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之侠隐-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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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宗愈看愈惊,看完之后又仔细审查了供状、密书,笔迹手印,件件不差,王华所奏更无疑义。高丽王证词中,对皇甫将帅坚守臣节,宁死不屈,十分钦佩。这一案实是无中生有,屈陷忠良。当年自己初登大宝,事事依仗刘捷,听他主意,皇甫一案未经御史台、枢密院查证合议,在刘捷怂恿下仅凭彭彰阿奏折草率定案,记得不忽术云南主婚归来,曾向自己说皇甫敬治滇十年政绩斐然,叛国一事颇多疑窦,意欲复查此案,后来他不幸病倒不治而死,此事再无人提及,错失了澄清机会。怪不得武场中刘捷当面捣鬼,千方百计要取王华性命,竭力阻挠招安吹台山人马,心中已是雪亮,不禁气恨交迸。想到刘燕珠临危求恳宽容她父兄那番说话,莫非她预知有今日之事?暗道:“燕珠啊,燕珠,你临死也要留个难题来为难朕么?你父亲犯的可是灭门无赦之罪啊!王法无私,朕如何徇得情,保得住他呐!”一时心乱如麻。
郦明堂偷眼看看皇帝那一脸彷徨无奈,罩满阴云的模样,知他为难,下不了狠心,暗忖:“该是我敲边鼓的时候了。”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皇甫敬和卫焕果有冤屈么?”
成宗长叹一声:“把本章送与郦大人看罢。”
明堂接过本章,从头看去,内容情节和自己推测大致不差,忽看到小春亭一节,心中打个突:“芝田居然这般不老实!”忍不住把这节又看了一遍,肚里冷哼:“且先把大事办妥,再和你算账!”把本章呈放御案,免冠伏地请罪道:“皇上,微臣只为一念爱才,疏于防范,竟让钦犯皇甫少华混进考场,夺了状元。幸亏皇上洪福齐天,皇甫敬一案大有出入,否则臣百死莫赎。请皇上立刻下诏,治臣失察之罪!”
成宗一摆手:“郦卿平身。王华夺帅原是仙师安排,数该如此,于人何尤。若非如此,高丽何时得平,此案如何得破!朕只为思及先后……”
明堂见皇帝难以措辞,忙道:“此事如果属实,刘国丈就身犯三款大罪。一是为私怨卖阵资敌,屈陷忠良,葬送五万水师,造成丧师辱国之祸;二是武场御试,只为怀疑便在御前当面捣鬼,千方百计谋取王华性命,破坏国家招贤选士大计;三是当前线节节胜利之时故技重施,替敌帅出谋划策,再次助敌卖阵。这三款无一不是灭门无赦之罪!一介草民都知报国忠君,难道身为国丈竟忘却人臣大节不成?为一个媳妇,就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有更大利益,岂不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么?微臣实在难以相信。此案还须交与御史台,认真勘查,不要冤屈皇亲才是。”
这番话看是在帮刘捷说话,骨子里却是板上钉丁,给刘氏父子罪行定了性。成宗听到为媳妇忘却人臣大节,利之所在何事不可为,更是入耳刺心。不由叹道:“事实俱在,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疑之处。朕只是念及与先后结发之情,心中难受罢了。”
明堂故作恍然道:“原来刘国丈是拿稳皇上性情,知陛下念及先后,对他终会徇情枉法,曲意包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
成宗原就一腔急愤,被明堂一激,哪还按捺得住,浓眉高竖,拍案而起,咆哮道:“谁说朕要曲意包容他?谁说朕要为他徇情枉法?”
明堂慌忙谢罪:“是臣愚鲁,出言冒失。皇上请息怒,微臣知罪了,知罪了!”
成宗闷着头坐回椅上,立即下了三道口谕:“着御史台立差校卫往元城侯府,锁拿逆臣刘捷及其家口,抄寻罪证,籍没家财,封门候勘;立调缇骑,星驰云南昆明,锁拿顾仪仙等逆属来京拘押候判,家产抄没入官;命侍御史陈子平率缇骑驰驿山东,锁拿犯官彭彰阿赴京候审,所领巡抚印信职务即由陈子平暂摄。”秉笔太监立即写了诏书,送与成宗过目,用印。发往御史台。
熊浩在一旁见郦老师激得皇上暴怒,心中惊惶已极,唯恐皇上迁怒于老师,替他捏着把冷汗,却见成宗目视明堂道:“朕处置如何?”
明堂顿首道:“皇上英明果决,处理极当。只是刘侯长子刘奎光统重兵镇守山西雁门,近日伯颜太傅新殁,叛贼海山残部在关外流窜无定蠢蠢欲动,倘若内外勾结,进窥京畿重地,祸患不小!这一著不可不防。”
成宗黯然道:“先生有所不知,刘后和朕乃是结发夫妻。当年朕出镇和林,屡经征战,她总是跨马随军,分担艰苦。临终之时别无他求,只恳求朕善视她父兄,似乎预知有今日之事。这刘奎光乃是伯颜太傅爱将,太傅常在朕前夸他忠勇。他远在雁门,料也不知其父、弟恶行。念及皇后,朕想替刘家留下这一脉根苗,免他连坐。”看看明堂脸色,又发狠道:“若他为人也和乃父一般,不知感激皇恩,皇恩,有亏人臣大节,朕也只得立杀不饶!这是国丈负朕,非朕负皇后啊!”
明堂听他语音发颤,心知他有着一腔悲怒无奈,只好默不作声,心里着实替他难受。熊浩也受到感染,暗忖:“看不出这皇帝还是个情种!”
成宗思忖片刻,又下了道旨意:“从禁卫军中调出小阳王赛赛帖木儿,统精骑一万,进驻代州,节制雁门一带。凡有军政大事,刘奎光必须先向小阳王禀报,请示后执行,不得自专。”
明堂这才贺道:“陛下多谋善断,令人心下敬服。如此一来,北方可望无忧了。”
当下成宗又命熊浩留在京城,待大军还朝之时,再回归营队。
熊浩谢了恩,随明堂辞驾出殿,到了午门,明堂说要上衙门走走,叫熊浩先回梁府歇息。熊浩道:“元帅另有家信,要送到尹御史府中,面交皇甫夫人。如今陈情之事已毕,就不再搅扰老师了。”
明堂也不挽留,由他自去,自己上轿往兵部衙门。处理完当天公务,独坐小憩,他还不想回府去。小春亭那件事想起就憋气!才在孟府订亲不久,就去干那后花园私订终身的事,而且还紧紧瞒着孟府,一点风声不透。偏偏少华在写本之时,念及刘燕玉救命之恩,如今两家已誓不两立,再无姻缘之望,只有救她一命,以为报答,是以对小春亭相救一节写得分外详尽,为求情保救安下伏笔。不想这段文字落进了郦明堂眼中,却成为他背盟负义的亲笔供状。
刚才在体仁殿明堂无暇细想,如今回味起来,忍不住肚里冷笑:“哼,写得那么缠绵细致,倒是念念不忘,情根深种哩!看他一副谦谦君子中规中矩模样,原来都是伪装,骨子里却是个儇薄无行,到处留情的浪荡子儿!这刘家女子也是恬不知耻,你放了他,求他看在相救之德上,不和你父兄计较也就是了,何必挟恩要胁,非要人家娶你。以郡主之尊,甘做偏房小妾,亏她说得出口。莫过十七、八岁的人就愁着嫁不出去,忙着偷偷摸摸自找主儿不成?”闷了一阵,只觉这事太也无聊,看时候不早,自上轿回府去。
此时梁鉴夫妻正和女儿在上房说笑,议论今日刘捷全家拿下天牢的事。见明堂回来,忙问详情。明堂只得大概说了。梁鉴点头慨叹,说刘家和皇甫家一败、一兴,三年间翻了转儿,宦海风云,难测预料。郦明堂顺着岳父口气,也感叹了一番。心中的不快,仍驱之不去。只有个梁素华在那里喜盈盈春风满面,说东道西的乐个不了。
明堂暗道:“你那么高兴则甚?待会儿听到小春亭的事,要不生气才好。”两人坐谈一会,告辞回房。
明堂见她犹自欢天喜地,便打发走丫头们,拉她坐下道:“好夫人,歇歇罢。我还有件奇事要告诉你哩。”
素华眉开眼笑:“还有什么喜事啊?”
“我说的是奇事,可不是喜事。真正稀罕新鲜。你听不听呀?”
素华听他口气有些不对,心中诧异,瞅着他笑道:“什么奇事啊?你说出来,我自然要听的。”
“说是说与你,可不许生气流泪哪。”
素华越更狐疑,想到他素常爱逗笑寻自己开心,便道:“你只管说,我才不生气呢。”
明堂在湘妃榻上和她并肩坐下,摇着扇子,绘声绘色的把少华小春亭私订刘燕玉的事说了出来。素华却不相信:“你是在胡编罢,你又不曾亲眼看见,连这些细节对话都说得出来!”
明堂苦笑道:“人家陈情表上这么写的么。在那里一咏三叹的细细回味哩,你还傻兮兮的说我胡编。”
素华双手蒙着脸道:“啊呀,羞死人了!他也不嫌寒碜!事隔几年,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人家才不怕寒碜呢。我看他是一心想求皇上饶了那女子性命,赐他为妻才写得这么详细,没羞没臊的。若不是陈情表送到我手里,只怕新人进了房,咱们还蒙在鼓里做梦呢。你昨天还说他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如今怎么样?”
素华已是涨红了脸道:“唉呀,真看不出来!咱们一心一意为顾他,小姐为他万里奔波,费尽心力,好容易才得提拔他有了出头之日。那姓刘的女子倒好,偷偷□一只脚,没出半点力气,倒要来享现成福了。还是郡主哩,也不怕丑!”
明堂冷笑道:“那刘燕玉呢,是自己父亲、兄长作了孽,甘心做妾替父兄赎罪,倒也是可怜兮兮的,不值得咱们和她计较。我气不过的是芝田,空有一副好体面模样,生就一张寡白嘴,能说会道一副正人君子面孔,做的却是到处留情,浪荡子儿勾当!昨晚我们评论皇帝三宫六院,用情不专。今天他看了陈情表,却为放不下和刘燕珠的结发之情,难过得差点儿哭了出来,为让刘奎光不受连坐,保刘家一脉根苗,竟对我也露出一副求恳的神色来!他倒是真有几分情痴。而芝田呢,刚订了亲就去后花园幽期密约,虽说事出有因,也不该贸然答允亲事。难道只有娶亲才能报恩?尤其是不该紧紧瞒着孟府。只这一点就不可恕。我是看透他了,打定主意男装一世倒不要紧,只替你不值,枉为他舍命捐生一场,他却早和仇家之女勾勾搭搭做一窝儿去了!只不知他那心中,对投池殉节之人是不是还存着那么一丝半点歉疚之意?”
素华气鼓鼓的道:“我自知福薄命浅,原就不敢痴心妄想,存什么奢望。只气不愤刘家父子千方百计拆散射柳良缘,倒遂了他那宝贝女儿私情密约的心愿。害人的是他刘家,如今拣现成福的也是他刘家女子,倒是包赚不赔,输赢都不吃亏!苦只苦了咱们两个傻丫头,实心实意守着气节贞义,吃尽苦头,作成她来享受。”忍不住流下泪来。
第十九回 宴群英 封王拜相 聘新后 惹虑牵愁
明堂劝道:“快别伤心了,有什么好哭的。好歹还有我哩,我必要想个好主意,遂了你的心愿才罢。”
素华双手掩住耳朵,跺脚道:“你别想撇下我,我可是生死跟定你啦!你不婚,我决不嫁。你男装,我还是你的原配夫人。谁耐烦向那奸贼女儿做小伏低,放着堂堂夫人,千金小姐不做,犯贱么!”
明堂噗嗤笑道:“这么说,你是不会为了梦里情缘去私奔门生,送顶绿帽给我了啰。我倒真该烧高香谢天谢地哩。”
素华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眼泪还挂在腮边,也顾不上擦,捏起两个拳头直捶明堂肩背。明堂故意做出害怕模样,又笑又躲的叫道:“哎哟,哎哟!夫人请拳下留情,别拿着下官来撒气呀!”
素华咬牙道:“亏你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