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袖手与君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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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不多。”
和庞敏说的一样。庞统皱了皱眉让她退下,自己上前轻轻推开房门。
一室沉香缭绕,最是安人心神。屋内微声不闻,想他正睡着吧。庞统又放轻了脚步,撩起里间的纱幔,抬眼却见那人正倚榻而坐,深黛的发用锦带系了,静静垂在身侧。青丝衬着雪白中衣,更显得他面无血色,清瘦憔悴。
公孙策听见声音,不由转头。见是庞统,他目光黯了黯,却并未别过脸去,而是静静看着他。眼前之人着一件绣满金丝的浅橙纱衣,行止间衣带飘摇,风流潇洒更胜往昔。可谁又能想象得到,这轻袍缓带的贵公子,会是何等杀伐果断、铁血无情之人!
“阿策,你醒着?”庞统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又马上展颜一笑,似阳春三月柳绿花开,温柔而缱绻。他几步走到床边坐下,细细打量他脸色,柔声问:“怎么不好好吃药吃饭?”
公孙策故意不去理会他言语中的怜惜,只把脸转向另外一边。他耳中飘入他的叹息,继而一双温暖的手就覆了上来:“手怎么还是这么凉?”庞统说着便把他的双手握在自己掌中,细细暖着。
“王爷如今这又是何必呢?”公孙策抽了抽手,却被他抓住不放,便不再挣了。只是开口之后发现自己太久没说话,那声音喑哑似砂。
可比起他的声音,那话中含义更让庞统心中一痛。公孙策只觉那双暖着自己的手掌一顿。
那边久久沉默着。过了一阵,庞统才又开口,用他此生从未有过的轻柔口吻诱哄着:“阿策,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我答应你,会还他赵家一个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火之苦!阿策,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是不是?不然你当晚也不会去求赵祯,要什么丹书铁券…”
“王爷!”公孙策霍然转过头来,眼中又是当日那种让他心悸的灼灼恨意,“往事已矣,王爷又何必再提!”你这么说,只会让我想起,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阿策…”
事已至此,无论是你,或是我,都再无力回天。
“王爷,就当公孙策死了,放了我吧…”公孙策仰头靠在床栏上,静静闭上眼。他的心早已在当日死了。
于是往日欢笑伤心落寞,再不必说。
庞统看着他,他闭着眼。
一时只能相对无言。
“…好。”公孙策感觉自己手上的力道骤然大了起来,紧到他的掌骨像就要被捏断似的疼。他不由张开眼,对上面前深暗目光:“不过我有条件——你在把伤养好,展昭来接你之前,不许出房门一步!”
“好。不过往后,王爷国务繁忙,就不必再来了。”庞统不理会他特意咬重的“国务”二字,只用目光细细描绘他的眉眼,毫不掩饰的温柔眷恋。
一如往昔。
“来人。”片刻之后,公孙策听他开口召唤,“准备公子的膳食和汤药。”
这一餐,庞策二人各怀心事,一个看得心神俱伤,一个吃的苦涩无味。
公孙策还是努力把最后一口粥咽下,然后也不抬眼,只低着头说:“王爷,时候不早,请吧。”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望王爷,善待天下!”后面这句,声音却是大了许多。
“好,本王定如公子所愿。”
公孙策感觉身边一阵震动,百般滋味萦绕心间。他还是,就这样放过自己最好!他这么对自己说着,却在下一秒被一股熟悉的灼热气息包围,落入那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接着,一个急切的、滚烫的吻狂风一般席卷了他的全部心神,霸道的舌在他口中不断翻搅探索,强索着他的应和。当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火热,就要开始燃烧的时候,却又被一把推开,脊背闷闷地撞上了床柱。
如同他们的感情,开始得猛烈,结束得乍然。
公孙策张开微带迷蒙的眼,却在看见眼前之人时瞬间清醒。还是那样如初见一般清冷深沉的目光,往日种种柔情蜜意已化为云烟。那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摄政王——庞统。
见自己一时没控制好力道让他撞在了床栏上,庞统目光微微晃了晃,却只是振衣而起,没再回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展昭真正摸进公孙策房中,已是近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当晚他先至禁军兵营寻人不见,又赶紧急急入宫,却发现几个时辰之间,皇宫之中气氛已是隐隐一变。他便悄悄拖了一个兵士到暗处逼问,方知此刻深宫内苑已是风云变色,换了天下。而他公孙大哥受了一掌,被庞统手下带走了。
余下的日子里,展昭日日打听,暗中寻找,终于知道当日庞统为他寻了御医,几天后一架马车从御医宅子出来,直入了王府后门。
那个隐在王府极深处的偏远小院光是寻找就花了他许多工夫,园中又仿佛被人设了奇门阵法,加上里里外外由层层飞云骑把守得滴水不漏,他已硬闯多次未果。今夜再试,却仿佛守卫松懈了许多,终于让他成功摸到公孙策所在的小院之中。
他自檐上飞身落下,正欲几步闪进房内,却忽听耳边一阵掌风,忙抬手迎上。对方却并没有争斗之意,只几招将他引得远些,便停手对他一抱拳:“来人可是展昭展少侠?”
“…我是。”展昭迟疑一下,心中疑惑:这算怎么回事?这人竟是在此等他不成?
“既是展少侠前来,我等必不阻拦。”他说着递过去一样东西,“这是我家将军交待转给少侠收好的,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展昭小心接过,指间冰凉的金属触感。他对着月光一看,是一枚和他当日见过一般无二的飞云骑令牌。
“你拿回去!我和我公孙大哥都不需要!”他当即剑眉一竖,想也不想就把令牌丢了回去。
“展少侠休怪我多言,”那人也不恼,只伸手抓住令牌,沉声劝道:“少侠自有一身武功,天下之大没有可怕之人、可惧之处,但是少侠能长年累月、时刻不离公子身边么?公子出身官宦之家,身子又不好,你们这一走后面要吃的苦还多,少侠就不为公子想想么?此令牌别无他意,可做调集军队号令官员之用,是我家将军一番心意啊。”
话虽不多,却句句说进展昭心里去了。诚然,他公孙大哥这一走,从此就是一介布衣,自己可能护得了他一辈子么?他想了想,终是伸出手,把令牌接了。
“展少侠,此令牌还望少侠代为保管,暂时莫让公子知晓。”
展昭点了点头。他公孙大哥那脾气,现下和庞统闹翻,怎么还可能收他的东西?!
“还有就是,公子的伤势虽大有好转,可毕竟是伤了心脉,忌大喜大忧,少侠切记。”那人说完,一个飞身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庞敏几个腾跃,轻巧地落在书房之外。
“阿敏?”
听见召唤,他推门进去。“王爷,公子走了。”
庞统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他挥了挥衣袖。
荧荧烛火,照一纸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惊蛰
治平元年初。
“将军,飞鸽密报。”
庞统自公文中抬首,接过庞敏递过来的密报细细拆阅。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移动,他一掌拍在桌案之上朗声长笑,震得笔墨纸砚一阵晃动,“好,太好了!”
庞敏见他此刻开怀,心中不由一轻。自公孙公子走后,他终于又见将军发自内心的畅意笑容。
“阿敏,你看。”
庞敏忙接过密报,一读之下亦是满面惊喜,“将军,这…”
“沈虞、刘靖,干得好啊!”庞统站起来走到庞敏身边,和他并肩看向窗外,“他们此番顺利劝角厮啰(在现今青海西宁一带的一个统一辖洮、湟流域广大地区,拥有数十万居民的地方封建政权首领,其因收留射杀李德明父继迁的吐蕃的六谷部一支,和西夏不和)归顺我大宋,加上李德明病重将亡,必有一番夺嗣之争,我们下一步棋就好走了!阿敏,你看着吧——西面,很快就要乱了。”
庞敏听着他愉悦笑声,心中亦是激荡万千:“是!”
果如庞统所言,数月之后,西夏李德明身故。李元昊虽是长子且深得德明宠幸,夏人却一惯重武不重嫡,他的几个弟弟联合起来与元昊分庭抗礼,一场内战已然开始。
翌年六月,李元昊清除障碍,正式接任夏王。英宗遂授角厮啰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使之正式与西夏对立。元昊此时初继王位并正准备称帝建国,为了巩固后方、惩罚角厮啰归附宋朝,发动了首次对吐蕃河湟地区之战。
而这正是摄政王庞统心心念念争取来的,大宋休养生息、厉兵秣马的宝贵时机。他一声令下削减了朝廷上下大小官员的薪俸,规定不同等级人员日常用度,大力减少各省开支;更将皇宫半数以上宫人内侍遣返民间,关闭大半宫殿,甚至将未有生养的先皇嫔妃尽数送还娘家。昔日金玉满堂的皇宫内苑,此时已是清静一片,形同冷宫。
“你一向政务繁忙,怎么今日特意回来?”已身兼右相、太师两职的庞籍坐在堂上,一面饮茶,一面不紧不慢地问着忽然来访的儿子。
“父亲,”庞统坐在他身边,也没打算绕圈子,直接开口道:“眼下西夏战乱,正是我大宋趁机扫平外患的大好时机。但近年征战国库早已空虚,实难为继,我打算从文武百官身上想想办法。”
庞籍闻言立即抬眼看向他,两道目光锋利如剑:“你要动谁——文家?”
“是。”庞统干脆承认,亦正正迎上庞籍目光,不动声色。
其实听他开口,庞籍就知他决意已定万难更改,况且,庞统说的也是事实:要想养精蓄锐筹备大战,财源万不能缺。然而赵祯在位之时连年纳币,民间徭役已是不能再重,重则民必反。眼下大局初定,正当反其道轻之以抚民心。所以如他所言,从百官身上动手不失为一道佳策,然而——“你可想清楚了?那文氏,”庞籍收回目光,语气沉静,“历经两朝不倒,自是根深叶茂,非小撼可动。也暂不说他与我庞家的关系,单就此番大事得成,亦得他多加助力,满朝文武可都是看在眼里。你现在动了他,只怕今后再无人可用啊。”
“父亲所言甚是,”庞统紧紧盯着庞籍,脸上似笑非笑,“所以此番还需父亲大人亲自出马。”
…你原来是作此打算?庞籍深深看他一眼,果然是青出于蓝啊——明明早就想好,还要让自己开口。他心里暗自计较,只慢慢一口口喝着清茶。庞统在边上也不急,稳稳坐在椅上看着父亲。
“你想要多少?”片刻之后,庞籍终于开口。
“不多,30万两白银。”
庞统这淡淡一句,立刻让庞籍端着茶盏的手顿住,半晌才有所动作——这可是国库一年收入的五分之一啊——他把茶盏放好,转头对上儿子的眼,“你…”
“父亲,这30万两可是买他文家下上数百口性命,还有他文彦博的平顺晚年啊。”庞统一口打断庞籍,言语之间虽似在调笑,一双眼中却毫无笑意,“我可是给他留了棺材本的。若他安安分分,自可儿孙绕膝,得享天年。”
庞籍深吸一口气,“…好吧,我去和他说。”
“多谢父亲!”庞统笑得清冷,“还请父亲一并将家中那份也准备了——20万两就好。”
“放肆!”庞籍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茶盏晃了两晃,终于“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