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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骚戏-第50部分

小说: 骚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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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亮。
宝塔胡同本是铁拐弯弯,西口朝着南街,北口冲着东街。北口离衙门不远,出来一直
朝西就到。老远,她见衙门洞外聚集了百十个年轻后生,正乱哄哄地争论,看见她以后谁也
不再说话,都怒目相视。
有人横身挡住她的去路,气势汹汹地说:〃莲花白,又来警察局尿坏水是不?告诉你,
俺们就是主持公道的。你告小七岁红,俺们非要把她救出来。你有一张歪嘴嘴,俺们有半块
定州城的万民折,看谁斗得了谁?打开,让她看看!〃
有人从一个紫花大包袱里抖出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黑字,按着血红血红的手印。
一个瘦高的后生说:〃你的心比阳混(注:山西阳泉的一种煤炭)还黑,比蝎子尾巴
还毒。抢人家的男人不算,还要把她弄到大牢里,你积点阴德行不?也不怕到喽阴间受剐
刑?〃
〃是哩,这俩狗男女才是上绑绳的货!〃
〃打狗日的!〃
白玉莲听着他们起哄,怕众怒难犯失手碰了肚里的娃娃,急忙向后退着说:〃你们……
你们别胡闹,俺是……来撤状子的!〃
有人不相信,继续叫道:〃这会儿草鸡咧?撅着屁股让韭叶黄日的劲头哪去咧?快滚,
不然真他娘把你扒光游街去,再往脖子上拴两只破鞋!〃
白玉莲不能离开也不敢近前,只好退到别处,等他们一群群地往里走,远远相跟着进
了黑漆漆的门洞。
警察局大门紧锁,年轻后生们围了一圈,有人用脚狠狠踹着大门,口中不干不净。
白玉莲犯了难,不晓得为啥警察局的人都没来上班,正发愁是走是等,忽见平教会的
李大翟和三个穿戴讲究的先生走了过来。
〃李先生………〃白玉莲迎上去叫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李大翟看见她不觉一愣,半晌,不咸不淡地应了腔。
〃俺……晓得瓣儿冤枉咧,来撤状子。〃白玉莲脸红着说。
〃哦?太好了,我们也为这事来的,我还特意托了平教会三位乡村教育部的主任。走,
一块儿到县委员会去!〃李大翟本以为她是来催状的,听完她的话喜出望外。
白玉莲随他们到最北边的一排古宅,迎面碰到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先生。
年轻先生看到李大翟,笑呵呵地说:〃李部长,今天咋有空咧?〃
李大翟也笑着说:〃有点闲事找孙知事,在吗?〃
年轻先生说:〃昨天到保定开会咧,估摸着今天夜里或是明天清早才能回来。〃
李大翟皱了皱眉,对同来的一位年长的人说:〃范主任,咱给他留封信?〃
范主任点点头,用京腔对年轻先生道:〃我可以给他留封信吗?我们是老朋友了。〃
年轻先生急忙说:〃当然行咧,你老贵人多忘事,俺记得你,俺去年陪孙知事到北京,
还在你家吃过饭哩!〃
范主任听罢也认出他来,笑着说:〃哦,想起来了,你当时扛着一袋子红薯,我还以
为你是……哈哈哈哈。〃
年轻先生一伸手,客气地说:〃里边请吧!〃
几个人随他到孙知事的办公室,屋子不算太大,摆设却极为讲究,墙上的字画都是从
城西靖王坟(注:中山靖王刘胜的坟墓)石碑上拓来的墨片,又裱了绫子缀了画轴。
范主任望着墙上那幅《关帝诗竹圣迹》,欢喜地说:〃这就是老孙跟我夸赞的那幅宝贝
吧!果然不错,他答应送我一幅,不知忘了没有?〃
年轻后生急忙道:〃范主任交待的事体再难也得办好,他还特意到保定莲池裱的哩!〃
范主任眉尖一挑,欢喜地说:〃哦?还真舍得了?在哪儿呢?〃
年轻后生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靠北墙的两扇书橱门,拿出一幅画轴,小心翼翼
地边打开边说:〃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哩,可着全中国,哪儿都没有大刀关公关帝爷的手迹,
别说他的画咧!你看,表面上它是画咧一幅墨竹图,其实这些竹叶排列的是首五言绝句哩!
这叫薤叶书!〃
范主任欢喜地问:〃怎么念来着?〃
年轻先生用手指了一团一簇的竹叶,轻声念道:〃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
叶淡,终久不凋零。〃
范主任见他年纪轻轻懂得不少,又问:〃上次老孙只说有这宝贝,却说不出它的来历,
你可知道?〃
年轻先生笑道:〃上次在北京就想说,只是怕栽喽孙知事的面子,今天他不在,俺就
卖弄卖弄。关公羁留在许昌的曹营里晓得咧刘备的下落,一心辞离曹操,曹操不愿让他走,
便在丞相府门外高挂'回避'牌。关公几次拜辞均不得见,便用朱墨画下这幅竹子,以竹喻
志,画中藏诗,让曹营大将张辽转送曹操,自己'挂印封金',一路护送甘、糜二位皇嫂,
又过五关斩六将去冀州袁绍营中寻找刘备。曹操见到此画,晓得关公去意弥坚,更加钦佩他
的忠义,带人前去护送并赠路费和征袍。关公走后,曹操时常把玩观赏此画,念想到他不禁
感叹唏嘘。后人能见到这幅关公的手迹,还得感谢曹操哩!〃
白玉莲见几人只说旁的,压根儿不提花瓣儿的事体,心里不由暗暗着急。
李大翟见范主任听得神魂颠倒,全忘了来的目的,急忙夸奖着说:〃果然是稀世珍宝,
范主任今天见不到孙知事,也要学关公留下一封信表示感谢哩!〃
范主任听出李大翟的弦外之音,捣了他一拳,笑道:〃好你个李眼镜,这是变相骂我
呢!我能忘了此行的目的,拿纸笔来!〃
年轻先生慌忙备好文房四宝,范主任笔走龙蛇写了整整五篇,然后交给李大翟。
李大翟看后异常欢喜,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些字,对白玉莲说:〃玉莲,会写你的名
字不?〃
白玉莲不晓得纸上写的啥,红着脸说:〃俺……按个手印吧!〃说着,往桌上的印台里
伸了伸手指头,又按到纸上。
范主任将按了手印的纸看了看,对年轻后生说:〃麻烦你一定交给老孙,就说我过些
天重谢!〃
年轻后生点点头,将一摞纸收好。
几人告辞出来,李大翟悄悄对白玉莲说:〃孙知事和范主任是好朋友,瓣儿的事估计
没啥问题!〃
白玉莲的脸又是一红,眼里充满感激。

2 

秀池一连躺倒了十几天。
她身子本来没病,就是觉得心里别扭,饭菜也没吃几口。等想从炕上爬起来,两腿活
像被人抽去大筋,她吓了一跳,后来琢磨出来,敢情躺在冷炕上工夫长,受了潮凉。
因为腔子里鼓荡着那股子慷慨之气,胡大套死后她并没显出多少哀伤,反倒觉得跟了
这种忠义之人,脸上有了光彩。只是翠蛾急着眼在秧歌班里骂的那句话,一下子把她硬挺挺
的那颗心,〃啪〃地放倒在地上。
多少年了,自从学过那几声〃狗叫〃,自从和胡大套钻进一个被窝,又因为和他脾气
相投,她竟把扔在完县的那个瘸子忘得一干二净。在她的念想里,她和胡大套就是原配,根
本没有完县那档子事体。
翠蛾的那几声骂,让她猛地想起以前。翠蛾骂得不错,如果没〃偷〃胡大套,自己咋
就换了那头驴,拉着车跟到定州哩?秀池一下泄了气,开始觉得女人〃偷〃人也不都是不要
脸,总能寻出些不容易的道理,于是,也觉得翠蛾和白玉莲不容易起来。
前几天,白玉莲托翠蛾过来说了撤状子的事体,秀池没再说话,一心一意等花瓣儿回
家,可是一连四五天过去还是不见音信,她的心里担惊起来。
秀池挣扎着下炕,胡乱弄了几口晌午饭,往院里泼刷锅水的辰景,看见花瓣儿低着头
走进院子。她一个惊喜将瓦盆摔个稀烂,搂抱住花瓣儿,〃嗷〃地哭了个昏天黑地。
花瓣儿的脸白惨惨吓人,颧骨高露露的,眼珠子也通红,整个人活像在病缸里泡了一
回。在牢里的这些天,每每想起躺在炕上的芒种,她的心里都疼上一会儿。她一遍遍和爹说
着心里话,说着当面都说不出的亲热言语,因为只有这样,她耳朵底子里才听不到那个疯婆
子拘吕洞宾扎阳针的癫话。多少天没黑没白的时光,让她习惯了在黑暗中念想所有的亲人,
可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跟芒种最亲。她念想着只要能出去,不管白玉莲咋耍赖使泼,都要
把芒种抢到手。她害怕,于是拼命念想被钉在棺材里又埋在地下的爹。爹怕不怕黑哩?她也
拼命念想正受折磨的芒种。芒种身子肯定难受,可他嘴里嚷叫不出来,他是咋着忍受哩?想
着想着,她忽地觉得心里很平衡,原来好好的一家三口,现在都受着罪,她这个样样被关在
大牢里,就是上天让她陪着性命里这两个亲人哩!于是,心里豁亮起来,不再觉得自己抱屈。
〃瓣儿,里边遭罪不?〃秀池看着她的样样哭着问。
〃想想哩?跟阴间不差毫分,可俺不在乎咧!〃花瓣儿说得平静,脸上居然挂着笑。
〃瓣儿,你的心变硬咧!〃秀池觉出她的变化,不知是悲是喜。
〃大娘,是俺身上变味咧,俺洗涮洗涮,一会儿还得出去哩!〃花瓣儿替秀池擦着眼
泪说。
〃上哪儿?〃秀池诧异地问。
〃找白玉莲,一是谢她撤状子,二把芒种要回来!〃花瓣儿说着往屋里走。
〃要他干啥?半死不活的人咧。〃秀池在院里大喊。
〃俺在牢里这些天想好咧,他没写休书之前还是俺男人,不能让他躺在别的女人炕
上!〃花瓣儿在屋里说。
〃唉,好你个死心眼的闺女,还不拖累你一辈子?〃秀池跺着脚说。
〃白玉莲咋不怕?俺不能让人笑话,她还不如俺跟芒种亲哩!〃花瓣儿撩着水说。
〃你……你要他回来,往……往哪儿放哩?〃秀池想为难她,让她断了念想。
〃俺不在你这儿,俺去秧歌班,那房院是俺爹留下的。〃花瓣儿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白玉莲哩?王秉汉把她轰出来咧,也没地方可去哩。〃秀池后悔说了这些话。
〃俺不管,她赖在炕上不走也行,俺只要每天都能看见芒种!〃花瓣儿说得坚决。
〃你不管大娘咧?〃秀池难过起来。
屋里没人应声。
〃你……不管大娘咧?〃秀池没听见花瓣儿说话,腔子里一空,眼泪〃刷〃地又流下
来。
〃咋不管哩?俺爹死前说你就是俺亲娘咧!俺还行孝伺候你哩!〃花瓣儿换了一身衣
裳,用手拢着头发走出门来,把湿凉凉的手放在秀池的手里。
秀池欢喜地抹把泪,刚要说话,花瓣儿朝她笑笑说:〃娘,俺去咧,说不定一会儿就
回来哩!〃说着,扭身就往外走。
秀池听她改口叫〃娘〃叫得极是顺溜,一点没打磕绊,心里反倒一惊,更觉得她从牢
里出来以后,性子变得难以琢磨,一时心里没着没落,看着她的背影,哭着说:〃瓣儿,你……
你的手……还没攥热乎哩!〃

3 

花瓣儿没再搭腔,一路直奔都府营后街。
路上,闲着抱娃娃的媳妇们认出她,不免交头接耳议论几句。花瓣儿没在意,反朝她
们看了几眼,那些媳妇急忙闭上嘴,装成没事人样样地拍哄着娃娃,三三两两地散去。
花瓣儿在牢里这些天,早把前前后后的事体理顺得头头是道。她不只一次在心里想和
白玉莲见面后的话语,不管说啥,一定把芒种要回。
秧歌班的屋门大开。
花瓣儿故意把脚下的地蹭出响动,然后,一声不吭地撩帘进了里屋。
炕上,芒种正睡晌午觉,想必是天气凉快的缘故,身上盖着冬天的厚棉被。
花瓣儿走到炕前,仔细瞅了他略略有些血色的脸,心里有些欢喜。
〃瓣儿……你出来咧?〃
白玉莲坐在炕角打瞌睡,听见响动睁开眼。
〃这要谢谢你哩,你要不撤状子,俺得在里面呆个七年八年的。〃花瓣儿不冷不热地
说。
〃你瘦咧,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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