迈双亲,睁开眼却只见日日故人稀。
  因为缺乏足够的冬衣,许多战士不得不以所有单衣层层包裹,却丝毫挡不住薄甲透心的凉意。冻伤、风寒…病倒的人数在不断增加,直到将士体能的下降在战场上能够清楚的体现出来。
  对着麾下将军一遍又一遍地请战,李元昊只唇角挑起一个冰寒的弧度:“还不够,再等。”
  而他等待的契机,却远比李元昊自己料想的要来得快。
  宋历治平三年十月二十五,西夏历广元二年,吐蕃角厮啰部忽生异变。先前慑于庞统之威归附角厮啰的两部藩王,见李元昊占尽地利天时,战况胶着僵持不下,加之长久以来被迫倾尽财力供应大批军需心存不满,终于趁宋军无暇东顾、角厮啰部兵力空虚,一举夺下青唐,囚禁角厮啰,停止了对宋军的粮草供应。安子罗得知情报大骇,连夜禀了庞统带齐五万兵马返回救主。
  失去了久居西北的重要战力,对垒的天平慢慢开始微妙的倾斜。
  十一月始,宋军败仗连连。虽拼死据守应理不退,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比之夏人的十之有一,宋兵的伤亡人数竟到了四一、甚至三一的地步。其中原因,除却寒冷、伤病,更是补给奇缺所致。
  李元昊得潜于应理城中的探报言道宋军先前一直依靠吐蕃各藩供给,自宋境而来的粮草因路途遥远费时良久且损耗甚巨,本来到达边城的数目就有限。而宋夏之边的市镇,常年为战祸所苦,余粮也不多。自此密报写之日起,宋军已经不得不开始宰杀战马充饥。
  面对如此探报,李元昊仍是冷漠一字:“等!”这一次,他将以无比的耐心,誓亲手将宿敌斩于马下!
  西夏今年的第一场冬雪终于纷纷扬扬地降下,铺天盖地,漫漫不息。千里江山,冰寒霜冻;目及之处,皆成素裹。
  当探报终于传出宋军开始批量宰杀有“驰雷“之名的精锐轻甲骑的战马时,李元昊拍案大笑:“时机已到,众将听令——出兵!”
  宋历治平三年十一月十二,西夏历广元二年,李元昊亲至,数万夏兵欲将应理城团团围住。宋军依靠北侧长城、南面黄河之险弃城突围,一路沿河向南面的宋境退去。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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